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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棺材里蹦出个林妹妹 ...

  •   刺目的日光透过重重叶隙直射进山林,树荫下松枝绵厚地压住惺忪的土壤,连蚊虫鸟兽都恹恹地藏匿不响,渝水市正是骄阳似火的三伏天。

      “妈的,这渝水的太阳是想烧死人。”
      山顶的空地上橙黄挖掘机旁站了一群黑皮汉子,要不是工期时间紧,谁会冒着中暑的危险大下午开工。

      张雄两指夹着烟凑到唇边猛吸了口,“咱没办法,谁叫老板给钱多事少,只让我们把这块推平就成。那边儿的,拿着家伙去那里把土刨了,叫小黄过来开机去挖,今儿把这块给推了!”
      “诶张哥,你说这种好事为啥会落我们头上?”汉子被太阳晒得眉眼皱巴巴地挤在一处,汗水淌到嘴角舔出一股腥咸味,压低声音好奇,"那老板我们谁都没见过,刚那乡里老人说这里以前是坟场嘞,会不会……"
      张雄不以为意地将汉子推开,有些烦躁地呵斥道,“少想这些,管他是人是鬼,落在兜里的钱是真的就成。”

      不远处松林深处刮来一阵穿堂风,凉飕飕的,工地上风吹日晒捶打出的精瘦汉子都忍不住打了个颤,想起昨天半夜被学徒扯着看的鬼片里的女鬼就是从这种深山老林里爬出的。

      沙沙沙。
      枝叶碾出细碎杂音,风卷起松林里的残枝落叶滚了滚。

      “张哥!挖出东西了──卧槽……好、好像真是个棺材!”

      嘈杂。
      林霭无意识地蹙眉,眼皮下眼球不规则地颤动两下,耳朵里充斥着七嘴八舌讨论的声音,叽叽咕咕的人音,语调却和自己熟悉的相去甚远。

      “开不开棺,万一……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这他妈是不是违法的啊?”
      “管他呢,又没人看见,工地上还没安监控。”
      “这只能怪他命不好,谁家棺材埋这么浅一刨就刨出来,这次不是我们刨出来,下次别人也能刨出来。”

      ……

      纠葛百年的记忆碎片把人拖陷入深深梦魇,骨骼还残存着当年天祸中在飓风和乱石间被撕碎的隐痛,足以让人癫狂的经脉里气血逆流的暴涨感。

      我是谁?
      我在哪?
      我为什么在这里?
      记忆混乱不堪……

      一道灼热的光从撬开的棺材缝里正正射到林霭眼睛,骤然睁开的眸子在强光下是极浅的金棕色。

      狭窄静谧的空间吞噬着所有声音,陡然出现一道平稳的呼吸打破宁静。
      林霭环视左右,大约能猜想出承载着自己的这东西里突然冒出个活人有多骇人。

      左手伸出棺材翘起的缝隙不出所料地摸到了潮湿阴冷的土壤,心里莫名出现一句咒语,林霭食指微曲轻叩了两下土地,索性从心地默念──
      地之玄精,万窍通灵。

      只一瞬从触地那点成圆形扩散开的灵气喷涌流向四方,水乳般沁润入地层,带来成百上千精灵的无声叹喟,多少年没有受过如此精纯的灵气滋润洗礼。

      数量多得恐怖的反馈从地底深处给予,林霭此时筋脉里的血气一阻,竟有倒流的趋势,腥甜霎时涌上喉间溢出嘴角。林霭不得不立马断开灵气的输送,难道我动用不了自己的灵力?

      林霭原本尚处于晕乎乎的状态中瞬间被疼清醒了。虽然只一瞬,但也从地精处了解了此处千年的变更,和自己对此地浅浅的印象相比,已是千差万别。
      如今这世上没有纷繁冗杂的功法派别,也没有让世间处处险象丛生的堕化生灵,在宇宙的概念下见证了人类的渺小,却仍存有人定胜天的信念,相信单薄的正义,也相信人类偶然的善意,大多数人像羊羔一样在名为世界的羊圈里温和地生存着……

      一缕精光蕴藏在林霭半睁的眼眸里,原来……沧海桑田,也不过这眨眼一瞬。

      还没得等林霭感叹这世事变迁,棺材终于在人们的努力下撬开,强光霎时侵占林霭整个身体,仿佛在强势地告知林霭——你重新回到这个人间了。

      谁这么缺德?
      这群汗水淋漓、黄土盖脸的汉子入眼的唯一感觉。

      大家本来都兴冲冲地想要掀棺去捞点好处,晚上十点的电视总是播些古代陪葬品有多值钱的鉴宝节目,看得人总是心痒痒的。
      谁料刚开个缝就有只小小的手从内里伸出来,真是把所有人吓退两步,下意识以为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小鬼。
      蓝得透彻的广袖从瘦小纤细的手腕滑下掩没到棺材深处,只有凑得近的张雄注意到那只小手暴露在空气里瞬间蒸发出水汽,像是从地底凝久不化的阴寒。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昨晚偷看鬼片的小学徒先反应过来,抓着把铁锹就上前棺材的口子彻底撬开。
      “我靠,这里面有小孩儿啊!还好这埋的不算太深,快叫救护车看还能活不!”
      学徒急急忙忙地将头试图探向里面,就被一道语调略显奇怪稚嫩的声音给打断。

      林霭缓慢地眨眨眼睛,试图在脑海中冗杂的新知识里挑出一个热情外向又有点小俏皮适合当今时代的打招呼方式。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林霭从棺材里卖力地起身,探出还带着些婴儿肥的小脸来,像是偷穿家里大人的衣服,古质靛蓝绫缎袍子因为过于宽松而滑落在棺内,嘴里边呕着血边露出甜甜的笑容咳了两声,齿缝之间渗着猩红的血丝,阳光活泼地挥挥手——
      “你们好?”

      这才学会的语言拗口得像鸟语,自己像干尸一样的咽喉脆弱得说句话都像被刀片凌迟。林霭虽然觉得此刻自己应该感到不知所措或是迷茫,但他莫名有种习惯这种出乎自己意料的感觉。

      于是林霭不甚在意地用重工刺绣的袖子抹了把挂在嘴角的血沫,将背鱼儿末梢的坠子含在嘴里,正准备和预想中一样,双手一撑矫健地从棺材里爬出去。
      却没想到迈腿过去的时候直接卡住在棺材上,林霭本就被脑海里混乱的信息弄得晕头转向,低头一看,这藕段似的小胳膊小腿是我的?
      林霭顿时呆愣愣还随着惯性往棺材外的土坑里栽,终于有人看不过小土豆在棺材里努力自救的悲惨经历,弯腰探进棺材里将林霭抱了出来。

      林霭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等一下,我变成小孩了?!

      林霭还没弄清楚自己为什么重生,就被身体退化成小孩这件事打个措手不及。
      首先整理一下头绪,因为记忆混乱,也不能确定记忆到底缺失了多少。
      随着出棺时动用灵力而带来的副作用渐散,林霭慢慢回忆起一些细碎的记忆,依稀记得自己从毁天灭地的天祸里拯救了全世界,然后自己就像所有话本里的英雄一样合情合理地死了,唯一差的,或许就是自己死得太不体面。

      该不会我是夺舍重生的吧?
      不然为什么对于前世里那些丰功伟绩没有一丁点触动,而且、而且我也不是那么无私的人吧,至少此时此刻的是不可能放弃性命来去挽救他人的,而且还是那么惨的死法……
      林霭不知怎么,对此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波动,只是胸腔间空荡荡的,若有所失的感觉,难不成真是夺舍重生而来的?

      如若不是,那么是谁画这么大功夫把一个连身体碎成粉霁的人拼凑好,罔顾天道法则,使其复活呢?
      师父?
      自己记忆里确乎是有这样的形象符号存在,但也只是模糊的身影,唯一清晰的,只有钢印般牢牢印入林霭的脑海里的,宛若叹息,又仿佛是训诫的话语——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降世的理由和责任……”
      “而林霭你的责任便是不乱道心,除魔卫道这些尽力便好……”

      “嘶。”
      林霭猛地按住太阳穴,关于更多的记忆分毫都想不起,大概是刚醒来,又加载了浩瀚的现世知识,脑子里的东西装不过来,或许过几天就都回忆起了。
      林霭并不执着于忘去的尘缘,反正能记住的肯定就是最重要的,

      林霭思绪因上下颠簸而打断,抱着他颠一颠走路的青年问道,“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啊?”
      虽然自己这么大把年纪装嫩是不是会有点可耻,林霭舔了舔嘴角快要干涸的血渍……

      “哥哥,”稚嫩的声音中透露着乖巧软糯,看上去努力睁大的眼睛,淡棕色的瞳孔里是满满的无辜与懵懂,“我只记得我叫林霭,其他的都不记得啦~”
      贺小洋低头看着怀里约莫四五岁的小孩,又打量下貌似不菲但明显不合身的汉服,黑色长发像绸缎一样比小女生的还顺滑,粉雕玉琢般的小脸蛋如果不仔细分辨或许认成小妹妹也正常。

      听到小林霭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贺小洋也没怀疑。
      毕竟他还这么小,他能骗人吗?
      不会是豪门隐秘的狗血故事,真少爷回家看到冒牌货少爷一气之下把他赶出去放在荒山上自生自灭?又或是女主带球跑后被霸总发现,霸总以为是别人的崽子一怒之下弃至荒山,还是生辰八字和哪些小少爷的对的上,特地施法丢到棺材里给他们挡灾……

      不知道到底幻想成什么,最后贺小洋略带同情地瞥了眼小林霭。
      林霭心里一颤,连忙傻楞楞地将手指往嘴里塞,好多年没和小孩子打过交道,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个身形的小孩该是什么样子。

      注视着吃手指着迷得口水都快流出来的小林霭,贺小洋又是暗自叹气,怪不得被丢到荒山野岭来,果然是不太聪明。

      林霭暂时被贺小洋放在宿舍里,等着贺小洋工地下班放人带他去派出所。
      “张哥,放心没事的,不就一个小孩儿嘛,况且看起来还不太聪明……还有几个小时就能带他走,耽误不了工地什么的。”贺小洋有点奇怪,一向对工地上的兄弟厚道的张哥,似乎看不太惯一个陌生小孩。

      张雄紧缩眉头,明知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但心里总还是毛毛的。

      接活时老板格外好说话,说直接把这山头推平就好,直接结全款,当时自己虽然奇怪,可钱都到兜里也没有不接的理。
      如今真在工地上挖出棺材,里面还有个活人,这怎么想怎么奇怪,像是特意想让他们把人挖出来一样……

      “哎,张哥,别想这么多,快去干活吧,等会天黑了下山路不好走。”贺小洋直接双手搭在张雄的肩膀上带着人往外走。
      张雄回头看眼林霭,那小孩好像真的不太聪明的样子,瘦得像根黄豆芽样,不哭也不闹地坐在贺小洋的床板上晃脚,低头不知道在想些啥。
      "成,到时候下山你俩坐我车,我一路稍下去。"张雄烦躁地打掉贺小洋的手,弱智小孩看着是有点可怜。

      等门外安静下来,宿舍里只剩了林霭一人,被迫套上贺小洋白T恤当裙子穿的林霭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打算先睡个觉,才爬上床还没来得及躺下去,林霭猛得翻身小跑到朝着山林的窗户处嗅了嗅。

      风里的味道不对。
      那是几乎刻入林霭身体里,熟悉的气息,以至于一碰到,就能慢慢回想起来的味道。
      本以为堕化生灵早已经不复存在,不然这个世间怎会如此安宁。
      它们不能和任何具有生命和灵魂的生物共论,它们是永远被遗留在过去的,但心怀不甘和怨愤的影子,是苦主最不堪为人道的欲念、是怀揣着原罪的不幸。
      ……熟悉的,旷别千年、腐烂枯朽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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