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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葪柏 ...

  •   第十九章葪柏
      车马即将驶入东壑国的地界时,有白色的花瓣顺着车窗的缝隙飘了进来,轻轻地停在乐真的裙摆上。
      她伸手将花瓣托在掌心,慢慢地端详。
      这一路,如祝雩所言,风景确实不错。

      乐真本来坚持要一直戴着因绣花精致且多珠玉点缀而重量不轻的盖头,但是第二日天刚亮,陪着她僵坐了一整晚的祝雩就觉得这样的“守礼”有些过了。
      “其实,这一路风景很好的,你应该多看看。我来的时候,总爱靠在车里,望着车外发呆,尤其是记事累了的时候。”
      “而且你若是一直戴着这个,也很重的吧?感觉什么也看不到,甚至都不太能分辨明白时辰,不如先摘下来?”
      “你若是觉得不妥,担心这样有违规制,那改戴帷帽如何?照旧可以覆盖面容,不会叫旁人说闲话的。”
      “我知道,你可能会想着先前需要和前人一致,但就我所看的记载而言,没有前人。在你之前的那些和亲公主,都是到了婚宴前夜才梳妆打扮的。她们一路过去,可轻快自在得很。”
      其实祝雩每说一句,乐真心中便会动摇半分,但却还是没松口。直到后来,好话说尽的祝雩不再到处“引经据典”,转而开始“针对”起她来。
      “乐真。”祝雩喊起她的名字来。
      乐真不自觉地蜷起了指尖。
      祝雩看她有反应,便继续尝试:“乐……小乐?小真?真真?你就先……”
      “……”乐真被她喊得心神大乱,几乎是立刻将手放到了自己的盖头上,“我摘。”
      祝雩本想帮她,却被她侧身避开。
      “不是现在。”
      她一拒绝,祝雩便停了手。心中不禁嘀咕:“难道我方才听错了?还是我一动,她又反悔了?”
      “现在,你不能摘。”
      原来不是听错了,只是她不让自己帮忙。
      “好,我不动。”祝雩虽不知这又有什么讲究,但是说不动也就真的不再动了。她坐得极为端正,只在一旁看着乐真自己将盖头小心地取下放好,又取过帷帽来端正地戴上。
      红纱随风飘动,又同光影缱绻,祝雩看着看着,就抑制不住,心动一问:“那何时我能摘?”
      昨夜出嫁,清晨梳妆后,她们便按照西峰国的传统,入了神祠,祭过太阳神,也已经在天地庙中三拜拜过。
      “你我之间,缘分还未到吗?”她眼中带着笑意,语言间也不自觉地显出几分急不可耐。
      寻常新嫁娘听了这话,多会双手绞着帕子,弯着唇只笑不答。但是乐真,既不羞也不恼,仿若只是在交代一件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情。
      “拜过东壑国的天地后。”
      祝雩略回了些神。
      是,西峰国祭天地送嫁,东壑国摆筵席迎娶。她们要拜过两方天地,才能结永世亲。
      想到这里,她忽然心中一暖。
      原来乐真对她们的婚仪,对她们的姻缘,也是如此重视。

      祝雩来的时候,白日和符言遂同车,记记写写,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夜间在客栈或驿馆,倒头就睡。十几天车程,却也是叫她觉得漫长。
      回的时候,日夜与乐真一处,她不说话,乐真就不说话。她偶尔说话,乐真五六句中可能就只挑着回一句。带着嫁妆,又是一路接受民众庆贺,走走停停半个多月才进入了东壑国的地界,可祝雩却觉得时间倏忽而过。
      她们一起坐着马车,虽然不多言语,可是却总让她觉得安稳和宁静。
      生活就该这这样的——一个人说的话,有另一个人在旁边听。

      飞进车窗的落花越来越多,祝雩伸手,准备将窗户先关上,突然觉得手臂一紧。她低头看去,发现乐真的手搭在她的手臂上。这人难得主动一回,祝雩自然欣然从之,收回手的时候,还顺带将遮阳的纱帘撩开了一些。
      乐真便伸出手,去接那些不断被风吹进来的花瓣,接住后又匆忙合拢手掌,感叹了一句:“冬日飞花,相当少见。”
      “青阳日出之国,葪柏御寒之木。”祝雩指了指窗外,“这些是葪柏,开白花,结红果。”
      乐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外看去,车队竟然进了一片葪柏林。难怪,这么多花瓣随风而来。
      她扬手让掌心中的花瓣继续飘起来,问道:“葪柏御寒已然得见,不知何谓青阳日出?”
      “在东壑国的沉天壑,太阳初起,着青天之色。”
      乐真觉得这句话的风格和祝雩修史书的时候差不多了,简约明了。其实,大部分时候,祝雩一路上和她提起东壑国的风物都是如此,三言两语便将事情解释得再清楚不过。
      乐真自己话不多,那纯粹是积年累月下来不怎么讲话,便选最简单的句子完成沟通。但是祝雩显然是因为常年与文字往来,深谙此道。见她不感兴趣,便少言带过,见她好奇,则会多说一些。总之尽量不会让她觉得烦。
      比如这次,不待她细问,祝雩自己就补充到:“所以有些书上,尤其是古书,便会将东壑国称为‘青阳’。因为在沉天壑之外,世间任何一处地方,再看不到青色太阳。”
      乐真点点头,“受教。”
      其实她从来不觉得祝雩说话让她心烦,她虽然不喜欢说,却并不讨厌听别人说。
      尤其是祝雩。
      祝雩心里高兴,嘴上则谦逊道:“生于东壑,当知一二。”
      乐真却道:“若你问我西峰国,除神祠外,我一概不知。”
      祝雩有些无奈,她能为无数大贤人的续上后作,却时常不知道该怎么接乐真的话。她有些不明白该用什么身份去同她对话,朋友似乎太生疏,枕边人又显得略越界。
      于是最后通常只能干巴巴地,“嗯”一声。
      乐真对此,有些歉然。她今日偶然听见符言遂和其他人对谈,便不自觉地想到,与同僚们分开、和自己同车,对祝雩而言,可能多是不尽兴。
      所以再觉得艰难,她也在努力多开口。

      “入冬了,东壑国常下雪吗?”
      祝雩本已经做好了接下来安静看半天书的准备,没想到乐真今日竟然愿意和她聊天了。“啪”的一声,她将飞速书本合上。
      “东壑国常下雪的。其实,我还挺喜欢冬日的。雪中跑马,别有一番风味。”
      “跑马?”乐真看了看祝雩握着书的手,怎么看都不像是纵横马上的人。还有之前,她们牵手的时候,她也没觉得那双手多么有力。
      就是一双写字研墨的手。
      “我是不是没有同你说过?我虽为文臣,但家中父母俱是武官。”怕勾起人伤心的回忆,她便没说自己也有亲人殉在了南境的战场,“小时候爷爷总是抓我习武。我对此一窍不通,学了这么多年,也就勉强能不从马背上摔下来。”
      祝雩其实还是很感谢祝老将军的,得亏爷爷以前总督促着她练,不然这次在西峰国恐怕就不能那般潇洒地在花轿前骑着白马了。
      乐真看回了自己的手,“冬天我的手受冷易起疮,恐怕不能陪你跑马。”
      “怎么会起冻疮?”祝雩连忙握住她的手,轻轻抬起,反复检查,好在未见疮痕。不过,她的水准也就到此为止了,至于会不会复发,她也瞧不出来。
      “少时寒冬,家中少炭。”乐真将手收回来,“太医院治过,没有大碍。”
      “没有大碍就好。”祝雩将此事记在了心上,以后万不能让人受寒。东壑国多有葪柏,服者不寒,日后悉心调理一番或许也能根治这毛病。可是她转念一想,忽然觉得乐真给的理由有些牵强,状若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家中少炭?”
      乐真道:“先严为清官,家中自清贫。”
      祝雩还是觉得奇怪,乐府是名门望族,且乐真不该是很早就进宫了吗?皇上和皇后待她都很好,衣食起居更不会亏待了。纵使西峰国的冬日再难熬,她就算再怕冷,在宫中也不该手上生疮的。
      而且她自己每次碰到乐真的双手,也都不是冰凉的。
      那问题出在哪呢?
      她思考时,目光不经意晃过手中的《怪谈录》,随意翻了翻,突然见到一句话。
      “世上怕冷,以鬼为最。”

      祝雩愣了片刻后,再次合上书,将其搁置在一边,还推远了些。
      关心则乱,她都在想些什么。

      这怎么可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葪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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