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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密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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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呦——”
宁邦侯府中一名杂役连带着一担水一起被撞摔在了地上,院中众人朝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那人身着夜行衣,行色匆匆地朝着余小侯爷书房去了。
“徐副将这是怎么了?”摔倒在地的杂役疑惑地嘟囔道。
咚——咚咚——
此时房中人立在桌前,正对着手中的玉佩想的出神,徐彦见房中无人应答,于是便换作用手掌大力地拍门,房中人听见啪啪的拍门声才缓过神来,连忙整理好衣衫起身开门。
开门见到余景辞的一瞬,徐彦愣住了,他实在无法相信原本恣意轻狂的少年将军竟成了这副鬼样子。徐彦瞟见那桌上地下散落着的竹简书卷,又看见眼里满是疲倦的少年,想是这位小侯爷又是几天几夜都不曾睡过。
“怎么样了?是秦相那有什么消息了吗?”
余景辞一看见是徐彦来,想是有了关于秦斯时的好消息,眼底是藏不住的兴奋欢喜,期待着他的回答。
“……”
徐彦的沉默无疑是对饱受煎熬的余景辞的内心的审判,余景辞眼中微弱的光仅在这一瞬就黯了下去,他的心脏像是丢失了什么东西似的急促慌乱地跳动着。
“秦相他……”
“他怎么了?说话啊!”余景辞焦灼地询问道。
徐彦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猛地一口气把话全吐了出来:“皇帝下达的旨意有两份,一份昭告天下,与我们所知的无异,而另一份则是一道密旨,直接召命刑部尚书言旭,这也是陛下真正的旨意,内容是……是于处暑日在西郊问斩秦慎……秦相……”
余景辞的脑袋嗡的一声,双腿不自觉地发软,站不住一样不禁后退两步,徐彦忙要上前搀扶,却被他避开。
“这消息是从哪传来的?”余景辞迫切的想知道这消息的准确性。
“消息来源于西郊外一屠户家,具他所说,当日从玉京城送肉回来,听见有人在高呼行刑,一时好奇心发作悄悄凑了过去……”
余景辞听完这话内心的高楼突然坍塌了下来,颤抖着身体转身背对着徐彦,压抑着内心痛苦的情绪,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形象。
几个呼吸过后,绷紧的弦终于断了,余景辞终是没能克制住自己的感情,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个不停,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抑制住心中如骇浪奔涌般的悲痛,装作平静道:“你先下去吧。”
“是。”
……
徐彦在余景辞是督军校尉时就一直跟在他左右,曾经还试图将自家妹妹许配给他。可谁知,余灼不是不近女色,他只是不喜欢女子。
这些年,宁邦侯府和秦府走的一直很近,久而久之,徐彦也终于知道自家小侯爷心里的那位是谁了——当朝右相秦慎。
虽然秦相一直对小侯爷不冷不淡,但也不算疏离,而且他听说,秦相和小侯爷乃是一同入京的。
他想,秦相应该是了解小侯爷的,所以才会结交如此之久。
这样想来,细细推算,秦相心里是有小侯爷的。
先前,秦相因在朝堂之上无意树立政敌,被诬告谋反,被捕入狱,余景辞更是为他到处奔走。
而如今,当今圣上不明是非,密诏处死秦相。
他不知道余景辞能否受的住这样的打击。
只期盼着小侯爷能熬过去。
……
听见外面逐渐淡了的脚步声,余景辞整个人瘫坐了下去,如肝肠寸断之痛肆无忌惮地侵蚀着他的身心,他的精神,他的世界。
手中握着的玉佩似乎有了感情,察觉到这样撕心裂肺的痛,竟毫无征兆地碎成了两瓣。余灼不在乎这玉佩断掉的边缘有多么锋利,仿佛没了痛觉,任玉碎如何划破他的手掌。
刑部尚书府大门紧闭,墨棕色的大门透露着庄严肃穆,使得周围的多姿艳丽都显得毫无颜色,匾额是圣上玉笔亲提的牌字“刑部尚书府”,风极一时。
“你来,是责怪我的吗?”言旭写完奏折的最后一个字,放下笔抬头道。
余景辞不言,只是盯着他。
“那是陛下旨意!你是想让我抗旨吗!到最后落得个满门抄斩?”言旭皱着眉掩着怒质问道。
良久,余景辞开口:“他生前可有留下什么?”
“大理寺狱。”
“你去那看看吧。”言旭起身倒了两杯茶。
余景辞起身要走,言旭叫住他:“阿佑。”
“阿佑不是你叫的。”余景辞纠正道。
“那好,景辞,喝杯茶再走。”
“呵,喝茶?我没心情!”余景辞怒吼道:“秦斯时死了!他死了!我呢,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言旭,我先前求你有他的消息告诉我,你口口声声答应着,转头就忘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你又把秦斯时当成什么!”
“我也不想……你知道的,咱们那位陛下,宁错杀不放过。”
说这话时,言旭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余景辞的脚步突然滞住,喉间滚了滚,说不出一个字。
是啊,他本该知道的。
半月前的一日。
“爱卿,前日北黎军营来报,近日招募了新的军士,想让你去帮忙督兵。爱卿意下如何?”高位上的人不怒而威。
“督兵?让我这个宁邦侯去?北黎军不是有个萧逸辰吗?”此时,余景辞还在埋怨圣上不分青红皂白地关押秦慎。
“就是萧将军点名要求你去的。”
“臣有所求,不知陛下可否应允。”
“若是替秦斯时求情的,那就不必说了。”
“陛下!臣请求延缓对秦相的处置。”余景辞叩拜在殿上。
“只是延缓?”
“只是延缓!”
“好!朕这就下旨。”
如他所愿,皇帝下诏延缓对秦斯时的处置,昭告天下。
可谁知,这竟是帝王的牵制之术。
昭告天下的诏书,只是为了安抚民心。
帝心不可测,一个言旭又能做些什么?
“不怪你……”怪我,如果那天我能早些料到,就算是抗旨我也定要留他在身边,寸步不离,生死与共。
余景辞内疚不已,失魂落魄地走出刑部尚书府的大门。
“你当真要瞒着他?”言旭开口询问,语气中尽是不解之意。
阁楼密室中走出一个人,那人沉思着不说话。
“他说的你都听到了?”言旭又问。
“听到了。”那人不缓不慢地开口。
“我实在不清楚,你到底要作何打算。”言旭似有埋怨之意。
“棋手唯有以身入局,方可破局。”
……
大理寺狱
“侯爷。”门前牢吏恭敬道。
“带我去秦相生前那间牢狱”余景辞催促道。
“这……”牢吏迟疑道。
“……您请跟我来。”说话的是狱中牢头儿,门前的牢吏恭敬地喊道:“薛头儿好”。
薛城疾步带着余景辞走向牢狱深处,周遭是不是传来凄厉的惨叫和皮鞭抽打在身上的噼啪声。
薛城察觉到余景辞的情绪,缓缓道:“小侯爷放心,秦相他生前并未遭受过这些。”语毕,薛城在一间牢房前停下。
阴暗潮湿的牢房地上稀落地爬着虫蚁,空气中散发着潮湿腐烂的气味,墙边的茅草堆铺的很平,茅草堆上铺着破衣衫。
狱中唯一的光亮来源于只有一扇爬满蜘蛛网的小小的窗,只能透出这牢狱之外的依稀的阳光,牢中有一张小桌,桌上有一碗还未来得及喝的零星只有几粒米的稀粥。
余景辞心有不忍,长舒一口气平复心情道:“他……有留给我……”什么吗?
薛城细细打量着他,等待着后面的话。
余景辞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从腰间拿出一块银锭,递给薛城后便转身要走。
“小侯爷请留步。”
余景辞并未回头,只是低声嘱咐道:“收着吧,今日我来过之事万不可向他人提及。”
“哎,不是,小侯爷……”薛城从袖袍中取出一大摞书信,用手胡乱规整一下便一口气塞给余景辞,“这是秦相托我务必要亲自交予您的。”
余景辞低头看着怀中捧着的厚厚的一摞书信,眼眶微红面显错愕道:“这都是……给我的?”
“可太是了,小侯爷,秦相有恩于我,临终所托,卑职断不敢忘。”
薛城随后补充到:“秦相有句话让我带给您……”
“是何话?”
“……”
出了大理寺狱已是傍晚,云幕阴沉地悬在空中,阴暗的看不清路上行人的面庞。
余景辞转进了东街的巷子深处,那停着一辆马车。
“小侯爷,我们是要回府吗?”
“嗯,回去吧。”
徐彦看见余景辞手中的书信,也猜得出个所以然来。
“小侯爷,这信……我帮你……”
“不必。”
一路上,余景辞并未再开口说一字。
……
余景辞独坐在庭院中,夏夜,蛙声蝉鸣,晚风闷热,惹得他满心焦躁。
他归拢着秦斯时的信,一封封摆好,细数了数,竟有36封。
秦慎入狱不过一月半,竟写了这么多信。
余景辞苦笑:这是该有多想我啊。
想着想着,眼角不自觉的滑落一滴泪珠,掉落在信纸上,那滴泪瞬间浸透了纸张,洇了墨……
余景辞用手抹去墨痕,展开那封标注为“壹”的信。
——记得你我初遇时,你爬树去取挂在树上的纸鸢,下来时不小心擦伤了腿,哭声震天响。
那时我正温习先生教的课业,实在是被你吵的心烦,便把你拉回屋内涂药,其实我那时只是想让你安静一点,不要吵到我读书。
谁知道你后来成了谢先生的学生,此后竟还一直缠在我身边。
余景辞的视线逐渐模糊。
……
建和十四年。
广陵城中又新开了许多家商铺酒肆,一户挨着一户,排列紧促拥挤。
街上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为这本就燥热的盛夏平添了许多烦恼。
而江月茶馆的生意依旧火热。
作者有话要说: 余景辞是武将,所以是封侯。
因为年龄小所以叫小侯爷,军中叫他将军。
谢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