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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 章 ...

  •   经文国虽然偶尔跟着朋友们一起做点小生意,但对家里的状况没有多大改变,最多平时能多吃顿荤菜了,买油盐酱醋不再发愁了。如果想要把几间土坯房全部换成砖房,还需要找门路,做上大生意才行。
      经老太爷的哥哥家的独子经文涛,平时也是喜欢东捣西鼓的找门路,挣点钱贴补家用,只是家里也是底子薄,条件比经文国家好不到哪里去,这回得了个人脉关系的生意,但前期投入有点多,吃不下,就想找本家的兄弟们合伙。
      经老太太和香二娘一致认为他这是“白日做梦!不自量力!”,所以也死死看住经文中,不允许他“把钱往水里砸”。其实经文中也没有胆量去尝试的。
      经文国问清楚做什么生意?有什么人脉?需要一次性拿出来多少钱?后面大概的一个估算。私下稍稍一合计,有些心动。回来便跟兰英商量,兰英也动心,当然也被穷怕了,咬牙赌一把,拼一次。
      两口子晚上躺床上,讨论着,展望着,包括不成功后的路都七七八八的考虑到了,再把家里所有的现钱,还有多余的稻米面等粮食算一下能换多少钱,归拢一下后发现远远不够。
      兰英便说:“明天我回娘家一趟,找找办法。如果不行,回来我们一起去镇上找我小叔,看他能不能再帮一帮。”
      兰英年幼丧父,柳老太能把兄妹俩全须全尾,周周正正养大,也多亏了这个有一门打铁手艺的小叔子隔三差五的帮衬着,柳老太同意兰英嫁过来,也是因为有这个小叔子靠女儿近。
      “行!”经文国在被窝中捏了捏兰英的手,因常年辛苦劳作,兰英的手早已粗糙不已,摸到那些老茧和新旧伤痕,经文国心中愧疚顿生,暗暗发誓:这回一定要闯出来!以后夫妻俩人前人后能挺起腰背来!
      第二天天蒙蒙亮,两口子便起床了,兰英要趁早凉赶路,经文国煮早饭时便蒸了一碗糯米糕,一碗糕能顶到中午,平时经济有不便,兰英也会回娘家求助,但这次数字有点大,他怕若不成,兰英肯定着急赶回来,这一来一回肚子里没食,人就没精神了。
      平时近一个小时的路,兰英只用了四十分钟就赶到了,天才放亮.
      “嫂子!”玉莲正在院子里洗洗涮涮,看到兰英走进来,忙放下手上的衣服,笑着冲屋里喊道:“兰英来了!”柳老太在厨房烧火煮早饭,连忙冲着院子喊道:“兰英呀!”兰英便折到厨房喊了声:“妈!”然后搬张小板凳坐在锅灶旁歇歇。
      柳老大一边扣着衬衣扣子,一边走进厨房,喊了柳老太一声,再招呼兰英一声,就去井滩上洗漱了。柳老太站起来,拍掉身上草屑,拿大勺子把锅里稀饭给搅匀了,兰英便坐到锅膛口往里添草烧火。
      “好了!不要加草了,闷一下就行了!”柳老太盖上锅盖,把大勺子搁在上面,坐到兰英刚刚坐的凳子上,轻声问:“这么早来,有事?”兰英便说了来的目的,最后她加了一句:“我跟老大都说了,实在不行也没事的,我们再想其它办法。他也说了,这些年有点事都是你们帮忙过来的,这次太多了。”
      柳老太说:“先吃早饭!吃过早饭我先来跟玉莲商量下子。毕竟这个家还是他们当家,我手爪子不能伸的太长。”兰英理解母亲和这个家的不容易,点点头。
      早饭后,柳老大去地里干活了,玉莲把碗筷收到井滩上准备洗,柳老太便让兰英去洗,把玉莲叫到房间,婆媳俩关上房门说了好久的话。
      最后开了门玉莲先出来了,坐在大门楼风口处乘凉的兰英站了起来,看着嫂子。
      玉莲走过去抓住她的手说:“兰英,嫂子知道你们不容易,这些年你们有时候小打小敲的也没失过手,嫂子相信你们,我现在也说不出来个数字,等下子我喊你哥哥回来商量商量,能聚多少就多少,除了留点我们过日子,剩下来最多后天,让你哥哥送过去。”
      兰英红着眼眶,反握住玉莲的手说:“嫂子,我也知道太为难你们了,你放心,但凡老大混出个人样,一辈子都承你们的情;如果运气不好,混不出来,砸锅卖铁,也会把钱还上!”
      “一大早瞎说什么?”玉莲也红着眼眶嗔怪道:“老大头脑好又能苦,放心,你们好日子要来了!”
      兰英听了笑了起来,这一笑抖落了一滴隐在眼底的泪,接着一颗、两颗……一串泪珠纷纷夺眶而出,姑嫂俩对笑着、眼泪也簌簌往下落,都不停地抬手拿衣袖擦着眼泪。
      柳老太站在堂屋门口看着,嘴角的弧度和泪花一起出现。好久,三人才稳住情绪。

      兰英便回家了,玉莲也跑到地里去喊柳老大回来。
      午晌之前兰英一头一身的汗赶到家,在家心思百转,忐忑不安的经文国看她兴冲冲地跨进门,就知道有好消息,顿时浑身都来劲了,赶紧招呼她坐下歇一歇,再去厨房把大海碗里凉好的盐开水端过来给她喝。
      兰英歇了会,喘匀了气,去擦洗了一把,才坐下把事情仔细说一遍。听完,经文国也感觉胸腔里酸胀胀的,眼底有些发热,附着兰英的话头说:“你说的对,无论如何这钱一定会还,他们的情这辈子都不能忘掉!”
      “不过,哥哥他们家底在那里,估计也捧不出来多少的,以防万一,下晚茶时我们一起去铁匠铺找我小叔,这样保险一点!”兰英征询地看着经文国。

      经文国点点头,便站起来去厨房弄午饭了,上午什么也没干,下午必须要去地里弄一弄,过几天真去做生意了,农事就全压在兰英身上了,趁在家多干一些是一些。
      下午日头往西走了,两口子便一起去镇上铁匠铺,这时去正好要收工了,也不耽误小叔干活。
      去了后,经文国打过招呼后,就坐在门口等着,兰英在里面跟小叔说话,老人家一听就赞同,关于钱还透了个底,让后天中午过来拿。两口子自然对着小叔说一翻恩誓并重的话,小叔只说:“盼你们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就行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夫妻俩回来一路上,满面春风,大踏步往家走去。
      走到大场上,看见落日余辉在门前石阶上漫漫铺开成一地碎金,门槛上时光的痕迹全被覆盖,呈现出崭新的迹象!

      过两天钱全部筹到手了,白天忙完农活,晚上夫妻俩个就开始整理行装了。
      为着出去,还咬牙去裁缝店急做了两身新衣服。经文国本就长得帅气刚正,新的确凉夏衣往身一套,风一吹,直抖,人就像电视里走出来一样。兰英看痴了,眼睛里闪着光,经文国也对着镜子一番照看,很是满意,更加精神焕发,神清气爽。

      这天晚饭后,经文国跟小芬说:“乖乖,爸爸要出去做生意挣大钱了,你在家里要乖乖听妈妈话,不要惹她作气!”小芬乖巧地点点头。
      “你要跟妈妈一起做做事,早上把地扫扫,把三顿饭烧烧。等一下我教你点火柴,以后烧饭就自己点火了!”学会用火柴点火,小芬也蛮期待,这样她就可以自己热饭菜,也可以像小亮哥哥一样,在灶膛里烤红薯吃了。她赶紧去锅灶间拿了盒火柴过来。
      经文国把小芬搂在怀里做着示范:左手拿着火柴盒,右手捏着一根火柴梗中间,“哧”的一声划着了。

      父亲身上的气息混着淡淡的烟草味,是那么温暖,如此难得的亲近时光,多年后小芬想起还能感觉到那一刻的暖光!

      “就这样,来,我抓住你手来一遍。”经文国重新拿出一根火柴递给小芬。小芬也学爸爸大拇指和食指捏住火柴梗,她尽量往尾部捏紧。经文国抓住她的手用力在火柴盒上一划,“哧”火柴擦出火花,点燃了,火苗越烧越旺,离手指头也越来越近,小芬吓得赶紧把火柴往地上一扔。“不要怕,你看还有一大截呢!”经文国捡起火柴梗给她看,“你自己再来一次。”小芬再拿出一根火柴捏在手指间,经文国把火柴盒递到她左手上,手有点抖,用力一划,划偏了。重新把火柴红头紧靠在火柴盒侧面黑皮上,再次用力一划,随着“哧”的一声,划着了,很快燃到中间,火苗变旺,小芬赶紧一扔。
      “不要急到扔,你看还早呢。再来一次,没得事,不要怕!”经文国觉得不满意,于是小芬再拿出一根火柴,紧张地重复一遍刚才动作,这次一下就划着了,快燃到火柴中间时,经文国捏住她的手指,把火柴燃着的一头向上微翘起,说:“不要扔,早呢,你看烧不到手的。”
      小芬看着渐弱的火苗往手指越来越近,急得直叫,奈何她的手指被经文国紧紧攥着,她急得又哭又喊:“手,我的手!妈妈!救命呀!……”
      哪里知道离手指还有半个指甲左右距离时,火灭了。
      经文国笑起来说:“你看,没事吧?”
      兰英听到小芬惊慌的哭喊声也过来看,听到经文国的话,跟着笑起来:“胆小鬼!一根火柴就是烧到手,能把手烧掉?”
      小芬想着刚刚胆战心惊的一幕,听到爸爸妈妈的嘲笑,一点都没有刚刚学会划火柴生火的喜悦感了,只感觉有一阵碎裂的声音从脚底,头顶,一起向心口涌,来势凶凶,扑得她呼吸不上来。

      四岁的她也没想到,此后这一生中她只要看到火柴都会有点好奇、兴奋、紧张、惧怕,但也总喜欢划上无端地盯着火苖痴看着。

      过几天经文国跟着经文涛走了,走之前经文涛在他们家吃了顿饭,这顿饭把保证、感激、期盼全部吃了出来。
      经文国就是不放心家里的农活,让兰英不要逞强,能做多少做多少,地荒着就荒着。兰英也不跟他推磨这些小事,只连连答应着,让他在外面小心些,凡事做前都掂量一下,多留点心眼。家里一切放心,还把小芬也拉过来向爸爸作个保证。

      生意的路是艰辛的,生意场上人情事故有许多是堂兄弟俩想不到的,好在俩人都曾经小打小摸过,头脑也都灵活,门道慢慢就摸出来了。
      腊月二十三祭灶王爷当天两人全须全尾地悄悄回来了,只是没带一分钱回来,说是保本没赔钱,只是本钱全部砸关系了。
      这一年的春节真的是年关,农活少了一个男劳力,家里除去上缴后,仅够平时油盐酱醋的作料钱和一家人以及父母的口粮,拜年茶礼没钱买,过年期间的茶食和荤菜也没钱买,新衣服更不用说了。
      比这清锅冷灶更惨淡的事在后面,经老太和香二娘知道经文国没带钱回来,家里穷的叮当响,婆媳俩时不时在门口场上故意高声说笑着:“唉呀!今年过年真不错,老二发了不少钱,明天上街去把新衣拿回来,顺带再称点大精果和蜜枣,过年就是要吃快活点!”
      “你眼眶子真浅!这么点就快活啦?人家做大生意挣的钱要吓死你!肯定天天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估计很快就要盖楼房了!”……
      婆媳俩一唱一和的挖苦着,一声声,一句句入了经文国和兰英的耳,也入了心,夫妻俩的脸上整天阴沉沉的,到晚快气成猪肝色了,感觉肺也像气球一样。
      小芬虽然不懂大人们之间冷言讽语的门道,但看爸爸妈妈的脸色,比这腊月的天气还要寒冷坚硬,就更加小心谨慎。
      这么熬了三天,腊月二十六一大早天还没亮透,大门被拍的山响。经文国披上棉袄出来,在院子里大声问:“哪个呀?”
      “老大,我,文涛!”经文国赶紧拿下门栓,开门让堂哥进来。
      经文涛进来神秘兮兮的让关上大门,然后俩人赶紧进到堂屋也关紧门,经文国先进房间穿好衣服出来,过会儿兰英也起来去烧热水煮早饭了。
      堂兄弟俩关在堂屋说了很久的话,这边兰英早饭都烧好了,人也洗漱过了,装好两大碗稀饭送过去,兄弟俩赶紧先去厨房舀热水洗脸咕嘴,然后喊兰英过去一起吃早餐,三人就着一小碗咸菜稀里哗啦下去一碗热粥,肚里实在了,全身热乎乎的了,人就不慌了,再添上一碗,就边说边吃了。
      原来经文涛家也是年过不起来了,眼看着还有几天就到三十了,家里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喜气。
      县城有个朋友从一个倒闭的厂里弄了一大堆滑雪衫,听了经文涛的难处,就说先赊一批给他卖,后天二十八正好是年前最后一个赶集的日子,经文涛便来喊老大跟他一起干。
      三人都觉得不错,滑雪衫是今年才流行到小镇的,就是前面要宣传一下,这一点经文涛打了包票:乡广播站站长跟他关系铁,就学城里那套广告,在广播里来个双簧式推广。
      从经文国家出来后,经文涛便直奔广播站,到底这个朋友是铁关系,立刻答应帮忙。
      从这天起,每天上、下午各一次,一直连续到年二十九。
      广告词也是直截了当的很——“哎呀!大哥大嫂,你们这身衣裳真时髦!”
      “呵呵。这是滑雪衫,城里人天冷都穿这个,比棉袄暖和,又轻又透气!”
      “唉,我们这块要是有得卖就好了!赶明儿再到城里,也帮我们带一件!”
      “好!好!下次再进城带!”
      二十七这天半夜里堂兄弟两个就骑自行车,再过轮渡,上驿邮城进货去了。
      前一天下午就商量好了,保守一下,先进个100件看看,价格就听朋友的建议,每件本钱加8块钱(8块钱能买3斤肉了)。算了账,如果全卖掉了,把本剔除,两家子可以买些年货,把年过起来了。
      就是当天是今年最后一个集会,人肯定多,防止忙得顾不上吃饭,兰英也是半夜就起来摊了几锅煎面,煮了十个鸡蛋,用纸裹好了,再用一块旧布裹严,放在经文国旧军用挎包里,军用水壶也装满了温盐开水。
      她在家把事情忙忙就去一起帮忙卖,好在三个人都是头脑灵活的,算账灵光,做事也刷刮。
      锅里给小芬留了中饭粥和一锅煎面,前一晚也反复交待她:一定要看好家,不要随便走,锅里留的中饭自己热透了吃。
      小芬听爸爸跟说了:过年前要挣一笔大钱,这样过年就有好吃的好玩的了,还能给她买新衣裳,买几个漂亮的烟花给她放放。
      小芬逢年过节偶尔看过村里人家放过烟花,也看过小亮哥哥放过一次,漂亮得像梦一样。小芬当即保证一定听话做到。
      中午小芬刚放下中饭碗,兰英就风风火火,眉开眼笑地回来了。可能走的太急了,兰英热的棉袄都半敞开着,但她仍然热的脸上红红的,头上都像是冒了热气。
      自去厨房倒了一碗盐开水喝下后,才跟小芬说:“早上拿到的衣裳都不够卖,爸爸和大大又上城里进货了!”
      “妈妈,这回是不是能挣好多钱?过年就不烦了?”大人们高兴,她也跟着开心。见兰英点点头,她快活地浑身每个细胞都在跳跃。
      “明天你还是在家看门,自己热中饭吃。我去街上跟他们帮忙。”小芬点点头,只要大人们高兴,只要年能过起来,她自己做饭都行,反正她会打井水洗菜洗米,会烧饭了。
      晚饭等到鸡上窝了,娘俩才勉强吃点,给经文国兄弟俩的饭菜留在锅里温着。小芬把脸和脚都洗干净,准备上床了,才听到院门被“咚咚咚!”叩响。兰英一边喜滋滋应着一边快步走去开门。
      等到堂兄弟两都热水洗过脸,半碗饭下肚后,才有劲说起今天下午的事情。原来早上进的100件衣裳到中午就被抢买光了,两个人又去进100件准备明天来卖的,结果人还没到家,半路上让一个街上开服装店的小老板拦住了,协商要批发。兄弟两一合计,与其喝风吃灰在那块卖,再说今天都卖过100件了,明天这100件卖成什么样子,两个人心里也担不到底,干脆每件便宜2块钱全批发给他。
      饭后兄弟俩把钱分一分,经文涛明天一早进城把本还给朋友,再带几件回来给自家人过年穿。
      经文涛特意问小芬:“乖乖,大大明天进城,给你带滑雪衫过年穿,你要什么颜色的?”
      小芬想了想说:“我要蓝色的,像天空一样的颜色!”
      “伢子家穿什么蓝色的?又不耐脏又土气!大哥哥给她带件红的就行了!红的喜气!”
      小芬抬头看看妈妈,只好对着大大点点头。
      经文涛摸摸她的头,说:“大大再给你带董糖吃。”
      小芬听了立刻笑起来,不禁还咽了下口水。记得上一次奶奶为了套她话,拿董糖引过她,因为奶奶什么话也没套出来,为此恼羞成怒,把她脸都捏肿了,吃了那么大苦头,最后董糖也没吃成。这下子自己就真的要吃到了,心里不住默默祈祷大人们再多卖些衣裳多挣点钱,这样都开心了真好呀!

      第二天一大早两口子就上街买年礼,买鱼打肉,买年菜,买包子。
      按理说应该是家里蒸馒头粉团的,正好家里也没面粉,这两天又忙着做生意,馒头粉团要跟包子店老板提前订,所以就买几十个包子回来。
      倒是把小芬开心坏了,以前总羡慕小亮哥哥能有肉包子吃,每次那肉香味从鼻子直钻到她肚子里,去把肚里的馋虫给搅得天翻地覆的,这下子几十个能吃好久了。
      经文国和兰英一起把东西送到家,就又到街上浴室洗澡了,这两天骑自行车大腿上的皮都磨破了,着实辛苦,现下年能过起来了,就干脆放宽心地好好休息一下。

      接下来的时光是那么的美好,一家人走路都像跳舞一样欢快。爸爸妈妈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妈妈洗菜在笑,井滩上打水在笑,说话也在笑,那笑怎么也止不住,还一直很暖。
      小芬发现原来妈妈笑起来这么美这么温柔,夏天跟大人们去看生产队里放电影,电影里那些漂亮的女子也没有今天的妈妈美。
      当然小芬也抑制不住的偷着乐:过年有新衣穿了,有好吃好玩的了,爸爸妈妈也不愁眉苦脸地了。

      等到妈妈把年菜做得差不多了,爸爸也睡饱起来了,拉着小芬一起房前屋后的打扫。家门口的大场上,屋东头的空地上,门前通到水塘和菜地的小路上,所有草根子兰英早就铲掉了,经老大拿着大扫帚一路清扫着,每一处扫了堆在一起,小芬拿个簸箕,把枯草枯枝捡了单独放起来,可以烧锅用。剩下来的基本都是泥土,经老大用簸箕扒拉了把门前屋后不平的地方倒上,再弄点水,用铁锹拍打平整了。最后站在门楼前一望,处处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这一次的打扫,在一生的记忆中都占着很大的比重,小芬心中最安全温暖的一幕就是那年。穿得并不厚实,一双红彤彤的小手,冰凉的小脸蛋,但是很开心很实在!

      干活中遇到几根没铲掉的枯草,经老大拿手揪出来,递给小芬,说道:“做事情要认真,才能做的漂亮呢!”小芬点点头,爸爸是很平静地教她道理,而且下面的话更是让她开心的,“等下子我们回去把门对子和房门钱贴起来,就可以吃饭了!”
      这顿饭她太期待了,包子,大鱼,大肉哪一样都是让她平时往肚子里咽过几斤口水的,诱惑太大了,此时肚子里的馋虫们跟着她的想象力一起造反了,让她深深的咽了好几次口水,才带着满眼的星光跟着爸爸一起做完所有事情。

      爸爸拿出分金亭,往自己面前的小牛眼瓷杯里倒满,准备盖上酒瓶,想想又给妈妈也倒了小半杯,然后乐呵呵地看着她说:“有两个酒窝,应该能喝点吧,今年子高兴,来看看我家大乖乖酒量怎么样!”
      “你不要夯呀!把伢子喝伤了!”兰英在旁边说着,“好了!好了!一小口就行了!”
      小芬看着面前半杯白酒,又喜又怕地看着爸爸妈妈。
      “能喝多少喝多少,喝不完就倒给爸爸喝,今天晚上作兴剩酒剩菜,来年有余!”
      听着爸爸的话,才完全放心。
      “来,先喝一口,今年子不容易,这个年能过成这个样子,不丑!”
      爸爸举起酒杯,妈妈也端起来,小芬赶紧用小手端住,站起来,伸着胳膊去跟爸爸和妈妈干杯。
      “吱!”经老大心满意足地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拿起筷子夹块红烧肉放进嘴里,肉一进嘴巴,牙齿一碰,就化开了,包在肉里面的油立刻在口腔中香香的溢散开来,将刚刚的酒劲压了下去,于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兰英不善喝酒,所以浅抿了一小口,就赶紧吃起热菜来了,忙活了一个下午,也闻了一下午的香味,终于尝到几道菜的味道了,吃进嘴里,很是满意自己的厨艺。
      小芬第一次喝酒,先用筷子沾着,放在舌头上舔了下,有点辣。
      “你尝一口看看!”听了爸爸的话,她端起酒杯小心的抿了一小口,伸出舌头哈了两下,赶紧放下酒杯,拿筷子连夹了两块热乎乎香喷喷的肉吃掉了。入口即化的红烧肉把酒味全压下去了。
      “把伢子辣到了吧!慢点个!慢点个!今年子过年肉让你吃个够!甭吼!”看着她整块肉进嘴,都没嚼就下肚了,兰英赶紧又说,“舀一勺子鸭羹汤喝下子,就不辣了。”
      “没得事哎!多喝两次就好了!”经老大笑哈哈地说完,就起身进房间了,一会儿出来手上多了一沓钱。
      开始发压岁钱了!
      兰英面前放了两张二十和两张十块。
      给了小芬一张二十元,又特意给了个贰角钱零头,这个零头是她真正的压岁钱,大钱晚上和新袜子一起放在枕头下,初一一大早是要交给妈妈的。以前每年都是几分钱,她都留好久,分几次买糖吃,今年子一下子得到一笔“巨款”,她拿在手上反复看了看,以至于爸爸端着酒杯说:“来!我们再喝一口!”,她便立刻端起酒杯,跟爸爸碰了杯,接着也不忘跟妈妈再干杯撞一下。
      “跟人家敬酒,酒杯子口要比人家低一点个呢!”经老大咪了一口酒后,指着正跟兰英碰杯的小芬说,并用手抓住她的手把杯子往下压一点,杯沿正好低于兰英的酒杯半指高。
      “爸爸,干杯!”经过指点的小芬,又小抿了一口酒,确实没有第一口那么冲那么辣了,又因着高兴,便现学现用起来。
      “哎,对了!这样子表示对人尊敬!”经老大高兴地端起酒杯回应,接着又是一口干了。
      “您慢点个喝,马等下子还要放鞭炮呢!”兰英看他连干了几杯,便提醒道,顺便给他碗里装了一勺子鸭羹汤。
      “妈妈,干杯!”小芬也凑着热闹跟兰英敬酒。
      兰英高兴的端起酒杯说:“好!新的一年,要听话,要乖,我在家里忙得高兴,你爸爸在外面忙得也高兴!”
      酒过三巡,菜也吃得差不多了,一碗热腾腾的鸭羹汤也见了底。
      于是兰英便起身,去厨房搓圆子。
      经老大便拿了一挂大鞭,几个天地响,今年还买了几个气火子,顺手拿了4个递给小芬。
      经老大先到香案上烧了个满堂香,再点上一支五亭桥,抽两口,再把放在条凳上的鞭炮拿上往大门口走,小芬也抱着几个气火子跟在爸爸后面,今年她也可以放着玩了,终于不用远远看别人家的了。
      经老大把大鞭引子找到,再放在大场中间地上拉成一长条,然后再把几个天地响一个一个隔上一米远左右全竖在大场上,弯腰作出一个百米赛跑的姿势,再把嘴上的香烟用右手拿着,慢慢靠上引子,很快引子被点上了,“哧”出一窜火星,他赶紧往门楼子跑,后面已经劈里啪啦,响成一片热闹了。
      小芬双手捂着耳朵,院内院外来回跑着,还往厨房喊:“妈妈,快来看,放鞭炮了!!”
      兰英果然也被喊出来了,手上面粉也没擦,跑过来瞧了瞧,正好经老大才点上一个天地响,震耳的声音把小芬吓的正好往她身后一躲,再探着脑袋看爸爸点下一个天地响。
      “胆小鬼,马等下子你还要放气火子呢!”兰英调侃道,一万响的大鞭和响彻云霄的天地响,不仅热闹,也红火,映得夫妇二人红光满面,笑意盎然。
      小芬也“人来疯”似地跳着,蹦着,捂着耳朵笑着。
      经老大拿起一个气火子点好,用左手举起,斜着对着大门口前的池塘方向。
      “轰!”一团小火球从里面飞向池塘方向,半空中就散开了,变成了许多五彩的火星,“来,给你拿到!”经老大向小芬伸出右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弯下腰,让小芬握住,又说:“不要怕,就这样拿好了,口子歪点个,冲到前面大塘。”他慢慢放手,看小芬两手握的紧了,才直起身,又去拿一个点好,“来!给你也放一个!”转头喊住要去搓圆子的妻子。
      “给伢子玩的,大人有什么玩头哎!”兰英虽嘴上这么说,但还是高兴地转回来,从丈夫手中接过,跟小芬并排站在大场边上,往池塘方向放着气火子。
      大场上几个天地响都炸过了,大鞭也全部炸开了,兰英放完一个,就立刻回去弄圆子茶了。小芬放完剩下的两个后,也跟着爸爸回家了。
      看到爸爸站在香案前顺着年礼,她懂事地跑到厨房,去帮妈妈烧火。兰英正好起身去堂屋大桌上把刚刚喝鸭羹汤的几个碗拿到厨房,准备装圆子。
      “好了,不用再添草把子了!”听了妈妈的话,小芬便起身,掸掉身上的草屑子。
      “两个手端到,慢点个走呀!”兰英装好了经老大的大海碗,小芬便两手端着,小心地一小步一小步往堂屋走,兰英不放心,伸头又嘱咐了一声。
      “这个我来端,你端自己的碗!”来第二趟时,兰英刚把她的小碗装好。
      “多了,我吃不下!”看到自己的小碗里8个圆子,小芬便打开锅盖,要挖几个放回去。
      “圆子要吃双数,最少吃4个,事事如意呢!”兰英立马又放下自己的碗,拿起大勺子给她再舀回一个。小芬听了妈妈的话,端着自己一碗的“事事如意”开开心心地回到堂屋,一家人坐下,心满意足地吃了碗圆子茶。
      经老大继续顺着拜年的年礼,兰英收拾桌子,小芬帮着一起顺。
      睡前洗漱好,把初一早上要穿的新衣新鞋新袜子都拿出来放好,再把压岁钱跟新袜子一起压到枕头下面,才欢喜地上了床。还不躺下,因为要看爸爸弄几个小寿碗摆起来。
      小寿碗里一般都是几个大精果,几片云片糕,几块花生糖和芝麻糖,今年还多放了两颗牛奶糖。初一早晨醒来后,先顺手拿一个放进嘴巴,然后甜甜的嘴巴跟家里人打招呼。一般都是称呼一下,再加上一句“恭喜你呀!”,对方也如此回应。
      终于一家人都躺下了,熄了灯,各自慢慢进入梦乡,做着自己美好的梦。

      一整天,香二娘都眼热的想找茬,本想撺撵经老太的,结果中午时分,经文涛把滑雪衫送来后,兰英立刻让小芬给爷爷奶奶的送过去,还特意教她说是爸爸妈妈特意给他们留的。这样的大礼把经老太嘴巴给堵住了,她也不好意思再出来作妖了。
      于是香二娘就回来闹经文中,这个男人她开始就看不上眼,谈换亲时她看上的是经文国。奈何经文国当时一心只在兰英身上,她只好退而其次,委屈跟着经文中了,好在嫁过来她算得上当家人,吃喝穿也先尽她掐尖。
      但是这会儿她不满意的,看着男人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前前后后,忙里忙外的洗刷,忙年货年菜,她心里就来气了:没本事的窝囊废,人家男人怎么头脑就那么灵活,一夜之间能发财?都是一奶同胞出来的,怎么你就呆头笨脑的?
      她没想过,凭她这些年的作为,真是经文国跟她一起过日子,还会这么舒服?而且前面那么长的苦日子她甘愿过?此时她又对当时的换亲后悔唏嘘一番,着实是眼光短浅,还无自知之明!
      气总归要撒出来才行呀,男人再没用,也是在忙着。眼睛就瞄上在吃杀馋肉的小亮,走过去从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差点把小亮嘴巴里的肉打掉,但肉上刚沾上的酱油全淋到本就脏的看不出布眼的衣服棉鞋上了。
      “你干吗?”小亮气呼呼地扭头瞪着她。
      “还问我干吗?就知道吃!一大早到现在下去半盆肉了,你是饿死鬼投胎呀?家里年不过了?全尽你一个人吃?”
      “爸爸说打了十斤肉呢,随我吃的!”小亮梗起脖子朝香二娘喷出一串带着肉香味的话,同时顺带三两下把嘴里的肉嚼的咽下去了。
      “你看你惯唉!一天到晚就晓得吃,不晓得帮大人做做事!像他这么吃肉,过年客人来,还有肉端出来?”香二娘找到由头了,对着经文中就是一通噼里啪啦,气全撒出来了。
      正在切着白煮肉的经文中乐呵呵地说:“他能吃多少?就是眼大喉咙小,一顿头吃够了,后头上桌子就不猴急了。来,给你一块瘦的,沾卤子吃。”
      “儿老子一个德行!”看着经文中递过来的一块瘦长条,香二娘撇撇嘴,气鼓鼓地嘟囔一句就回房间睡觉去了。
      经文中依旧乐滋滋地忙着,他知道老婆心里为什么不舒服,也不去戳破,对他来说只要一家子在一起,就是天大的美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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