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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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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坠落在了林暮的面前,与地面碰撞,发出闷沉的声音。
液体溅了林暮一脸。
液体顺着林暮的脸颊缓慢地往下流,嗒,液体从她的下巴滴落了下去,声音相比之前的那声巨大的声音小太多了,但林暮偏偏觉得自己听得清清楚楚。
无视周围人惊恐的目光,林暮僵硬地抬起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然后又缓慢的将手抬起来,抬到自己的眼前,对着阳光,努力地睁大眼睛,尽力地去看清自己的手上的液体。
是血,红色的粘稠的血液,顺着她的指尖正在往下滴,但又好一会都聚不拢一滴,于是那红色的液体就这样悬在她的指尖,那么红,顺着阳光的轨迹,几乎要刺进她的眼里。
她刚刚好像有一瞬间看到了面前落下的是谁。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直到周围久违地响起一声尖叫。
林暮终于一个踉跄,跪倒在满地的血泊之中,血浸透了她裤子的布料,她的腿就这样接触到了那些液体,好像很温热,尚且还带着人体的体温,又好像很凉,凉到了心里。
毫无疑问,面前的坠楼的人死了,死得毫无挽回的可能,血漫了一地,身体裂开成了好几块。
地上的人头发披散开来,糊了满地,满身,满脸,林暮看不见地上的人的脸。
林暮伸手撩开了地上的尸体的头发,头也已经残缺不全了,血从她的眼睛鼻子嘴巴甚至耳朵里流出来,血也糊了一脸,但林暮认得。
林幻
她怎么偏偏就认得呢,明明平常对于大部分的脸都记忆不清晰,甚至于她自己的脸要是变成这样,她都不一定能一眼认出来,但她偏偏认得地上的人的脸,那张温柔的美丽的只匆匆见过一面的脸。
不该的,不该的,不该的。
林暮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这个人至少不应该倒在这里。
只是这个人身上的橙花的香味半点都能留在她的身上,然后现在终于只剩下了满地的血腥了。
林暮的脑中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喊叫:
她抛弃了她,她抛弃了她,她抛弃了她,又一次,又一次,又一次……
周围围观的人不知道是谁报了警。
警车,救护车很快就来了,明显已经没救了的尸体被带走了,顺便把呆在旁边的不知道有没有受伤但满身血污的林暮带上了救护车。
————
“姐姐死了。”
林暮脸上的血已经被擦掉了,她的脸上现在却是一片苍白,就好像她脸上的血色也跟着那些红被一并抹去了。
林暮仰着头对着女人道出这个消息,眼底的静默像是流动的深黑色的水。
人死在她面前的那一瞬间,她更多的是滚滚翻涌而来的不能接受。至于悲伤,只见过一面的人,谈什么悲伤未免有些太虚伪了些。
林暮觉得自己已经能够坦然地面对那场发生在自己面前的死亡了,至少她这么觉得,
林暮现在的样子看着其实是有些可怖的,一张几乎没有血色的脸,嵌着两只眼睛,纯黑的几乎没有任何光泽的眼,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人。
但女人好像并未对林暮现在的样子看到害怕,她迎着林暮的目光,脸上是看不出丝毫作伪的疑惑:“姐姐……是谁?”
女人是收到消息之后匆匆赶来的,但即使这么匆忙,她依旧把自己收拾地干净漂亮,明明是个十几岁孩子的母亲,但她看上去就像只有二十多岁,说是林暮的姐姐也毫不违和。
她捏着自己的下巴,食指在脸侧轻轻敲击,眼眸垂下,眉头为颦,好像是在认真思考林暮口中的这个姐姐到底是谁。
她好像完全不记得那个被她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了。
林暮音调不带丝毫起伏地再次开口:“林幻,我的姐姐,你的女儿,死了。”
林暮终于如愿在女人的脸上看到了其他的表情,她的眼睛瞪大,满脸的不可思议的震惊,以及心疼和悲伤。
女人向前一步,然后猛地一把将林暮按进自己的怀里,哄孩子似的,在林暮的背上轻拍了几下:“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妈妈这辈子就生了你这一个孩子,你哪来的姐姐。都是妈妈不好,没好好陪着你,让你遇到了这么恐怖的事,现在都吓得说胡话了。”
女人继续一下一下地抚着林暮的后背,像是天下所有的面对劫后余生的孩子的母亲,既是责备又是关心地絮絮叨叨地念叨:“你说说你,干嘛要跑去那么远的小地方去读书,要是你听妈妈的话,就在家隔壁的私立高中读书,也不至于遇到这种事了。暮暮乖,之后就转回来读书吧,也好让妈妈每天都能看到你,也不至于出了这么大的事,离得这么远,妈妈现在才能赶过来。”
荒谬
荒谬
荒谬荒谬荒谬荒谬……
林暮只觉得巨大的荒谬,女人的几句话打破了她过去的所有的认知。
太荒谬了,林暮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思维都停滞了,她觉得有一口气就堵在她的胸口,但她狠狠喘了几口粗气,那口气却怎么都喘不出去,然后那口气就在她的胸口反复地滚啊滚,将她的五脏六腑撞地鲜血淋漓,又在某一个瞬间,嘭地炸开,然后那口气就这样顺着她的血脉荡开。让她觉得以心口位置为中点,一种又麻,又痛,又凉的感觉一点点蔓延到了四肢。然后又以她的身体为中心,继续向着空气中蔓延,溢满了空气,如水一般,就要将她淹死了。
过去十七年的人生,记忆中那个快要散尽了的带着橙花香味的拥抱,那个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都是因为她遇见跳楼事件后太过恐惧的异想天开吗?
林幻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林幻只是一个幻想,翩翩落在她的怀里,翩翩落在她的面前,像梦中的童话一样,又像童话里一样,化成泡沫,破碎在她的面前了。
“那个跳楼的女孩呢?她在哪,她总该不是我的幻觉了吧,我要见她。”
女人的声音迟疑:“确实有人跳楼了,可是,暮暮,跳楼的是个男孩子,可能是因为他留着长发才会让你觉得跳楼的是个女生。他的尸体已经被他的父母带走了,现在可能已经火化了,如果你实在相见,过些天妈妈可以带你去参加他的葬礼,不过这都得建立在你的精神状态完全恢复的前提下。”
林暮木然推开这个抱着她的,从始至终都让她觉得陌生的女人:“恢复?你觉得我疯了?”
林暮觉得自己或许真的疯了,如果这个女人没有骗她的话,那么她给自己假想了十七年的人生,抛弃了所有的过往,彻底活在了自己异想天开构建的虚幻世界。
女人面对林暮看过去的冰冷的目光甚至有些手足无措:“暮暮你别多想,妈妈没有这个意思,你只是被吓到了,这是很正常的事,你面对了这么恐怖的事,一时记忆混乱也是很正常的事,很快就会好了。”
林暮的目光越过女人的肩头,看向窗外的一枝垂在窗边的树枝,医院的窗玻璃擦得很干净,因此她可以看清那只停在树枝上的鸟身上的每一根羽毛,很清晰,比过往的一切都要清晰。
除了
林幻
林暮重新看向女人,她紧张,心疼,关心她这个受了巨大惊吓的女儿。
林暮甚至笑出了声:“妈妈,带我去看医生吧,我觉得我疯了。”
这是在林暮记忆中的第一声妈妈。
在她的记忆中,她只和这个女人相处了几天,在过去的十几年她是林幻的妈妈,而她自己只是个被中途带回来的流落在外的不太优秀的女儿。
不太合格的女儿,随时可能被丢出去,就像那块被轻易丢进垃圾桶的橡皮一样。
她和面前的女人实在不太熟,没叫过妈妈,也没来的及知晓她的姓名。
如果不是她自己疯了,那就是这个女人疯了,又或者,这个世界疯了。
她自己疯了,这才是最符合逻辑,最符合认知的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