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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惊变 ...


  •   刘诵在高中终于能每天回家,为了给妈妈宽心,她每天都告诉思佳学习可以应付得来,不用来接自己,可以走路来回。申丽衡不常回家,半年一年的没有消息,只以电话问候父母。那年新年前夕,他终于告诉父母自己和姚冰准备订婚,才和姚冰一起常常回来看吕思佳。刘诵为学习早出晚归,也没有过多留意,直到家里面张贴起新婚的金丝装饰来,她才知道申丽衡要结婚了。

      吕思佳对姚冰的印象其实非常清楚,丽衡总是若有若无地提起她,在中学的一次家长会上,她也曾经引导过家长落座,走到思佳面前的时候,说了一句原来吕阿姨真的那么漂亮。当时姚冰才只有十六岁,已经显示出超凡脱俗的美丽,甚至连吕思佳都对此念念不忘,女孩落落大方,穿行着带领家长走到座位,修长的四肢在走动间显示出优雅的神态,细长高挺的鼻子和秀长的脸型给了她一种智慧的气韵。吕思佳心里知道,丽衡一定是喜欢她。

      再次见到姚冰,她已经长了个子,比吕思佳高出半个头来。女孩顾盼生姿,优美的脖颈流露出高贵的仪态。吕思佳心想姚冰和丽衡站在一起,确实很般配,谁见了,谁都会这么觉得。对姚冰,和姚冰的父母,申平非常满意,每一次姚冰来做客,家里都是欢声笑语,她足够耀眼,就像一颗钻石,在哪里都是绝对的焦点。

      当年冬季,申丽衡的订婚宴摆在申平当年和吕思佳结婚的酒店。申平为儿子把体面做足,宾朋满座。订婚宴后四人又与姚家父母同去上海看望姚冰的爷爷奶奶。临行前吕思佳把家交给刘诵管理,交代给她各种事项,因为她正是高三寒假不必上学,而保姆也已经回家过年。

      客厅空旷,这栋房子只有她一个人了,刘诵走下楼梯,目光才终于能放松地打量这个房间,客厅与角厅相接的墙上,那面镶着金边的时钟正在滴答作响,它并不总是这么完美地计算着时间,因为一年前刘诵给它换过一次电池。尖尖的指针指向下午一点钟方向,刘诵拿起从三楼玻璃房拿下来的水壶去给那株琴叶榕浇水,吕思佳很喜欢这株植物,她经常坐在这个位置,安静地看着它的叶尾尖。

      那扇巨大的扇形玻璃窗映出刘诵纤长的身影,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又转身坐下。坐在吕思佳平时看琴叶榕的地方。从这里向对面门厅看去,那幅米勒的撒种者油画是一方淡淡的金色,画框的花纹装饰繁复,一瞬间刘诵也产生了一种错觉,这幅画和刘延确实非常地像,尤其是刘延干农活的时候。刘诵的记忆有一点点模糊,但她还是清楚地认识爸爸,那时刘延喜欢带着她拿上水壶去田间,爸爸在劳动,刘诵就在一旁草丛里坐着等爸爸来喝水,从她那个角度看去,刘延的个子,样貌,衣着,和墙上这幅撒种者几乎一模一样,在阴暗昏黄的天光底下,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她突然发现米勒给他的头颈处画了一个光圈,好像为凸显他的圣洁。

      申丽衡和姚冰那幅金线绣的囍字提醒她收回注意力,不能再想下去了,刘诵转身看了一眼扇面玻璃窗外面的天空,已经傍晚。她决定走到厨房去,给自己做一点东西吃。门外突然传来几下敲门的声音。

      很多年后刘诵再想起这件事,她会一直希望自己当时如果不在家。或者退一步,自己当时如果不在一楼,或者睡着了没有给人开门,这些可能哪个都好,都比最后发生的好得多,这个念头经常性地出现在她心里。

      那天只有刘诵一个人在家,她走下楼去,却听到敲门的声音,吕思佳嘱咐过如果不是认识的人就不能开门,这件事吕思佳反复叮嘱过她。虽然宅邸地处静谧,安保也好,但难以避免要加以防范。敲门的声音此时一直响着,刘诵开始感到害怕。她站在门后问了一句是哪位。

      对方是一个沉稳的男声,回答是要定期维护天然气,问她为什么还不开门。

      其实,早在她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感到后悔,她已经说出了话,就不能假装家里没有人,她后悔起来,对方说要她开门。刘诵又问是哪家公司的,对方平静回答。她检查了一下厨房的天然气卡片,的确无误。

      她最终打开了门,那个决定让她后悔终生,她一瞬间就被枪抵住额头,男人后面跟随的人迅速走到申平的卧室,一字摆开复杂的工具,准确地打开保险柜,却没有动里面吕思佳的珠宝,而是拿走了申平的资料。

      长久不言,最终那些人走的时候思考了一下,还是撤掉了对着她的枪,以防止枪声引人耳目。

      从申平卧室出来,刘诵呆呆地坐在地上,那些人很精细,保险柜此时竟然原封不动地合上了,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那方时钟的声音还是响着,滴答滴答,静静地计算着时间。那一瞬间刘诵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懦弱,也许是因为害怕,或者想要掩饰自己,或者只是因为长久以来的沉默,其实更多的时候她怀疑那时是因为自己抱有侥幸心理,觉得可能会没事。于是她又做了一个让自己后悔终身的决定,一个真正让自己感到羞愧的决定,她没有打电话告诉吕思佳。

      申平在上海被捕,吕思佳和申丽衡急忙之下不暇思索回到北京,姚冰此时已经提前回他们购置的新房布置家俱。以便年后结婚。吕思佳才回到北京,就收到了姚冰的绑架信。绑匪提出了巨额数字,并以姚冰的生命相威胁,虽然最终没有得逞,因为申丽衡赎回了她。

      刘诵不知道那个冬天是怎样地过去,她仍旧住在那间小房间里,听着楼下几经波折,申丽衡和姚冰最终决定远赴美国,以保全申平的产业,自此杳无音讯,他们的婚礼也当然暂停搁置。吕思佳吩咐丽衡先不用在意她,并强撑精神,时常去监狱照看申平。直到工作人员告诉她申平由于突发疾病已经去世。吕思佳心中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自此失魂落魄,不久她患上了脑膜炎。

      刘诵站在这间房门口,她从来没有进过申平和吕思佳的房间,直到吕思佳病倒。这间房位于一楼的东南角,一楼总共有两间大卧室,另外一间是空的客房,平时没有人住。她又往前走几步,从这个角度看去,她突然发现妈妈其实是很小的一个,妈妈原来已经没有她记忆中那么高挑。因为身体已经瘦弱下去,吕思佳的头发都没了光泽,无言地蜷曲在枕侧。看着躺在床上,因为意识涣散而轻轻喘息着的妈妈,刘诵连忙走过去为她擦身体,不敢也不能说自己所做的事。她一边擦,一边愈加低下头去,一种羞愧的罪恶感阻止了她,绝对不能说,不能承认。

      思佳也看着她,这位哥哥的女儿,她已经长大,五官不像刘延,也许像她从未出现的父母,但不会有人看得出来。神态却和刘延非常相似,总是那么内向,说不出讨人喜欢的话来。当丽衡离开以后,思佳的心里逐渐平复下来,慢慢发现连通了整件事,知道是这个女孩的疏忽,造成了不好的事。吕思佳伸出苍白的手去,摸一摸刘诵的脸颊,她正在提热水,双手拎在桶柄上,头发从身旁垂下去,艰难地注意着桶里的水花的幅度。女孩好像也在一瞬间感觉到了思佳的宽慰之意,知道思佳不怪她,却没有把头抬起来,只是长久地静住了,又继续放好水,说了一句妈妈。

      最后的日子,刘诵辗转医院和家中,日夜为吕思佳奔波,也许是因为愧疚,她无言地照料着吕思佳。高考的时候来了,同学结伴从学校出来,讨论着数学大题,讨论着作文。她却最终狠下心,没有参加。
      那天正值盛夏,也没有阴雨,天气放晴,吕思佳也像得到什么鼓励一样精神好了起来,刘诵坐在床边心里一惊,知道妈妈要不好了。她把妈妈扶坐起来,吕思佳没有说什么,只是要她一遍一遍地讲刘延的事,刘诵泪流满面,按照她的要求讲出来,检索所有的记忆,搜寻刘延说过的话语,不停重复着,念给思佳听。

      思佳将这栋房子留给了她,因为她是思佳的护工,可以名正言顺地保管这间宅邸直到申丽衡和姚冰归来。每次一想到这里,刘诵几乎浑身发冷,申丽衡如果回来,妈妈没有了,那又该怎么交待。

      刚开始的几天还好,可是又过了些日子这所房子就成了一个记忆的监牢,让她无法接受自己住在这里,好在吕思佳生前的熟人因为认识她,知道她是思佳的护工,不忍她无处可去,便给刘诵介绍了一份纺织厂的临时工作。初来乍到,她收拾东西搬进宿舍,才发现因为原本的人已满,这间新收拾的四人宿舍只有她一个人住。她放下包,窄小黑暗的房间无声,她轻轻走过去铺了床坐下,告诉自己最好忘掉,可第二天早上,仍几乎像经历了一个醒不来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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