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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小芬喜欢文学和理科,当初填报考志愿时,让经文国自作主张,硬是给她把三个志愿全部报了南京的学校,而且全部都选的经济类专业。理由是:他在南京工作,小芬大学也在南京,兰英就能长期住南京,不用每个月回家一次了,这样把一家人都在大城市扎根了,在亲戚朋友中时时彰显出他的能力和功劳。
      据他自己说有个朋友是银行行长,小芬这个专业毕业后工作直接不愁了。而实际上,这个所谓的朋友,只是几次饭桌上的往来,酒话下的应承。单独站在行长面前,都不一定能认得出他是谁!
      这不,等审计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收到后,他逢人便说他一手操办的英明布局,考得学校好是他慧眼独具,选的这专业,只要小芬肯听话,好好学,人还没进入大学,毕业后工作已经给她安排好了,一时间各种羡慕嫉妒恨的故事都上演了一遍。只有她知道,就跟小学的电子琴一样,离自己的梦好远好远,或许再也触不到了。幸好大学后小芬可以随心所欲看书,基本一头扎进图书馆里,除了每天电话查问,一周中途突然不定期的突袭光临宿舍,周五晚上和周日晚上一接一送时,顺便进宿舍再仔细观察,再三盘查一番外,其他时间他们也算鞭长莫及,小芬终于落得半自由状态了。至于他们无休止的,反反复复的担忧,盘询她的感情,小芬觉得不可理喻。可能觉得这样的状态来之不易,她的注意力除了上课和吃饭、洗澡、洗衣服这些生活方面,其余就全在图书馆那一排排,一摞摞让她从儿时就开始渴望的书籍上了。他们这些猜测、想像甚是荒唐。而经文国他们经过一学期的侦察,确实也没发现蛛丝马迹,想着可能她还没开窍,但也不轻易放松,他们觉得往往老虎打盹时最容易出纰漏,所以大部分动作转为隐蔽的了。
      晚自习结束,小芬和几个女生一路打打闹闹走进了宿舍大楼,刚上了四层平台,就听到室友肖大姐冲她喊:“经新芬,快点!你爸爸来电话了!”
      小芬三步并作两步急奔过去,只见肖大姐一手捂着听筒,悄悄说:“来了三次电话了!听语气好像有点生气了!”
      小芬点点头,接过电话,机械地放在耳边,刚叫了声“爸爸”,电话那端便传来经文国的咆哮:“死哪去了?打这么多电话才接?”
      小芬不禁打了个寒战,嘟囔道:“上晚自习才回来呀!”
      “晚自习九点放的,你教室到宿舍要半个小时才走回来呀?啊!”经文国又一阵狂哮:“我告诉你,下课就回宿舍,大晚上一个女伢子在外面乱晃什么东西呀?”
      “我跟同学们一起走的,没去其他地方。”
      “我上次到你学校走过,从你教室到食堂5分钟,从食堂到宿舍7分钟,从教室到宿舍10分钟,就算走慢点,撑死了15分钟吧!你用半小时?大晚上的少跟什么不三不四,乱七八糟的人一起疯天撒地的!”小芬脑袋早被吼得快短路了,感觉话筒随时要冒烟一样,耳朵被震得快耳鸣了。
      就这么轰炸了快十来分钟,那头电话“啪”挂了,小芬木纳地放好话筒,到阳台上透了会气,就赶紧忙着睡前洗漱。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小芬和几个同学一路说笑着直往宿舍走去,刚滑过篮球操场,从宿舍楼一角拐出来,就看到一辆黑色桑塔纳停在女生宿舍大楼前的空地上,旁边熟悉的身影让她的心也像天边的红日一样渐渐沉了下去,但还是不由自主的上前。
      “爸爸!”小芬跟经文国打了招呼,又到后备箱跟往外整理拿东西的司机小姚哥哥打了招呼。身旁一起走的同学也都礼貌地跟经文国问了好。
      经文国接过小姚递过来的两个大包,说:“食堂下午刚烧好的肉圆、排骨,这个袋子里是螃蟹,你们正好不用去食堂了,都是热的,赶紧去趁热吃。还有一袋热馒头。”
      小芬接过沉甸甸的一袋,旁边同学也帮忙提了一袋。
      小芬转身准备走,经文国又问:“饭卡里头钱够用呀?”
      小芬又站下点点头。
      又听经文国说:“我走了,晚上还要吃饭谈事情呢。你们赶紧上去,趁热吃吧。”
      看着车子要起动了,经文国又把车窗摇下来,说:“放学后不要到处乱晃,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有事给我打电话!”
      终于看着车子越开越快,一骑绝尘了,小芬跟同学提着两大袋吃的上楼了。
      一大堆吃的打开了,宿舍里一片喧闹,心情也随之大好,连隔壁宿舍平时玩得好的同学也跑过来跟着热闹起来。
      大家一边吃一边说:“经新芬,你爸爸对你太好了,烧这么多好吃的趁热送来,唉,我们这待遇不能比呀!”
      肖大姐看着开螃蟹的小芬,笑着说:“好是真好!但是管得太严,一个电话就把我们小开心果弄得半天不会笑了!”
      小芬啃着一条螃蟹腿,冲着肖大姐调皮地眨眨眼。

      “谢谢!”
      “不客气!”
      男孩抱着篮球飞快的跑向球场,聚到一起的几个男生不知道说了什么,大家一起哄笑起来,男孩又扭头看向小芬的背影。
      此时小芬并不知道,因为一次无心帮忙截住篮球,会引来此生真正的情窦初开,只是最后还是唏嘘于现实!

      “同学,这儿有人吗?”
      小芬从一堆书中抬起头,前后左右看了看,图书馆里空位很多的,怎么就要坐她旁边?但她还是把书包和书从左边移到了右边,再把椅子往右边挪了半个位置,才安心低下头继续看书。
      不是她反应迟钝,而是真的没有开窍,一整个上午身旁不时投射过来的炙热目光丝毫没有影响到她。
      对于埋头苦读,以及午餐时分头也不回的离开,完全把他当成透明的忽视,并没有气馁。
      第二天,周日,仍旧出现在图书馆。这个周末真是难得,父母正好去威海开年度会议了,她可以自在地过一个自己的周末了。因为平时不怎么在学校过周末,所以也没强行插入同学们的周末计划中,正好自己就想过一个完全是自己的周末,图书馆自然是首选。
      “这儿能坐吗?”
      感觉声音有点耳熟,抬头对上一张脸,不熟悉,但见过。忽地想起,昨天就是他!
      环顾四周空座位依然很多,目光有些茫然。
      “这儿离这排书架近,我写的作业就用这个书架上的资料,方便些!”对于女孩的动作,他是了然的,于是蹩脚的理由顺口而出。
      “啊!你不用走的,我就坐旁边!”
      一着急,直接一手拉住小芬胳膊。
      小芬像触电一样立时甩开他的手,抱起桌上的书本文具,拿起书包慌乱地走了,走得很急切,直到走到最边上一个空位才停下来。放下所有东西,抬头远远看到刚刚的男生还看向她这边,吓得赶紧坐下,想想把书包放桌上挡在面前。喝了好几口水,再趴在桌上屏息了一会儿,才调稳气息,定好心神,继续看书。
      该来的还是会来的,躲也没用!
      午餐时间到了,她起身收拾书包。一个人站到面前,她一抬头,刚刚那个男生,蓦地心脏一阵无由的快速跳动,眼神也慌乱起来。
      “刚刚不好意思,请你喝的!”一瓶康师傅冰红茶放在她面前。
      “不用不用!没什么的!”小芬立即回复,背起书包边说边慌张地走了。
      “你是哪个班的?”
      身后追上来的男孩让她加快了脚步,本来去食堂的,结果一出图书馆大门,脑中一片空白,稀里糊涂往宿舍走了。
      “你别怕,我是96届的,想跟你交个朋友!”
      扭头看到男孩紧跟着,也不知怎么了,脑袋一抽,转头直往操场飞跑,速度堪比百米竞赛了。操场周边种了一圈树,她跑了一段回头发现没人跟着了,这才慢下来,拿出一张纸擦一擦额头的汗,找了一处阴凉的石条凳坐下歇一下。
      喘匀了气息,智商才回归大脑。大中午的饭没吃成,又跑操场来,对自己真有点哭笑不得。拿出水杯喝几口水,便想着怎么解决午饭。
      “你是不是没吃饭呢?”
      对于这个声音,她猛地跳起来,一脸惊恐地看着站在面前的人,本能地想往后退,结果撞到石凳,差点摔倒。
      “你别动!”看到男孩子伸出手并向前走,她立即大喝一声。这一声不仅吓到她自己,同时男孩也被吓得愣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
      站稳后,她便说:“我不认识你,你走吧!”
      “我叫柴非,96届经管系的!”
      “哈!哈!哈!哈哈!......”
      看着笑得直不起腰的女孩,男孩整个人都懵了,就那么站着看着,看着女孩笑得满脸通红。
      “日暮掩柴扉里的那个‘柴扉’吗?”终于等来女孩上气不接下气的话,他自己也笑了起来。
      小芬一直以来笑点低,触到笑点的事情能笑上好久。今天她也不想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这么放肆,但是真的也忍不住,听到他说出名字,脑袋里直接蹦出了刘长卿的这句诗。
      笑够了,脸上红晕还在,但人终是能安定下来了。毕竟也是成人的年纪了,这会儿当然明白男孩今天的纠缠的目的了。
      事情还要说清楚的,不能让人生了误会。
      “对不起,我现在不想交新朋友!你找别人吧!”
      说完背着书包往宿舍走了,准备回去煮方便面吃吧,再好好睡个午觉,午饭这么会儿折腾的够呛的,必须好好休息一下!
      这次没有再追上去,只是紧紧握住手中的东西,越握越紧,像是暗自打气。
      当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周末的那一出,很快让人有意无意地传开了。
      先是中午吃饭时,江小妹调侃她:“你还跟我们一起吃饭呀?”
      小芬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肖大姐也来了一句:“看不出来呀,什么时候的?怎么我们一点也不知道?”
      “你还瞒着我们呢?”看她的表情,肖大姐以为是装的,便又补上一句,还假装生气地嘟起嘴巴,送上个白眼。
      “你们俩说我?”面前的饭菜突然一点也不香了。
      “你说呢!!!”两人异口同声后盯着她。
      “说清楚点,什么事呀?”这么似笑非笑盯着她,浑身鸡皮疙瘩都快出来了,真的受不了了,一把抱住身旁肖大姐胳膊,撒娇道:“快点呀!什么事情!”
      跟江小妹对视确认一下,才狐疑地问:“你跟96级那个男生的事,自己不知道?”
      “96级?男生!”小芬脑袋里搜了一大圈,毕竟这周都过了一半了,几天前的无聊的事情,哪里会占用她的脑细胞。
      “哦!啊?”脑子里突然想起来了,来回盯着她俩看了几次,“你们是听到什么了?”
      “这倒奇怪了,你自己的事还要听我们说呀?”
      “你先说说看,我们听过了再说!”姜小妹提议不错,肖大姐也认同,于是两人都把期待的眼神投向她。
      便将周末两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看来这回你跑不掉了,我们听到的才不是这样的呢!说你们俩在图书馆约会,后来又跑到操场上单独在一起!”
      “胡说八道!”小芬脸都气红了。
      “你跑不掉了,人家是认真的,不然怎么这么快,我们班上都知道了?”还是肖大姐清醒。
      这一点拔,江小妹和小芬都明白了。
      可是她根本都回绝了呀,这下面前的饭菜真的一口也吃不下了,嘴巴里莫名其妙地没有滋味了。
      要是这些疯言疯语让父母知道了,那才完蛋了呢!
      好在她的时间很紧很忙碌,每天上课,吃饭,去图书馆之外,就是呆在宿舍了。
      因此想找机会也没那么容易。
      办法总是想出来的,只要花心思,还是能找到机会的。
      又到了周五,提前两天就给父母打了电话,说周五晚上不回去,学校有活动。经老大和兰英轮流在电话叮嘱一番,再警告几句,挂断电话后,终于还是欢喜起来。
      同时欢喜的还有同宿舍的肖大姐和江小妹,因为她俩受人所托,要留住小芬参加晚上周五晚上的舞会的。这几天两人时不时在小芬耳边嘀咕舞会的有趣,说得不仅心动了,还就付出了行动。终于把父母那头给骗过去了,下面就期待她们口中热闹的舞会了。
      这一周女生宿舍好不热闹,早早就有人准备周五晚上的礼服,考虑做什么发型,化什么妆了。小芬本就是抱着凑热闹的想法,况且也不会化妆,更没什么礼服那些讲究。她早就想好了,到时候瞧瞧热闹就行,如果不喜欢,就早点回宿舍。
      她不讲究,可是有人替她讲究着呢。周四晚上同宿舍的女孩们都准备着第二天的衣服鞋子,互相帮忙建议着,只有她闲着歪靠在床头,拿着一本书,看几行,便抬眼看着她们三个满屋子的捯饬着。三人时不时询问她意见,只能笑笑,她确实也说不出来,自从就没这方面的判别眼光,不要瞎建议,闹笑话了!
      三个人收拾完了,肖大姐一个眼神,三人都会意了。
      “小妞!”杨玥拿食指挑起她下巴,学电视里调戏的桥段,“你明晚穿什么?”
      小芬掰下她的手,漫不经心地说:“就平时穿得呀!”
      “大小姐哎,明晚是舞会,你打算穿这一身去?”肖大姐抱着双臂,歪着头看着她。
      “这不是蛮好的嘛!”她站起来顺势伸个懒腰,甩甩胳膊,晃两下头。
      上衣是格子衬衫,下面是一条宽松肥大的黑色牛仔裤,脚上一双运动鞋,过段时间天气冷点,外面就加一件夹克外套。
      三个人认真地看着她,小芬便又补充道:““反正我又不会跳舞,也不会唱歌,就去玩玩的。你们不用管我,我就凑个热闹!”
      “那不行!这么好的条件,不给我们宿舍加分!我们三个太差劲,太没面子了!”
      “就是,你听我们的,保证把你弄得漂漂亮亮,可可爱爱的!”江小妹附和肖大姐的话。
      “人高马大的,怎么可爱?”小芬既是自嘲,也劝慰她们。
      “你这个叫人高马大?别人不要活了哦!”杨玥站她旁边故意垫起脚。
      小芬发育较迟,直到上了高中才开始飙身高,以至于高中毕业时,比刚入校高了差不多二十公分。但是尽长个子,肉没长多少,从背后看像个豆芽菜,瘦竹竿的身体顶着个大脑袋。加上一直以来兰英总说她塌鼻子,大饼脸,因此对于外貌从来都很自卑,但并不焦虑,因而就不用花时间和精力了,只要衣着干净整洁即可。
      但是三人才不听她的,第一步先给她梳理眉毛,本来是准备用眉夹拔的,拔了两根疼的受不了,江小妹按得太辛苦了,最后杨玥拿修眉刀处理了,处理完对着镜子,确实眼睛那儿清爽秀气多了。
      头发简单,本来她一直梳马尾,直接给她挑一半头发发夹弄成半马尾,剩下的披发。小芬头发太厚,三人想想,第二天如果时间来得及,最好给她编几个小辫。
      头发搞掂后,最主要的就是服装了。小芬行李箱和衣柜里都是朴素简单的衣服,穿上就是清汤寡水。最后跑到跟她体型差不多的江小妹行李箱里找了一条粉色背带牛仔裙,再在她自己的行李箱里勉强搭了一件淡色衬衫。
      小芬看到那条牛仔裙,死活不肯换上。
      “这么短,大半条腿全露出来了!”
      “大小姐哎,这个裙子如果太长,就不好看了!快去换起来看看!”肖大姐把衣服往她怀里一塞,直接推进卫生间。
      “我腿太粗了......”肖大姐不听她的,直接关上了门。
      “好了没有?”过了好久,杨玥也站到门口催起来。终于在肖大姐催了三次,杨玥催了两次,再加上“砰砰”的敲门声中,小芬开了门,低着头,很别扭地走出来了。
      “哇!”
      “不错不错!”
      三个人都很满意,那个主角还在红着脸,低着头,弯着腰,一双手不停地往下拽着裙子。
      “就这样的,不要拉了!”肖大姐直接把她推到穿衣镜前,“不相信我们,你自己看,好不好看!”
      “我的腿不好看,是瓠子腿。”非常不情愿地站在镜子前,拘谨不安地想把裙子往下拉。
      “你们说她还气人呀,我小腿这么粗还穿呢!”江小妹“腾”地从床上起来,站到小芬旁边,贴着她的腿伸出一条腿,指着镜子说:“你自己比比看!”
      “我妈妈说我瓠子腿,没有腿肚子!”小芬坚持着,脸上是显而易见的认真。
      “那你看什么腿型好看?”肖大姐看她不像开玩笑,也想听听她的审美观念。
      “我不知道,反正我的腿不好看!”小芬眼睛在几个人脸上走过一遍后,有些不知所措,忐忑地小声坚持着。
      三人都纳闷了,细长笔直的腿就在她们面前,当事人自己也能看到,怎么就不好看?哪里不好看?
      最终在肖大姐的耐心攻势下,理清了小芬的审美观。
      女孩子扎头发,前面一定要有刘海,那个叫“姑”,姑娘都有的,只有结过婚的女人才没有“姑”。
      穿衣服要守本分,衣服领口敞着,裙子把个大腿露在外面,白花花的给男人看,不要脸!
      像她这种塌鼻子,大饼脸,小眼睛,少作怪丢脸!
      这个年代,香港都回归祖国了,马上都21世纪了,而且小芬又不是生在偏远的地区,怎么还有这样的思想。不仅肖大姐,其他两个也觉得有些天方夜谭!可是看她紧张的神情,不自然的身体,虽然相信,但还是不想放过明晚的机会。
      还是杨玥机智,起来把宿舍里日光灯关了,然后打开台灯,调暗,对着墙面照射,然后说:“你看,舞厅里灯光就这么亮,这样不认识你的人根本看不清你是谁,只有我们几个熟悉的才知道。到时候你就跟着我们坐一起,看着也行,上去跳也行!”
      “对!对!对!里面灯光变来变去的,又暗又晃眼睛。到时候我们就几个熟悉的在一起。”肖大姐赞成道。
      其实她如果真的不动心,坚决不去,别人也奈何不得的。只不过青春少女,怎么不会好奇。就像儿时那个糖葫芦的诱惑一样,若不是她当时意志不坚,怎么会让小亮哥哥拽走。自己犹豫的心,宿友的“蛊惑”,最终周五晚上四朵金花齐刷刷亮相了。
      一路上她挨着三人走,舞厅的灯光确实忽明忽暗的,为了照顾她,四人往最里面找了个角落坐下。
      第一次进这样的地方,既激动兴奋,又畏缩紧张!
      以前在大人的口中都是不正经的人才进来的,当然那是外面的舞厅,这是学校的,可若是让父母知道了,肯定也会说不学好的人才会进。
      越来越多的人进来了,几乎坐无虚席。有些人进来后,就站在中间嘻嘻哈哈打闹着,说笑着。
      杨玥拿来两碟瓜子花生,几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嗑几粒瓜子。小芬有时候会四处看看,大部门时间盯着大屏幕上的MV画面,听着歌。家中很小的时候就有一套组合音响了,但那不是给她准备的,而且从小学那次领唱之后,她也不怎么在人前开口唱歌了,每次学校音乐课或者大合唱,她都是混水摸鱼,声音小的自己都听不到。渐渐地大家都知道她不会唱歌,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练习的机会太少了,还是自己真的跑调。只是在没有人的时候,会跟唱几句。她从来不记歌词,只有心情愉悦时,私下乱哼几句,有没有对得上调,歌词有没有错,也不去计较。
      “砰!”方便袋重重的往桌上一放,几人抬头一看,是班长。
      “老班!”几人异口同声打招呼。
      “来!每个人选一个饮料,集体买的!”班长打开袋子说道。等四人拿过饮料后,班长又拎上袋子去找其他人了,走之前又回头看了下,说一句:“这个小姑娘今天也来了哟!”
      小芬知道说的是她,只是害羞地盯着手上的饮料,装作拧瓶盖。
      舞会很快开始了,也不知道谁带的头,反正有人上去唱歌了,也有人双双对对上去跳舞了。
      小芬始终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心里也跟着哼唱几句。突然就切换了一首非常燃场的歌:
      left left right right go turn around go go go
      left right left left right right
      left left right right go turn around go go go
      Jumping grooving dancing everybody
      Rooling moving singing night&day
      Let's fun fun together,Let's play the penguing's games
      Smacking beating clapping all together
      Rocking bumping screaming all night long
      Let's go everybody And play again this song
      left left right right go turn around go go go
      left left right right go turn around go go go
      大部分同学都离开座位,在中央舞池里欢快地蹦跳着,还有很多人站起来摇摆着身体,举起双手跟着节奏打着拍子。
      杨玥和江小妹早就站起来跟着起哄了,随即拉起肖大姐一起闹腾,两人也一左一右拉起小芬,站在位置上,跟着拍手打节拍还好,而且周边的气氛烘托上来,很容易让人兴奋起来。
      偏偏两个爱闹的边打拍子,边跑到舞池里去蹦跳了。留下肖大姐陪她站在位置旁跟着开心摇摆着。
      等到《相思风雨中》音乐响起时,那两个直接被男生截留在舞池跳舞了,很快肖大姐也被男朋友过来带走了,就留她一人坐着,看着两碟花生瓜子和四瓶饮料,安静地听歌看大家跳舞。
      如果就这样一个晚上,其实也不错。只是她本来就在今天计划中,怎么可能平静渡过?
      直到班长带着一个男生走过来,坐在她这桌,才收回四处好奇的眼光,尴尬礼貌地笑笑,再打开瓶子喝两口饮料。
      “小姑娘,怎么不去唱歌?”
      她听了脸一红,小声地说:“我不会唱歌。”
      “难得看到你周末留在学校玩!”
      她也不知道回答什么,只好点头笑笑。
      “老班怎么跑过来了?”幸好肖大姐回来了,她男朋友也跟着过来,但是没有位置了,只能站着。
      “你们俩个去跳舞,正好把位置让给他坐坐。”班长指着小芬和跟来的男生说。
      小芬一听,头皮发麻了,赶紧说:“我不会跳舞!”
      班长才不听她的,直接说:“人家小女生,你主动邀请呀!”说完还把男生推的站起身。
      男生便站她旁边,俯身伸手小声说:“不会不要紧,我也不太会,随便跳着玩的。”
      小芬向来不熟悉的人都不会留意,刚刚只注意班长了,对于跟来的男生只用眼角匆匆扫了一下,这下听到声音,心中一抖,“怎么......?”
      “去吧,随便跳着玩玩!”没容她多想,肖大姐也帮腔推她起身。
      稀里糊涂下被推的站起来,再被一只手拉着走到了舞池。
      “你这只手搭在我肩上,像别人那样。”直到伴随一股炽热气流的声音再次响起,她才回过神来。此时,男生一只手托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已经扶在她的后腰上,炙热的眼睛看着她,瞬间脸红到脖子根。这么近距离地面对一个男生,还如此亲密动作,此时她感觉自己连呼吸都不会了,就那么木站着。男生把她另一只手拿了搭在自己肩膀上,再扶在她后腰上,轻声说:“这是三步四步,跟着我走,很简单地!”
      她也不知道,只是机械地跟着他的节奏,有多久,仿佛漫长得像是做了一场梦。
      等送她回到位置上,看到同宿舍三人,呼吸才正常,一颗心狂烈地跳动,像要蹦出来了一样。
      “怎么样?感觉怎么样?”
      看着三张吃瓜的脸,她还是一片空白。
      三个人看她紧张矗立着,便不再多问,都悄悄去玩了。
      勉强神魂归体后,她才有思绪,有记忆,只是心还是砰砰直跳。坐了会儿,喝了几口水后,站起来,尽量悄悄地从边上慢慢地移到门口。
      出得门外,深秋的晚上,风还不太冷,但也不轻柔,正好足够她清醒了。深深呼吸几大口后,径直往宿舍走了。
      周末的校园,因为晚上的舞会,非常安静。微弱的路灯下,女孩急匆匆地走着。
      不远处,也有个急匆匆身影追着。
      路过食堂,走过小篮球场,下面就到女生宿舍了。身后的人急跑起来,很快追上她,直接堵住她的路。
      看清来人,她倒抽一口气,只得站定,但刚平缓下来的心又波涛汹涌起来。
      “你不要害怕,我是真的想跟你交朋友!”柴非也是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
      “我不想跟别人交朋友!”小芬断然拒绝后,便打算从旁边绕过去。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从来没有交往过女生!”一只手强有力的果断地拉住她的胳膊。
      “你快放手!”小芬甩不掉,着急的扭头四处看看,就怕碰到人,再像上次那样乱说。
      “啊!”小芬身高不算矮,但是男生也长得高大,所以被一把抱着时,她的脸直接撞在胸膛上,惊呼地使劲推开,慌慌张张地往宿舍楼飞奔。
      头上发夹撞松了,被她这一跑,直接滑掉地上,根本没注意自己头发散了,一路只管狂奔。
      下定极大的决心,勇敢出手,还没来得及闻一下头发上的味道,便被一把推开了。柴非无奈地站在原地,盯着义无反顾飞驰的背影,直到看到她发夹掉了,才快步走过去捡起来,吹了几下,再用手指擦一擦,试了试没摔坏,便小心的揣进口袋里。
      小芬回到宿舍,匆忙洗漱完,把江小妹的裙子叠好,放在她床上,然后就钻进被窝。
      今晚这一波又一波的,哪里能睡得着。就这么干躺着,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幕接一幕,像放电影。
      等到楼道里有三三两两的声音传来,她赶紧侧身面对着墙,装作睡着了。
      三人回来照例去扰她一阵,一直蒙头装睡,反正今晚她什么也不想回应。肖大姐眼神劝住两人,让她自己消化一下,三个人轮流洗澡休息。

      第二天很早就起床收拾行李了,昨天电话里就说好了,一大早司机小姚哥哥把父母和客人送去吃早茶,再来接她去饭店会合。
      经老大只要时间允许,都比较喜欢把一家人带上去接待客人。体现一家人的和睦,也能让客人感到他的体贴周到。男的一起谈生意,女的在一起聊天逛街。
      小芬其实并不喜欢,大人们一起说的话,她根本没法融合。逛街吧她眼光也不怎么好,妈妈的眼光也就那样,女客每次挑选衣服鞋子,问她和妈妈的意见,都不知道怎么糊混过来的。
      今天的状态尤其不好,常常心不在焉。昨晚睡得很不好,三个人躺下后还说了会话,她也闷在被子里听着,等她们睡着了,自己还是静不下来入睡,后来好不容易睡着了,早晨又起得太早。
      午饭时,点菜了。
      “菜谱给罗总!”经老大让服务员把菜谱送给客人。
      主客双方一番推让后,罗总点了个醉虾和炒鳝丝,就把菜谱递给兰英,说:“女士优先,嫂子也点两个!”
      “不要跟她谦虚了,农村老妇女,哪里会点什么菜!”经老大边说边准备从兰英手上抽走菜谱,他是怕兰英不会看,点了太贵的菜。
      哪里知道,罗总赶紧起身制止,一手搭在他胳膊上说:“就让嫂子点!”突然对小芬笑着说:“小姑娘,跟妈妈一起点菜!”说完,还走过来一手搭着她肩头,一手扶着她胳膊轻轻拽了起来,往兰英椅子那儿推了推。
      小芬本来事不关已,无聊且无趣的坐着,这一下成了桌上的重点关注,一下子脸红得像只熟虾子,只好坐到妈妈旁边的椅子上,靠过去,歪着头一起看菜单。
      兰英指着松鼠桂鱼转头看她,小芬心里明白爸爸的担忧,盯着后面菜价看了一下,对着妈妈点点头,兰英便把菜谱举起,指给服务员看。
      服务员在写菜单的时候,小芬顺便点了个自己最喜欢吃的金银小馒头。
      “我来看看,母女两个研究半天,点了两个什么菜!”最后菜谱回到经老大手上,他极其不放心地半起身飞快地喵了下服务生手上写着的菜单,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下了。
      他向来都喜欢用奚落家人来调节气氛,但又不是会适可而止,经常用力过猛。
      一边点菜边调侃小芬:“今天这个桌上就点个馒头给我们吃,还大学生呢,见世面太少了!”
      他的本意是活络了气氛,同时也怕客人误解是他授意小芬点了这么不上档次的一份菜。
      其实看到小芬点馒头,他心里是满意的。吃饭点菜的标准,基本按人头数来算,再加两个菜的数量。
      小芬吃东西向来清淡,维扬饮食习惯,还微微偏甜。这个金银馒头炸的脆脆的,沾点儿炼乳,吃到嘴巴里香甜松脆。一般出来吃饭,没有她点东西的机会,今天正好逮着机会。心里也盘算过,价格不高,事后回去应该不会被训斥的。
      “小姑娘就喜欢吃这些香脆的。”罗夫人善意地圆场,看小芬睁大眼睛发楞,又补道:“平时我也喜欢吃点这些。”
      “来个蟹粉狮子头!”经老大指着菜谱跟服务员说,然后抬起头对着罗总夫妇解释道:“这道菜是扬州菜的特色,哪天有时间,请你们到我家去尝尝我家老太婆的手艺,不是吹牛,她做的这道菜不比饭店里大厨差。”看罗总夫妇频频点头赞同,很是畅怀,又指着菜单说:“再来个扬州炒饭,这也是扬州特色。”为了显示他对美食的品味,刻意抬头问服务员:“这个扬州炒饭是金包银,还是银包金呀?”
      “啊?”服务员显然被问住了,想了几秒钟,只好说:“我去厨房问一下!”说完便急忙出去了。
      “金包银,就是先把配料炒好了,再放饭,最后把鸡蛋打散了浇在上面一起炒,炒出来每一口都是吃到鸡蛋,但是看不到单独的鸡蛋。银包金,就是鸡蛋先摊好弄碎了,配料炒好了,再炒饭,最鸡蛋配料倒一起再炒。”经老大继续卖弄着。
      “老板,我们就是正常的炒饭。如果您有特殊要求,我告诉厨房!”服务员回来了,顺带大堂经理也来了。
      “就按照你们店里平时的做法做!”罗总温和地跟大堂经理说,然后笑着跟经老大说,“改天我们夫妻去经总家里吃正宗的扬州炒饭,今天就不麻烦了!”
      于是经老大又点了两个硬菜,大堂经理顺带又送了一道西芹百合,于是主客和店家三方均满意和谐了。
      特别是经老大,觉得自己稍微动点小聪明,不仅混了饭店一道菜,还将自己的见多识广炫了一番。
      席间全程侃侃而谈,卖弄着自己的博学多才,甚为得意洋洋矣!
      比如:曾经有一次吃饭,坐间全是老师大学生知识分子,有个老教授提问:滨溯的镇江古代叫什么?没有一个人答得上来,经老大回答南徐,让老教授很是赞许。
      又比如:为什么有的人不容易醉酒?有的人一喝就醉?因为人体内有一种“酶”,这个酶是化解酒精的,酶多的人酒量就好!
      在经老大说这些的时候,罗总夫妇很是给力的赞许,兰英也配合地频频点头微笑,而小芬在他刚开口时便自带屏蔽功能了,上次耳朵里听的老茧还没掉呢!
      看小芬全程闷头吃着,正好肚中的货也倒光了,便说道:“现在大学生一点规矩都没有,光顾着自己吃,不晓得招呼桌上长辈!给长辈敬个酒,装个汤,一点眼力都没有!”
      小芬知道屏蔽只是暂时的,最终还是逃不过,每一次被叫过来配合“和睦家庭”剧本的每一出戏码的流程,闭上眼睛都能一出一出走完过场。
      只是有些时候比较幸运,遇到通情达理的客人,挡住了她的难堪;少数时候碰上和经老大面和心不和的客人,端坐着看热闹,将父亲的导演和女儿的表演细细看完......

      经文国起来盛了一碗稀饭坐在桌前喝起来,稀饭热气腾腾,他呼呼地吹两下,就大口大口喝起来,兰英给他端上一盘小杂鱼冻,看到电饭煲盖子开着,便过去盖上,说:“伢子还没起来呢,你把锅开着,起来吃冷的?”
      “太阳出来老高了,还不起床?年纪轻轻的,天天懒得像个猪!放寒假在家,也不晓得做做事情!”经文国嘴里吃着东西,大声喧嚷着,米粒和吐沫一起往外喷着,兰英一看皱起眉头说:“你能把嘴里吃完了再说话?地上、桌上喷的到处是。你有什么事要她起来做?一天到晚喉咙比□□大!处处不顺眼,个个人不中你意!”经文国不说话,端上鱼盘和稀饭,放到茶几上,打开电视,故意把音量调得老高,坐在沙发上边看边吃边观察,小芬房间半天也没有动静,自己倒被吵得心烦意乱地,遂降下音量,哗啦哗啦扒了两大碗稀饭后,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眼睛看着电视,心不知道在哪里飘着。
      兰英只好去收拾掉茶几上碗筷,看到鱼盘,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把盘子往他面前茶几上重重一掼,说:“你把鱼刺直接吐在盘子里,里面还有鱼,后面人怎么吃呀?”
      “我是吐在这半边的,鱼在那半边,又没混起来,怎么不能吃?”经文国用手指在盘子上划分着,怒气冲冲地反驳着。兰英端着盘子就要往垃圾筒倒,经文国一声断喝:“柳兰英,你是好日子过多了,浪费出习惯来了!给我放那块,不吃下顿我吃!不吃的,以后都不要吃菜了!我看哪个敢倒?简直翻了天了,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兰英只好把盘子往餐桌上一放,去洗碗筷了,嘴里小声嘀咕着:“又是哪根经不对了?一大早就发神经病!”
      小芬早就醒了,但是不想起来,特别是不想看到经文国那张一天到晚戾气深沉的怒脸。但是经他这么一通折腾下来,确实也睡不住了,便起床洗漱。穿戴整理好后,便到厨房装了稀饭,看到桌上盘子里一半鱼一半鱼骨头,皱皱眉头,直接喝了碗白粥,然后洗净碗筷,回房间了。她刚进房间,经文国便起身到餐桌前看一下,发现鱼没有动,气得破口大骂:“现在日子都不晓得怎么过了,这个鱼怎么了?不能吃啊?我鱼骨头放这半边,又没吐到那边鱼上,一个个天天滋吧,作吧!有本事以后都不要吃了!”又看到兰英在厨房洗菜,便大声说:“洗什么洗?中午不要弄菜了,就吃这个鱼,不吃掉不弄菜,什么时候吃光了,再弄菜!有本事就吃白饭!我倒看能滋几天?”兰英没有理会,继续洗菜。经文国直接跑进厨房,一把夺过她手上的菜,一边喊:“听不到呀?”一边重重地扔在水池里,水花溅到兰英脸上、头上、衣服上,她一抹脸,在围裙上擦了一下,挑起眼角,一脸凉薄之色看着经文国,也大声吼道:“你发什么神经病呀?自己做的不地道,还有脸到处找茬斗?你出门去问问左右邻居,或者打电话问问你朋友亲戚,哪家菜盘子里半边放菜,半边吐骨头的?还说人浮,你都不晓得怎么是好了!一天到晚臭着一张大死脸,世界上个个人都欠你?跟你死鬼妈妈一个德性,一进腊月门,就抽风!快到过年了,不发几次病不能过呀?”让兰英这么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倒也老实了,不再闹了,遂悻悻地坐回沙发上,气呼呼地看着电视,一个台接一个台地调换着,也不知道想要看什么!
      兰英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非常清楚经老大这次犯病的原因。
      上个月老母亲去世了,他倒不是多孝顺,虽然一天到晚逮着机会教训小芬要孝顺,主要就是因为他自己没做到,心虚的人就容易想象,一想象就心虚后怕,想要提前预防好。
      两年前老父亲去世了,这些年父亲和母亲生病看病,平时生活费全部是他出的。倒不是他多大方。一是因为经老二掏不出来,即使有,香二娘也不会掏,少去掏老人的腰包就不错了;二是为了做给外人看,外面都夸上天了:经老大两口子气度真大,老两口子那么作,现在人老了,生病了还不全是大房一家子担着?连旧账都不翻一个!
      老父亲当时的丧葬费全部是他出的,这次老母亲的丧葬费经老二两口子还是一毛不拔,他既拉不下脸,想挣个面子,又心痛这吃了闷亏的里子,所以三天两头地一想起来,心里气就不顺一下。
      不过这回抽风发作的这么厉害,主要是因为早上起床时,听兰英说自从经老太太去世后,香二娘连白天都不敢单独去她以前的房子里,每次去烧香都让经老二去,经老二不在家,只能硬着头皮过去,或者喊上春兰一起去。这话还是前几天六期回去,春兰跟兰英咬耳朵说的。
      本来这也没什么,但是最后兰英的一句话戳了他心窝子: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二娘子亏心事做多了,才害怕成这个死样子的,我就不怕。从我嫁进门那天子开始,她就跟我作了,到最后瘫下来,还是我弄的,怎么没找老二他们的?只有她亏欠我的,做鬼都没脸来吓我!
      因为经老大心里亏,但是又说不出口!

      事情从去年的冬天说起。
      经老太太又生病了,这回是真的生病了,不再像以前是为了让经文国夫妇回去,主要是让经文国回去,“剥削”些钱,然后放进腰包,等香二娘妈前妈后亲昵的糖衣炮弹,外加夫妇二人一阵子的晨昏定省,端茶倒水,送吃送喝来细水流长地分次分批地“挪”到自己腰包里,等见底了,再热情一天就戛然而止,后面又是大闹三六九,小骂天天有的日子。然后再谎称哪里不舒服,一个电话把经文国招回来“劫富济贫”。这回是重度中风,嘴歪眼斜,头脑三分清醒七分糊涂,走路须得有人搀扶或者拄着拐杖,且只一条腿能动,另一条腿被直直地拖着走,从自己家到经文中家平时风风火火几十步也就两三分钟,这下挪一步抖三抖,挪三步喘半天,尽管如此每天还是非常准时地使出浑身解数一大早从家里往经文中家挪,一路挪一路唱骂着经文中一家如何把她的手饰和钱骗走了,让小亮子站在大门口一顿猛吼后,不敢再前进,就站在半道上对着经文中家方向继续哭骂,叫嚣着死后即使变成厉鬼也要叫他们还回来,大半个村子的人都当热闹听着、看着。香二娘虽气,但不敢出面,撺弄一家之主经文中出面维护家里声誉,于是经文中跑出来,朝着经老太太的方向大声质问她:说的这些话有什么证据?给的东西有谁看到的?把证明人喊来呀!若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莫说是长辈,也把嘴给撕豁了,腿打断了,省得歪哒歪哒地到处活嚼蛆!经老太太畏畏缩缩地往家门口退去,一边退一边哭诉:来骗时都是偷偷摸摸给的,什么时候跑到大庭广众之下给呀?直叹自己命苦,日夜哭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天天这么个闹法也不行,大队部的人只好打电话把经文国和兰英招回来。
      夫妇二人回来看到经老太太的样子,各自心里打着小九九,都不情愿被这事捆着手脚,而且心里对经老太太多年作出来的怨气还是很深的。无奈经老太太的族亲,老大老二弟兄两家济济一堂,大家当面锣对面鼓的按规矩摊派,由村里德高望重的德广老人把关主持公道。
      香二娘直接甩手:“我不会照顾她的,一天到晚坏我名声,这些年跟我们结的怨少吗?当然啦,老二要照顾我也不拦到,毕竟是他妈妈,但是他歇下来不能做工挣钱了,我们一家三口只能喝西北风,认倒霉等着饿死了!”
      德广老人一身长者的架子,不跟这种没规没矩,不守妇道的妇人说话。
      实质是他也欺软怕硬,万一让香二娘一句没轻没重,上不得台面的话冲下来,脸上挂不住,心里又过不去这个坎,省得找堵,而且经文中两口子本来就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蛮干干不过他们。
      而经文国跟他一样处处端着,拿着,也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为了面子过得去,他肯定会压住兰英,忍气吞声答应下来的。
      于是他转向经文国夫妇:“你们看呢,老太太现在这个样子,自己肯定弄不了自己,有时候蛮起来咬牙切齿的在村里乱骂,不然也不请你们回来!”
      经老太太的族亲们当年也是跟着一起“欺负”过兰英的,后来让兰英摆事实,讲道理都灰溜溜走了,后来这些年也只有逢年过节,人情行里上个门,跟兰英照个面,着实也是心亏。但是这次实在也没办法,于是推出一个有担当的长辈出来。
      “好歹老头子老太太年轻时也是读书人,外人谈起来,还有两个儿子呢,你们也在外面混的有头有脸的,总不能就这么让她作吧?迟早把她自己作死了!这样子名声多难听呀?罪过就大了!”
      “面子”是经文国的“软肋”,是他虚头八脑,骗人欺已,维护一辈子的虚名,怎可在孝顺上面栽了?他在外面树立的形象就是:精明能干,孝顺和气,知书达礼。这么完善的人设怎么会不照顾生病的母亲?怎么会让生活不富裕的兄弟一家因为照顾母亲而陷入困顿的生活中?更不可能让生病的母亲自生自灭!
      他从来都是主持大局,力挽狂澜的人物,这么一个维护他孝顺形象的担子直接一力承担了,当然名利是他的,事情是兰英的,不然要你这个女人干吗?兰英一肚子不愿意,奈何一是压不住经文国,二是她也好虚名面子工程,所以也只能在一时想通,又一时苦闷的矛盾中照顾起经老太太。
      好在经老太太族亲们还是有点良心,最后定板的是兰英弄一个月,回家休息一星期,这一星期就是族亲里的女小辈轮流和香二娘搭手。香二娘最后也同意,白天她可以送两顿饭,晚上经老二自己来!
      经老大在家中陪着兰英一起照顾了几天。
      因冬天晚上常常起来照顾经老太太上厕所,喝水,或其他各种无理取闹的要求,仅两天,兰英就受凉了,这日她头晕脑胀,浑身乏力,重感冒了。经文国只好亲自上阵,做回真正的孝子了。白天还好,晚上经老太太依旧还是那套磨兰英的程序,一关一关地走下去,前两天兰英抱怨两句,就让经文国一句:“她中风了,脑子不好使,又是长辈,你大度些,就不要计较了!要不然我们现在撂挑子,外面多少人等着我们忍不下去,看笑话呢?”给堵回去了。今日经文国经两次后,已不耐烦了,第三次直接把自己平时那些规范别人的言论给抛到爪哇国了,起来拿个大竹匾往井滩上一放,抱上经老太太往里一扔,然后把经老太太床上被子拿来往她身上一丢,说:“像你这种不上路子的父母,还指望我们晚辈怎么样?少你吃少你喝了?还是没带去医院看?以前你怎么对我们的?我们现在不计前嫌照顾你,兰英都被你弄感冒了,你还不知足?还一天到晚死作!干脆就今天作死了算,这个天冻到早上,正好也冻硬得了。”睡在房间的兰英可是听的清清楚楚,心里直冷笑:漂亮话平时一套一套的,轮到自己一天都没熬下来,就这个样子了。也好,母子两个都不是东西,想闹就闹吧,我好好歇歇。这边经老太太在竹匾里冻的鼻涕眼泪全出来了,牙齿咬的嘎滋嘎滋响,嗷嗷地直求饶:“我再也不胡闹了,我就是不甘心东西全被老二他们骗掉了,你们一个都不给我要回来,我心里气呀!我以后不跟你们瞎来了,我不想死!我还想过呢!老大,我真的以后不胡来了!”经老太太一边哭着跌软,一边惊慌地拍打着竹匾。
      终是柳老太的女儿,不似经家这种凉薄自私的作风,兰英强撑着披衣起来,把经老大先说了一通,然后又跟经老太说:“后面不要再闹了,把人都得罪光了,就是自己作死了!”
      “我不了!我不了!阿嚏!啊!啊嚏!!”经老太一把抓住兰英的手,哀求着。
      夫妻俩合力把冻得半僵的经老太弄回床上,兰英赶紧回房间把被窝里的热水袋拿过来塞给她先捂起来,又让经老大赶紧去烧两碗姜汤来,她和经老太都要喝点暖暖身体。
      经老大当然知道自己今晚“原形毕露”的丑态,有些亏心,急忙去弄姜汤,让兰英也回床上坐着。
      兰英关照经老太两句,就走了。经老太一人抱着热水袋抖抖索索地坐在窝在被窝里,边哭边吸鼻涕。
      等经老大送来姜汤喂她一口一口喝下去,身体才真正热起来。经老大又给她把热水袋换了开水,擦掉鼻涕,再放条毛巾在枕边给她后面擦鼻涕眼泪。准备走时,老太太一把拉住他,边哭边说:“老大,你们不能不管我呀!我以后不跟你们作了!”
      “你好好的,我们不会不管你!”经老大拉开她的手放进被窝,然后拿着碗就走了。
      他进房间时,兰英也喝完姜汤,全身热乎乎地躺下了。
      “过两天我走了,后面她就不敢这么作了!”经老大贴着她躺下,讨好地说。
      “你今天太夯了,真把她冻出事来,怎么交待呀?”
      听兰英这么说,经老大心里也有些后怕,奈何当时自己脾气上来了,智商就不够了。但他也不能就这么承认自己的问题,还是扯一下。“我心里有数呢,主要是想警告她一下,一天到晚胡闹,过两天我不在家,你怎么办呀?”
      兰英不再说话,多年的夫妻,心里多少个弯弯绕绕都清楚!不过今晚这么一闹,确实也能震一震经老太,要不然一个月这么作下来,先死的就是她了!
      后面的日子里,只要经老太太再闹腾,兰英便吓唬她:等下叫老大回来弄你!经老太太一听便能老实几天。
      两年前经老太爷去世前,对他说过一句话:你也就出个钱大方点,照顾人的事情还是老二比你在行!
      经老太爷生病卧床是经老二照顾的,看病办事都是经老大掏钱,当然这钱也是不得不掏的。
      所以经老太爷和事佬一辈子,外人总说糊涂长辈,其实他心里明白着呢:这个家里每一个人跟他一样,都是自私凉薄的,因而不想竖敌,博得个老好人名声,只为安安稳稳渡过晚年。大儿子的自私和凉薄跟他一样,因而虽花了大儿子的钱,但并不念大儿子的好。二儿子看着窝囊老实,实际是个人精,什么事看着都是二娘子冲在前,最后讨巧卖乖的还是他,但是这个儿子良心还有,正好也没什么大用,所以最后才能让他死前的日子过得有尊严。
      经老大对父亲的这话一直耿耿于怀,钱花了没落到好,不过今天这一出后,躺在床上确实也觉得父亲说到点上了,只是心里认了一下,很快就让面子里子一股子覆盖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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