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月》帆船壹号

17、剑的指引

　　进屋后的胡云看到了一张与朴素的房间格格不入的豪华帷幔桃木床，迟疑着问：“这是…？” 　　方祁道：“先前那张床睡两个人太挤了，你不觉得吗？” 　　似乎是因为方祁之前不住这里的原因，房内布置得十分简陋，之前的床也很小，只够一人休息。
　　胡云道：“城主自己睡就好。”
　　“那怎么行？你打算趁本座睡着了之后干什么？”
　　“在下又能做什么呢？”
　　“比如说，”方祁眼眸跳动：“你最擅长的逃走。”
　　胡云默不作声。

　　无奈下，胡方二人今夜也算是坐实了黑无边所传的“同床共枕”的谣言。 　　只是今夜胡云睡得并不踏实，因为只要他一闭上双眼，脑海中就会走马观花似得闪过许多画面。 　　有时是衣衫褴褛的他被恶霸抢了钱；有时是他和父母一起在院子里种梅花；有时是和一个陌生的老奶奶爬山；有时是和一个风尘男子看烟花…… 　　有时是他，有时又好像不是他。 　　胡云睁开双眸，寂静又没有光亮的房间有些压抑。 　　疲惫的他又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次他似乎是一个旁观者。 　　一个年幼的小乞丐坐在墙角正抱着一块儿施舍来的饼傻笑，一个身材高大的乞丐气势汹汹地走过去，一把夺过了饼，怒目道：“新来的？这么不懂事，有这种好东西不知道先来孝敬老子？” 　　被抢了食物的小乞丐不敢违抗，也不敢发出声响，瑟瑟发抖地抹着眼泪。 　　“你在做什么！”一个身着一袭蓝色锦衣，腰间坠玉，发冠镶宝石的小少爷出手制止了这一切。 　　小少爷拿着的剑还未出鞘，便三下五除二地将那恶霸按在了地上：“为非作歹者不配拿我萧家的救济。” 　　恶霸顿时怂了，大声求饶着。 　　小少爷放开了他，命他向那小乞丐道歉。 　　恶霸涨红了脸，从牙缝里挤出“对不起”三个字后便灰溜溜地跑了。 　　小少爷没再追究，让下人多取了块饼递给小乞丐后，一转身就看到了胡云。 　　他似乎很欣喜，眼神都亮了几分，迫切地跑到了胡云面前。 　　胡云透过对方的眼睛看到了不属于自己的脸，他心中一惊，低头检查自己的着装，是云川山高阶弟子的服饰。 　　小少爷抬头崇拜地望着胡云：“你好呀！你是云川山的弟子吗？未来的神仙大人？” 　　“神仙大人”这四个字瞬间让胡云想起了那个可怕的梦魇，他猛地睁开了双眼，身体微微颤抖，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胡云不安的小动作，方祁侧过身面对胡云，将手搭在对方的胸前，温柔地拍打着安慰对方。 　　胡云彻底没了睡意，偷偷看向身侧像哄孩子一样哄着自己的方祁。 　　好看的眉毛、轻颤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还有看起来很软的唇。 　　胡云心中涌出一种想要覆上那双唇的冲动。 　　他默默收回了目光。 　　方祁道：“做噩梦了？” 　　胡云点点头。 　　方祁有些懊悔，懊悔自己为何那么大意，没能及时查觉自己身上的变化，就那么红着发去人间买鸡汤，结果被重山发觉了；懊悔自己为何答应重山对胡云使用幻梦铃。 　　方祁声音低沉：“这次我会保护好你。” 　　胡云扭头看向对方，在对方眼眸中看见了那张属于自己的脸。 　　他无法否认与方祁这样的肢体接触会莫名地让自己安心，他在心底不断地告戒自己不要沉沦于此，对方是前任魔尊焰，一个危险的大魔头，一个对玄烛仙君有着特殊情感的疯子。而他也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胡云想起了在梦魇中看到的白发金瞳，想起了方才在梦中看到的不属于自己但和玄烛有几分相似的脸。那些梦太过真实，有时他真的分不清什么是真的。 　　他注视着方祁，开口道：“城主这样看着我，我睡不着。” 　　方祁闭上了眼睛：“这样？” 　　看不到对方眼中的自己了。胡云转而望着床顶发呆：“这样也睡不着。” 　　方祁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这样？” 　　胡云沉默了片刻，淡淡地开口道：“城主，你觉得我与玄烛仙君有几分相似？” 　　方祁睁开眼：“问什么胡话？你就是你。” 　　似是而非的答案让胡云内心有些不是滋味，他觉得自己该尽快离开魔界了。 　　胡云挣脱对方的手，与对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样就好。”
　　方祁：“……” 　　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侵占了方祁的心脏。他凑近了些，重新环住对方。 　　胡云能感受到对方炙热的体温、有力的心跳和让人心痒的吐息。 　　胡云侧头看向对方，二人近在咫尺，但都沉默不语。 　　半晌后，方祁问：“在想什么？” 　　胡云道：“我也不知晓。” 　　方祁将脸轻轻埋在对方的颈窝。 　　今夜无风也无雨，四周静悄悄的，但这难得的寂静对两个各怀心事的人来说却是一种折磨。
　　 　　次日，胡云迎着朝阳醒来时，方祁已经不在身边了。 　　胡云洗漱整理之后，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百妖城还是同往常一样，街上的小妖互相之间侃侃而谈，这副和谐的景象有那么一瞬间让胡云想起了江州城。 　　好想回家。 　　他思念着家乡，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城门口。
　　此行似乎少了些什么。
　　他顿了顿，试探地开口道：“方城主。” 　　不出所料，从他身后走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他无奈道：“城主此举若是在人间，是要被报官抓进大牢的。” 　　“是吗？”方祁笑道：“还好本座是城主，这里本座说了算。”
　　而后，他上前一步道：“本座不是和你说过独自行动会很危险吗？” 　　“城主，”胡云掷地有声：“那些危险似乎都是因你而起。” 　　方祁道：“所以本座更要保护你。” 　　“不必如此，只有猎人才如你这般时刻紧盯着猎物。如今全百妖城都知道……”胡云停顿了片刻，继续道：“都知道你对我有意，魔修顾及你的面子也不会动我。但若只是被当成城主的猎物，那难保不会有人先下手为强。” 　　方祁却道：“无妨。本座若有意隐藏行踪，没人能够察觉。” 　　“……”胡云无奈道：“被人盯着，我会很不舒服。” 　　“哈？你更察觉不到。”
　　“……” 　　片刻后，胡云问道：“城主，你很不安吗？” 　　方祁沉默半晌，最后缓缓开口道：“本座应当还能再见到你吧？” 　　胡云愣了愣，鬼使神差地点点头道：“当然。” 　　方祁盯了对方好一会儿，最后沉默不语地离开了。 　　看着方祁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后，胡云犹豫片刻，最后大步走向东南方向。 　　然而他越走越觉得不对劲，一路上顺风顺水，枯木藤条似乎都在为他让路。 　　他停下脚步，试探地喊道：“城主？” 　　胡云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细沙，消散在周围的树林中。 　　没有人回应。 　　只是对方是没有听到还是装没听到就很难说了。 　　胡云的内心有些忐忑，东南方到底有什么？自己如若擅自闯入那里，方祁会杀了自己吗？ 　　他伸手覆在胸前的传送符上，下定决心后踏上了那条通往未知的道路。 　　随着走得距离的增加，胡云隐约听到了一阵剑鸣。其声起初似昆虫鸣叫不可察觉，现在已经清晰可闻。 　　胡云的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这难道就是月萤剑对自己的指引吗？剑果真在那里？ 　　胡云有些急切，加快了步伐，以至于没能及时注意到两侧的动静，几支带刺的藤条兀地拦在眼前，划破了胡云衣服的下摆。 　　“啧。”胡云逐渐冷静下来，环顾四周道：“方城主。” 　　清脆的声音惊动了栖息在此地的兽鸟，一时间刺耳的啼叫声络绎不绝。 　　“哎哟！哎哟！怎么骂得这么脏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空中飘来，盘旋在胡云的头顶。是兽形的黑无边。 　　黑无边落地后化成人形，揉了揉耳朵：“我的同类也太会骂了。” 　　“黑无边？”胡云道：“城主呢？” 　　“城主在第一楼呀！可算是找到你了，城主让我来喊你回府。” 　　“第一楼？”胡云微微蹙眉。 　　“对呀！”黑无边拉过胡云的手臂，带着他往回走：“快回去吧，今天城主好像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胡兄你今天可千万别惹他。” 　　任由黑无边拉着的胡云垂眸沉思，方祁是如何得知自己的位置的？是方祁在月萤剑周围布下了结界，所以才会知道自己已经到了那里？
　　难道他一直看守着玄烛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