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布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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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京城一连几天都在飘雪，很大的雪，漫天漫地铺满了整个世界，举目望去，除了白茫茫一片见不到其他颜色，人们都说这是几十年不遇的大雪。
人说‘瑞雪兆丰年’，这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皇宫却是一片哀愁——康熙病重！
康熙的病越来越重，太医用尽办法还是回天乏术。已年近七旬的康熙深知自己这一次恐怕真的挺不过去了，叫了七阿哥陪在自己身边。七阿哥天生性情温柔体贴，处事冷静，又无争夺皇位的野心，很得康熙喜欢，有事没事总喜欢把他叫来身边说说话，谈谈心，两人的关系不像父子，更像忘年之交。
康熙咳嗽了一声，七阿哥忙为他轻拍后背，以缓解他的不适感。
康熙无力的轻轻摇头：“看来这一次朕是真的熬不过去了。”
“皇阿玛、、、”七阿哥想说：‘皇阿玛福寿安康，一定会没事的。’可现在说这样的话未免显得太虚伪，所以叫出了‘皇阿玛’却说不出接下来那些违心的话。
康熙闭目，他觉得很累，累得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朕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清楚，熬不过去了。”
七阿哥看着躺在病榻上的康熙，他真的老了，发丝中已找不出几根黑发，眉毛虚白，胡须如那年老的山羊，长长的，无力的贴在下颚。什么时候开始，他那个睥睨天下的皇阿玛居然老成这个样子了？
“老七啊，朕不放心。”康熙忽然说。
“皇阿玛不放心什么？”
“不放心把朕的江山交给下一个皇帝。”
七阿哥敏锐的察觉到康熙不是说‘不放心把朕的皇位交给下一个儿子’，而是说‘不放心把朕的江山交给下一个皇帝’。不是‘皇位’，是‘江山’；不是‘儿子’，是‘皇帝’。皇位可以只代表一种父子的继承关系，而江山代表的却是责任；儿子可以只有亲情，而皇帝却必须有能力。他的皇阿玛爱他的江山，爱他的子民啊！
“朕一心想给世人打造一个盛世，让世人敬仰的康平盛世，超过汉武帝，超过唐明皇。”
“皇阿玛，您已经做到了。”
康熙摇头：“朕也希望已经做到了，可也清楚还没达到他们那样的成就，除非能让这个盛世继续持续下去。”
七阿哥不再说话，康熙虽病重，可头脑却毫不含糊，对自己，对别人都有着他这辈子恐怕都达不到的自知力和洞察力。
“国库空虚朕不是不知道，吏治腐败、税收短缺朕也很清楚，但朕不能彻查严办，你知道为什么吗？”
七阿哥略微犹豫了片刻，道：“皇阿玛，儿臣愚钝，不知。”
“你知道的，老七。这么多儿子当中，老五和你最能看清时局。”
七阿哥见被康熙看穿，只得承认：“儿臣略知一二。”
“可是朕不能把江山交到你们手中，因为你们没有野心。朕痛恨阿哥们太过有野心，整天为了皇位争得你死我活，六亲不认，这样的父子伦理，这样的兄弟关系，朕看在眼里只觉得心寒。”
“皇阿玛、、、”七阿哥想说些安慰的话，可该说什么呢？这些年的储位争夺每一个人都看在眼里，说阿哥们一个个如杀红了眼的狼也毫不夸张。
康熙嘴角向上扬了扬，很小的弧度，如果不仔细根本不会注意到，可七阿哥注意到了却看不懂这个弧度想表达的是什么？
“但是作为一个帝王，野心是必备的素质，没有野心就难有作为。所以你和老五、老三都不适合做帝王。”
“皇阿玛说的是。”
“这个帝王野心，老四有，老八有，老十四也有。”
“所以皇阿玛封了十四将军王？”七阿哥猜疑的问，这是不是说明康熙有意将皇位传给十四？
康熙摇头：“老十四有野心，也有能力，可他还不适合做帝王，因为他缺少帝王应有的那份自制和冷漠。”
“冷漠？”七阿哥觉得这个词好贴切，也好残忍。
“没错，就是冷漠。”康熙真的老了，一不注意就会去回忆往事：“朕对太子的特别用心相信你们都看在眼里，可能还有些怨朕：同样是儿子，为什么就对太子格外宽容？”
“皇阿玛，儿臣没有。”
“没有？”康熙轻笑：“朕不信。”
七阿哥见康熙这么轻易否定，于是承认：“是有那么一点。”
“是朕害了太子。”康熙忽然感慨道。
“皇阿玛，您对太子已经很宽容了，您没有害他。”
“就是因为朕的宽容害了他。”康熙觉得有些歉疚：“在复立他为太子的时候，朕应该给他指点的，不该冷漠的看着他胡作非为，以至于到最后不得不废他，关他终身圈禁的地步。”
七阿哥觉得眼前这个人真的老了，老得在这里说一些不可能的事：“就算皇阿玛给了他指点，最后只怕也不放心把江山交给太子吧？”
“是啊，朕不可能放心把江山交到他手里，太子没有能力继续朕的太平盛世梦。”康熙感慨得有些黯然失落：“朕对太子用尽苦心，可他终不能成为那个朕希望的接班人，他还不够优秀。”
“那皇阿玛觉得谁有能力继承皇位，四哥？还是八弟？”
“老八。”康熙回想着这个儿子：“老八？也许朕最对不住的就是他了。”
“皇阿玛？”七阿哥没想到康熙会这么说，他以为他的皇阿玛这些年一直压制老八，纯粹是因为不喜欢这个儿子，万万没想到他竟会觉得对不住老八。
“老八很优秀，有能力，又懂为人处事、笼络人心，那次选太子，朕才忽然发现他的威望竟有超过朕的可能。”
七阿哥忍了又忍，知道有些问题不该问。
康熙从眼角缝里看到七阿哥皱眉的神情，问：“你是不是想知道朕是不是因为这个，才会在这些年来处处压制老八？”
既然被康熙看穿，七阿哥索性承认：“是。”
康熙停顿了一会儿，缓缓道：“他再怎么样都是朕的儿子，朕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处处压制他呢？”
“那皇阿玛为什么要那么做？”
“因为他太得人心了。”
七阿哥越听越糊涂：“您刚刚不是说不是因为这个吗？”
“他和朕很像，想做到完美无瑕，想成为万世敬仰的圣君。”
七阿哥更糊涂了，看着康熙：“这有什么不好？”
“朕一心想做一个圣君，知道圣君要具备哪些要素吗？”
七阿哥点头：“功名具备。”
康熙点头：“对，功名具备，既要有名，又要有功。但这二者是留给后人的，想要得到这二者就无法给现在的百姓一个真正的康平盛世，无法彻底彻查贪官污吏，因为彻查会动摇一个帝王的根基，一个帝王的名誉。”
“八弟太注重名誉，所以不能把江山交给他？”七阿哥推断。
“如果朕把江山交给了他，那朕无法解决的问题，他也无法解决。可是一个盛世要持续就必须从根本上解决这些问题，它需要一个敢背骂名的帝王来做。”
听了那么多，七阿哥有些明白了：“皇阿玛是害怕新皇即位的时候，八弟太得人心，威望太高，不利于新皇凝聚人心，所以皇阿玛才会这么多年一直压制八弟，为的是让满朝文武知道他绝不是未来的储君，降低他的威望？”
康熙点头：“朕也许还能压得住老八，可本就不得人心的老四怎么可能是老八的对手，所以朕只能狠下心，往死里打压他。”
七阿哥总算理解了康熙的苦心安排，可马上又有一个地方不明白了：“既然皇阿玛早已有皇位人选，为什么不直接立四哥为太子，这样更有利于四哥凝聚人心啊？”
康熙笑：“你能保证老四不会是下一个太子吗？”
“这、、、、、、”这是谁也不敢保证的事，太子一开始难道不是一个好太子，一个好储君吗？可时间一久就变味了，长时间在太子这个位置上呆着并不是一件好事。
“经过太子的事，朕有些怕了，太子不能立。但更重要的是老四是个有潜力的君主，可要他爆发出潜力来需要有压力。”
七阿哥还是不太懂，只得道：“儿臣愚钝，不能完全理解皇阿玛的意思。”
“老八会成为他的动力，因为老八和他的能力不相上下，而且比他得人心，是他最危险的对手，也是他永远的潜在动力。”
七阿哥终于懂了，也不得不更敬仰在这里躺着的这个老人，他的睿智自己终生不可及！只是：“这样固然能激励四哥励精图治，可四哥孤军一人，要治理这天下，不容易啊！”
“他还有十三，还有年羹尧，听说还有一个智囊邬思道。”
“十三？您不是已经把他圈禁了吗？”
“朕要不把他圈禁起来，就他那样的性子，只怕早为他的四哥不平跳出来闹事了，朕难保哪天一失手就真把他给废了。在里面关关也好，磨磨他的性子，让他不要那么张扬，不要那么锋芒毕露，以后出来做事也会稳重些，懂得分轻重。”
七阿哥看着康熙，他们都误解了一个父亲的苦心：“原来皇阿玛是想保护十三？”不仅十三，还有同样被圈禁的太子。
“不仅保护他，也为老四留着左膀右臂。没了十三，老四不敢跳得那么高，不敢光芒毕露以至于弄到最后腹背受敌，这样才能暗中积蓄实力。”
七阿哥实在很敬佩这个老人，一切竟然都在他的控制范围内。但还有一点不明白：“那皇阿玛为什么又要封十四将军王？”
“将军王？”康熙念着这三个字：“即是将军又是王，自古哪有这个封号？”
七阿哥震惊的看着康熙，他终于懂了，这一招含而不露引而不发真被他的皇阿玛玩到了极致：“从来没有什么将军王，将军王既不是将军也不是王，皇阿玛封十四将军王只是想稳住十四的心，分散所有人的注意力，让十四和老八他们有希望，让他们不轻举妄动。而十四封了将军王人到了西北，即使有小人想趋炎附势党附于他也远得够不着，这样就不用担心十四党羽过多，威胁到将来的新皇。”
康熙有些虚弱的笑了，这个儿子的悟性他从不怀疑。
“可是十四现在手握重兵，难道皇阿玛就不怕他带兵回京逼宫？”
“逼宫？”康熙缓缓道：“掌握大军粮草的是年羹尧，是老四的奴才。”
七阿哥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老人竟能把任何事都想得这么周详，天哪，康熙，他的皇阿玛！他们这些儿子想和他玩政治游戏，真的太嫩了！
康熙轻轻闭眼，微微呼吸着，似乎睡着了。七阿哥轻轻替他把毯子往上拉，怕他再受冷。
康熙忽然说话：“老七啊，这番话朕只对你说，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儿臣知道，今晚的谈话只留在这里，不会有半个字出这间屋子。”
康熙微笑着点头：“朕很乏了，你先下去吧。”康熙微微闭着眼，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容易累了，才和老七说了一会儿话，就觉得很累很乏，他真的无法再坚持多久了，‘老四啊，快点赶回来吧！’。
七阿哥见康熙又昏昏睡过去，这才轻声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布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