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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四章 江宁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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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湖面,倒映着岸边五光十色的灯笼。 顺着柳堤穿湖而过,两座马鞍桥,湖中央的玲珑阁,都被形状各异的灯笼勾勒出异样风情。
今天是六月二十五,江宁府的花灯节。
“老丈,这灯怎么卖?”
“二十文——”
花灯锦簇的铺子后面,一位年约五六十岁的店掌柜正在熟练地招呼着买花灯的客人,这会听见又有人询问就一边答着一边抬起头,隔着窄窄的花灯铺子,只见一位眉目俊朗身材修长的蓝衣男子微笑着站在铺子前面,不由就惊呼出声:
“辰少,你多会回来的?”
蓝衣男子正是连思辰,他微笑着答道:“回来有小半个月了,曾伯,您这生意是越来越好了啊。”
“托福托福。”唤作曾伯的店掌柜笑呵呵地说,转而又想起什么似得马上板起了脸埋怨道:“都回来这么久了也不来家里坐坐,去了京城就把乡亲们给忘啦?”
背乡忘祖可是个大罪名,连思辰急忙陪笑着解释:“哪能呢,这不是赶上咱们江宁府的花灯节吗,小侄怕打扰您做花灯,才拖到今晚来看您。”
“没忘就好,”曾伯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辰少你看中哪一盏了?”
“这个——”连思辰转头看向身边的人,温和地笑问道:“小段,你喜欢哪一盏?”
曾伯顺着他的视线移过去,这才发现连思辰身边还有一位高挑消瘦的紫衣女子,可能是因为太瘦的缘故,首先看到的是她有双美丽的大眼睛,只见她扫了一眼铺子上琳琅满目的花灯,淡淡的说:“老虎灯。”
“好,”听到答案后连思辰又笑着对曾伯说:“拿一盏老虎灯吧。”
“姑娘您稍等。”
曾伯顾不得召唤在一旁忙碌的伙计过来,他亲自踩着脚凳,从头顶上眼花缭乱的花灯里抽出一只递给连思辰。
连思辰正要掏钱出来,却被刚跳下脚凳的曾伯按住手,“辰少,这灯是我送你的。”
“这怎么行,小侄——”
“你还叫我一声曾伯就把铜钱放回去,将来去了京城,少不了要打扰你。”
曾伯说的义正严词,还暧昧地瞅了瞅连思辰跟段忆,他也不好再坚持,只好把钱放回袖中,一再感谢着老人家的心意。
两人是在曾伯不停的叮嘱声中脱离人群——
辰少,明天过家里来坐。
辰少,再拿一对莲花灯吧,好事成双啊。
辰少,记得带这位姑娘来啊。
——
都走出老远了,曾伯还在远远地唤着,连思辰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曾伯是老街坊,年纪大了就爱唠叨。”
“没什么,”段忆淡淡一笑,不甚在意:“是辰少人缘好,江宁府的百姓都记着你。”
“是江宁府的人好才对,小段,你可知我并非本地人。”
“是吗?”段忆不由奇道,抬头望着他,连思辰虽然微笑着,但带着莫名的感慨,从第一次来江宁府就听很多人提起“辰少”,还以为他是土生土长的江宁人呢,难道另有隐情?
想想少年时期的光景,连思辰缓缓地说:“我在青州出生,江宁府是家母的故乡,十二岁那年我们才搬回来,前些年他们忙着找人根本就顾不上照看我,可以说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令尊令堂找了几年?”
“十五年。”
“那人——还不肯见你们吗?”段忆惊问,她知道连家有门苛刻的亲戚,上次说找到人了但对方不肯见,不曾想他们已经寻了这么多年。
连思辰摇摇头,勉强笑道:“只要报出连家的名字,他就不见。”
段忆沉默了,她虽然只见过连思辰的父亲,但看他现在温文俊朗的模样也知他的母亲是位教养极好的大家闺秀,可那人为何对连家成见这般深呢?
“不说这些旧事了。”
段忆还沉浸在连家复杂纠结的家事中,又听得连思辰说:“小段,前面就是观景台了,去看烟火吧。”
闻言,她不由停下了脚步,两旁的人潮说说笑笑都在往前走,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盏花灯,旁人的喜悦印在花灯上显得是那么的真实,让她瞬间就跌进回忆里——
两年前也是这条街,她跟慕容烙约在土地庙见面,她也是穿了一件紫色的裙子,慕容烙依约而来,带她去买莲花灯还看了烟花。
那晚她过的很快乐,还把买来的莲花灯带回京,如今,莲花灯依旧留在京城,而她已经离京一年了。
一年前,段忆带着寒心离开京城,从北到南,又从南到北,看遍了全国各地的大好河山,直到一个月前才来到江宁府。
在其他地方游玩倒不觉的时间长,反而是来到江宁府后开始不敢上街,这里有他们太多的回忆,曾经一起赈灾,一起逛街,她给他煮过粥,他为她买过花灯,往事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今天连思辰约她出来看花灯,望着那张有几分相似的脸不自觉就答应了,然而一听他提到“烟花”才发现物是人也非,连思辰是连思辰,永远不可能变作慕容烙。
“小段,你怎么了?”连思辰见她突然站在街道中央就发呆起来,还久久地不说话,连忙关切地问道。
“抱歉,我有点累。”
“好吧,我送你回去。”他并没有询问原因,将花灯从左手换到右手温和地说。
街上的行人太多,直接返回去是不可能了,于是,两人转了个弯从另一条街往回返,这条街上行人较少,住的都是乡绅名士,还有几家官宅,段忆不说话,连思辰也跟着沉默,只有提灯为她照明。
经过两年的建设,江宁府早已不是当年洪灾一过境,周围的灾民就蜂拥而入并随时可能暴动的郡府。它在季云天和潘良栋的联合治理下不仅安顿了数千灾民,更开辟了上万亩的良田,如今的江宁府是京城周围几个州里首屈一指的富庶之地。
所以当他们路过几家大宅后,连思辰终于忍不住感慨道:“我记得这原是菜地,那些乡绅老爷们从来不曾涉足于此。”
段忆知道他是没话找话,是想开解自己一番,当时觉得不该把情绪带给连思辰,于是指了指前面的一座官宅,笑着接话道:“连知府大人都住进来,菜地自然也就成了福地。”
“你说的对,京城的官员遍地都是,大家都看习惯了,只有在地方郡县才会跟着父母官搬迁。”
“物以稀为贵罢了。”
“辰少——”
两人正说着话呢,身旁路过的一顶轿帘突然被掀开来,里面探出一个和善的老头子,看着他们疑惑地问:“辰少,段姑娘,您二位不去观景楼吗?”
轿子里的人是通达钱庄的陈掌柜,跟他们都是旧识,所以连思辰拱手行礼后就笑问道:“又来什么大人物了?”
他离开江宁府后,花灯节的烟花就由官府承担下来,还特意修建了一座观景楼,供往来官员和地方乡绅登楼观灯赏烟花。
“这次不仅是大人物,还是咱们江宁府的大恩人呢,段姑娘,您不去看看吗?”陈掌柜兴致勃勃地说。
“哦?京城里来的?”段忆不甚热络地随口问道。
“是啊,慕容大人难得来一次,我得赶紧走了,两位也快点来啊。”说罢陈掌柜就放下轿帘,催着轿夫们快点赶路,他并没有注意到那个名字一说出来后连思辰跟段忆都是脸色大变。
过了许久,连思辰才试探着问:“小段,你要去见慕容大人吗?”
他来了——
段忆好不容易才把这个事实消化掉,她抬起头微微笑道:“我已经离开商行,大人事物繁忙,不方便再去打扰,你去吧,我先回了。”
“小段,”连思辰突然拉住她的袖子,段忆不解地回过头,他又慌忙放开手,讪讪地说:“我送你回家。”
“不用顾虑我,没事的。”她不动声色缩回手,退了一步。
“像我这等平头百姓他是不会见的,我送你回家。”
微弱的灯光下段忆望着这张相似的脸有些恍然,好久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能陪我喝一杯吗?”
她说的一杯是一坛。
在段忆问完之后,连思辰糊里糊涂就答应下来,又糊里糊涂跟着她来到一家小酒馆,一开口她便要了一坛竹叶青。
连思辰并没有喝几杯,一开始他是被段忆闷声不吭一杯接一杯的豪饮给震住了,等他发现对面的人脸色发红有了醉意的时候已经晚了,数次想抢酒杯下来都被段忆躲开了。
“我错哪了,你说,我错哪了?”
大半坛竹叶青喝下去,段忆终于打开了话匣子,她拽着连思辰的袖子不停地问着:我错哪了,你倒是说啊,我哪里不好,不美丽吗?不温柔吗?她算什么东西,哪里比我好了,你说她哪里比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