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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那段时间我的家里仍然笼罩在巨变的余震之下。

      临绝城被览江环绕着。从学校回我家要跨桥过江,骑自行车要大半个小时,只有周末我才得以回家看爷爷奶奶。而我爸和他女朋友周小红的新家,在江这边,离学校不远。

      他们三番四次地“邀请”我从学校寝室搬出来,去“他们的”家住。

      我自然是不愿意搬的,那样等于就默认了周小红的后妈身份。可是,我认不认好像并未能对事情有什么实质的影响。

      我跟我爸已难以亲近,从前最慈爱的父亲如今在我眼里日渐昏庸。成天忙于沉浸在他的第二春,无视爷爷奶奶的孤寂,无视我的失落。他也曾找我谈过,目的是让我接受周小红。我倔强地未发一言,我爸于是转而求助奶奶。

      奶奶拉着我的手边抹泪边说:“语儿,你爸也不容易。你妈长年多病,他也辛苦了那么长时间,现在你妈去了,他总归是要找个伴的。你别怕,有爷爷奶奶在一天,没人能让我孙女受委屈。”

      我终于还是从寝室搬了出来。

      丁伶伶帮我收拾东西,慈母般叮嘱:“既然住过去了就别太任性,以后相处的日子长,关系僵了对谁都没好处。”

      我受不了一个大男人般的女生如此女人,转身挥挥手:“行了,行了,跟我妈似的。”眼泪夺眶,我仰面,未许它落下。
      我不得不每天面对我爸和他的新欢。

      就像所有小说里的安排情节一样,周小红风情美貌,年轻妖娆。

      最可怕的是,我忽然在一个难以入睡的晚上想起来,她好像曾经来过我家,在我妈去世之前的几年。

      人的记忆就是很奇怪,在一年多以后的那个晚上,我忽然想起来了本来几乎已经遗忘的事。

      一闪而过的念头越来越清晰确定,我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已近凌晨,却睡意全无。

      难怪似曾相识,难怪总有哪里不对,难怪那些大人们看我的眼神欲言又止。

      我逃了第二天下午的语文课,独自骑着自行车去十几公里以外的乡下外婆家企图寻找答案。

      去外婆家的路行人稀少,当年的小城市还没有那么多的私家车。那是一条清静的柏油路,路不宽,所以两边的道旁树得以把手言欢,随着流过的风瑟瑟私语。

      这是一条熟悉的路,无数次带我走过的人却已不在。

      我可怜的外婆年事已高,因为我妈的去世打击过甚,身体每况日下,已经渐渐神志不清,坐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打着瞌睡发着呆,身旁的针线篮里放着几张从我们家的相册里偷偷取走的我妈的照片,已经磨得褪了色。

      日复一日,她就这样隐忍地过着,思念她唯一的女儿是她剩下日子的全部内容。

      外婆当然不能告诉我什么,最终是我的舅妈怨恨地絮絮叨叨了很多。

      于是我终究是知道了全部事实。

      知道我爸跟周小红的私情由来已久,周小红打着生意伙伴的幌子出入我家也绝非我能想起的那一次而已;知道了我妈病重的时候,哭着恳求我爸再救救她,她不想死,她会用余生来还医病花掉的钱;知道了在我妈临危之际,把周小红叫到床边,哀求她一定要善待她的女儿。

      知道了我本不该去打探的所有。

      回城的路上,我脑中全是一个重病女人无助的脸,满脸满眼的泪水让我看不清前方的路,我不得不停下车来待风吹散眼里的雾气再继续往前。

      那是一段孤独的路,一段让我疼痛却又不可言说的路。

      到了学校天色已暗,迎面碰到了一前一后往教室方向跑去的孙远和雷筝。

      应该是刚踢完球,两人都只穿了件薄T恤,满头大汗。

      雷筝看到我,笑得一脸阳光:“下午怎么没来上课啊?江汀都不知道你去哪儿了。”

      我没理他,径直走到孙远面前,盯着他略显愕然的眼睛,然后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你要做我男朋友吗?”

      笑容从雷筝的脸上慢慢褪去,静止几秒后,我再次听见孙远的声音在说“好”,然后我看到雷筝沉默走开的背影,看到孙远的疑惑和兴奋。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的世界怎么了。

      我找孙远表白的事,让丁伶伶和江汀都震惊不已。

      任她们严刑逼供,我一语不发,丁伶伶不厌其烦地去找雷筝求证各种细节,雷筝被烦到家,最后扔出句:“她就是个疯子。”然后低头做自己的习题,再不说话。

      丁伶伶玩味地盯着雷筝足足三十秒,笑而不语。

      从那天之后,孙远每天晚自习后都会在我们教室外等着送我回家。

      有时候我们推着自行车走在路灯下,影子时长时短,沉默却一直很深。

      终于一天晚上,到了我家楼下,孙远叫住了转身上楼的我,放一封信在我手里,用他的手轻轻捏了下我的手指,那冰凉的触感让人感伤,这就是我短命的初恋(如果算是的话)唯一的一次肢体接触。

      孙远没有像往常一样等我上楼便转身离开。

      我回到家里打开门,周小红正跟我爸偎在沙发上笑得花枝乱颤。招呼他们后我便回卧室去关了门,孙远的信躺在口袋里,沉甸甸。它让我在这样的夜里不至孤独,信上只有一句话:

      方五,只愿我的存在能让你多一点快乐。

      我有点感动,但没有哭。甚至有一丝卑劣的快感,以为以此便抵消了家庭破裂带给我的伤痛。是的,我很自私。

      没过几天便是孙远的生日,大家在一起商量庆祝地点。

      正好是个星期天,我提议去我家,全票通过,当然我家是指我原来的家。

      家里很久没有如此热闹过,爷爷奶奶高兴地一直在笑,忙里忙外的张罗。

      丁伶伶抱着奶奶一番糖衣炮弹,哄得我奶奶差点认为她才是亲孙女,一个劲儿地夸着:“这伶伶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不像我们语儿,芦柴棒一样。”

      孙远在一旁笑着从头到脚打量我,我踢他一脚,转身撞上站在身后的雷筝的眼神,心瞬时乱了。好在夏西文见缝插针,接嘴到:“是啊,奶奶,丁伶伶要是个女人的话真挺好看的。”

      一阵哄堂大笑,然后便只听见夏西文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

      为了不让爷爷奶奶操劳,我们自己买了菜回家,说好的一人准备一个菜,最后一个个壮丁却全被丁伶伶忽悠去打牌了,还是全靠江汀。

      我能力有限,只能打打下手。在我卖力地削着一颗奇形怪状的土豆时,江汀忽然说话了,严肃地:“方五,你心里有事可以跟我说,虽然不一定有用,但起码不用一个人胡思乱想。还有丁伶伶,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

      我没有抬头,只是“嗯”了一声表示听到,江汀便也换了话题。

      江汀是神奇的,不一会儿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全摆上了桌,打牌的人不待招呼就自己聚了过来。

      很多时候,韦南也是很贫的:“亲爱的田螺姑娘,请跟小生回家吧。”

      我分明看见,江汀的脸红了,没有了平日里面对雷筝的拳打脚踢样,我于是同丁伶伶交换眼神,心领神会。

      在我将包装好的礼物拿出来时,孙远很开心。

      是一盘游鸿明的磁带,孙远之前提到过喜欢“一天一万年”这首歌。然而他刚拆开还没放到包里,便被韦南征收了去。

      丁伶伶又不知疲倦地开启了她的批判模式:“不晓得你们一天到晚听这些唧唧歪歪的靡靡之音有个什么乐趣,听点有POWER的不好吗?POWER,知道吗?”

      丁伶伶边说边呲牙咧嘴比了个健美的动作,夏西文频频点头:“是是是,哇,真有肌肉咧,我摸摸。”趁机手就伸了过去,被丁伶伶中途拦截,又是一番惨不忍睹。

      丁伶伶是个睡觉也要开着最大音量听摇滚的主,曾豪言壮语她的人生必须是从头便强音到尾的纯摇滚,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她生错了性别。

      众人皆狼吞虎咽的时候,雷筝忽然盯着墙上挂着的相框,一脸真诚地发问:“方五,你是受了多大委屈呀,为什么每张照片都在哭?”我最怕别人跟我谈论小时候的照片,头也没抬赶紧堵他的嘴:“小孩子家家,问题多。赶紧吃饭,非礼勿视!”

      夏西文来了兴致:“咋的?你没穿衣服?”我突然明白了丁伶伶为什么每次都要动手揍他。

      爷爷奶奶在墙上挂了一个木质的大的相框,里面夹了很多照片,有黑白的,有彩色的,可见时间跨度之大。但不论哪一年,都是众人欢笑独我垂泪。既违和好像又挺自然。从小到大,我最讨厌的事情之一便是照相。逢年过节,每回阖家团圆要照相的日子,就是我作妖被打的日子,偏偏我妈也是倔强有加,绝不让我缺席任何一张全家福。所以家中照片有我的,十之八九总是哭丧着脸,要么委屈,要么不服。

      一顿饭吃得龙争虎斗,风卷残云。饭后,男生们被派去洗碗,丁伶伶同江汀在一旁监工,而我则忙着收拾每次回家爷爷奶奶准备的大包小包。

      下午回学校的路上,还是4辆自行车,依然是来时的搭配。孙远载着我,夏西文载着江汀,韦南一个人骑着车,而丁伶伶载着雷筝。虽然雷筝一再强调这样有损他的形象,但丁伶伶的决定可不是那么好干预的,他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乐得悠闲。

      秋日的风吹得清凉,吹得发丝纷乱,心中澄静。我闭上眼睛,想认真感受下风,身前的孙远说话了:“谢谢你啊,方五,谢谢你的礼物。”

      我笑了笑,没有出声,虽然知道他看不到。

      日子就这样悠悠地摇着,吱吱呀呀,慢吞吞地勇往直前。

      高中生活是辛苦的,每天七点十分的早自习,最晚六点一刻就必须起床,到了学校天还没亮,很多时候都没有时间吃早餐。
      通常早自习过后,雷筝会跟夏西文一起去吃点东西,我则跟江汀抓紧时间伏在课桌上补觉。

      某天,吃完早餐的雷筝打包了两份放在睡眼惺忪的我和江汀面前,虽然动作趾高气昂,不过还是感动得我们稀里哗啦。

      别人却说了:“不用感谢我,孙远让带的。”看着雷筝一脸的敬谢不敏,我捕捉到了自己心里小小的失望,但很快将它赶走。

      从那天起,每天早上我跟江汀都有了从天而降的早餐外卖,我们吃得欢乐,却一直不知,除了第一天的早餐真是雷筝刚巧碰到孙远,孙远让带的,后边每天全是雷筝自己变着花样买给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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