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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他那里三令五申 ...


  •   十九

      他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夜里睡不着觉。吃过了早餐才又回去睡,一觉醒来已经下午三点。手机里五个未接来电,通通来自陈缅。她这个人有事情打电话,向来不会只打一个就停。
      “我睡着了。”他给陈缅回了电话。
      “我知道,”陈缅说,“我有你家密码,去过了。”
      虽然她这行为很不值得称道,但毕竟是出于关心。戴稍想她大概是怕他孤零零死在异国他乡的屋子里。
      确实除了她之外,他和谁的联系都不算坚固稳定。和陈缅的坚固还是出于工作上要保持联系。但他也一向感激她的责任心。
      苍双那件事过后,他回复陈缅说已经和她谈过,陈缅只是说知道了,连具体的情形也不问。
      “她好像不打算采取什么措施。”还是戴稍主动说了。
      “她就是这样的。”陈缅说。
      他感觉到陈缅和苍双以前的关系应该非比寻常,不是他这个外人能够置喙的,所以乖乖闭嘴。
      后来一次,他们谈完工作,陈缅才淡淡说了一句:“你不要瞎猜。苍双一直都是直的。”
      她只说苍双,不说她自己。戴稍本来就隐隐有感觉,当然能明白过来。
      那时候他还偶然间刷到过苍双老公那个亲子综艺的片段,标题就在称赞他的教育方式。内容是他在教育女儿白天抢别的小朋友玩具的事,看起来的确像个好爸爸。
      当晚戴稍做了噩梦,梦见宜寒照结了婚,带着他的小孩上亲子综艺。
      他把这个梦描述给陈缅听。陈缅说哦,这个你不用担心。这类节目现在已经禁止制作了。
      戴稍皱着眉头,他觉得这个梦的重点不在于此。
      陈缅叹了口气说情况其实不一样,你不要想太多了。
      陈缅当然也知道宜寒照的存在。这样想来,果然又是几乎他在这认识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的事。阿比说得还是没错。戴稍有点沮丧地想。
      陈缅也一开始就知道他的性向,她只是让他当心点,虽然他没红到被狗仔追着拍,说不定哪天拍别人的时候就顺路把他拍上了。戴稍想这也没什么当不当心的,表面上看,他和宜寒照还真就只是朋友,连勾肩搭背这种程度的亲密举止都没有。
      至于他的工作前景,戴稍已经不大抱什么希望。去年冬天拍的电影仍然在制作,四月拍的那部就更不用说。也就是目前为止,能看见他的渠道仍然仅限于那部让他颇没面子的电影,和那个真人秀。
      “也才两年嘛。”陈缅安慰他。他也知道初来乍到能有这样的工作量已经不错了。况且他肯定不算勤奋。除了已经上映了的那部,陈缅给他的剧本都是她自己挑选过的,有门槛。她说过原则是在精不在多。大把想往这个圈里挤的年轻人还只能一年到头跑各种龙套呢。其实失望才是人生的常态。

      迟钧给他发信息,问他回来没,晚上来家里吃饭。
      他一进门就看见迟钧坐在他空荡客厅的大沙发上,他就那么坐着,也没在看书或者玩手机,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家的料理机正在运作,吵得像施工现场。
      “忍忍吧。”迟钧说,“隔音罩被我侄儿打破了。”
      “他回去了?”
      “这还不回去?早开学了。”迟钧站起来去厨房,把打好的豆浆装瓶扔进冰箱。“你走了没几天我就给他送走了。”
      “才给了几天好脸啊,”迟钧冷笑,“又让我去相亲,图穷匕见啊。你知道他来干嘛的?让个十岁小孩来做斥候,真想的出。”
      “你家不知道吗?”戴稍皱眉头。着了魔一样,他不知道怎么最近碰见的人全在说类似话题。
      “怎么不知道,早就知道了!这种人没治。”迟钧摇了摇头,不多说了。

      “你跟那个谁还联系吗?”吃饭的时候迟钧问。
      戴稍没说话,迟钧就挑了下眉毛,意思是明白了。
      “好消息是,他应该确实是喜欢男性。”能从这么一团乱麻里摘出好消息来,戴稍觉得这起码能说明他自己还是挺乐观的。
      “而且以前我真的没了解到过这里的家庭观念。事实上哪里的家庭观念我都不太了解,你知道我家的情况。岑扬说他家里的事,我还以为只是他家这样。”
      戴稍都不记得自己在家出过柜,只是青春期时有一次阿比问他,有喜欢的女孩没有。他思索了一下,说自己似乎对女孩没感觉。阿比问,男孩呢?他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承认有那么一个。
      阿比撇了撇嘴,说那就是了。再下次席琳在场时,她说,妈妈,肖是同性恋。席琳听了也只是耸耸肩。这事就这么顺其自然地公布了。
      阿比还经常为此在他和她倾诉情感烦恼时推卸责任,“既然你们这段关系里没有女人,就别总是拿来问我。”她说。
      不过心情好的时候她偶尔也很愿意提供一些她从书里看来的理论作为支持,把他们的关系像解剖室的尸体一样剖开,条分缕析,这是肝,这是肾脏。大多数时候只是让这些事的内在含义听起来更惊悚,完全起不到什么安慰作用。
      “你以为是怎么样?”迟钧说,“还有你发现的呢,慢慢看吧。”

      他从迟钧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八点多钟。这会已经是九月底,现在的夏天总是很长,差不多到这会才真正凉快下来。正是天气最舒服的时候。路边小广场上跳舞的阿姨衣袂飘飘,估计也将近跳到了最后一两首歌。附近的皮卡市集拉起一串串小灯,有些人刚来,而来得早的已经要收摊回家。
      他呼吸到新鲜空气,突然忘记了很多不快。他想到宜寒照一个人生病在家,他怎样应该去问候一下。他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但他没接。不知道是不是和他上午的情况一样,而且他感冒,吃了药多半睡得很死。
      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隐秘的想法。他站在那半天,摇了摇头,终于把它驱散掉,打了车准备回家。到半路上他突然发现这里好像离宜寒照家很近,于是那个想法又死灰复燃。他在后座上干咳了两声,努力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光明正大。
      反正陈缅都可以去我家。我只是很担心他。他想。
      于是他让司机改变了行程,在一个拐弯处向相反的方向驶去。他在宜寒照家小区的门口下了车。
      他在这住过一阵,当然也知道他家的密码。不过在输密码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动作很轻,难免是出于一种做贼心虚。他家一片黑,他从楼下就看见没有开灯。宜寒照的卧室门关着,他轻手轻脚地拧开。站在门口。
      他那点心虚很快被真正的担心掩盖下去,他听着他的呼吸,意识到他的症状大概并不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轻微。他可能发着烧。总之是真正在病着,而不是随便一种轻度流感。
      他的窗帘没拉,外面大楼的灯光透进屋里。即便从门口看过去也看见他脸上不正常的苍白和潮红。他确实睡得很沉。
      戴稍想走过去,刚迈出一步,床上的人似乎有知觉般,眉头皱了一皱,嘀咕了一句什么。
      他声音很小,有点沙哑,比往常低沉很多。
      但是因为四周简直没有别的声响。戴稍很希望有,他希望外面有鼓噪的蝉鸣,他希望此时有拉着警笛的消防车救护车呼啸而过,他希望他楼上的邻居大声放着摇滚乐什么的。这样都可以掩盖他的声音。可是这是秋天的半夜,静悄悄的。所以戴稍还是听见了他说的什么。
      他说,岑扬?
      戴稍慢慢退了出去,用和来时一样轻悄的动作关上了门。

      他站在小区附近的便利店里,手上提着一袋刚买的药。想了想还是给宜寒照打电话,这一次他大概终于被吵醒。铃声响了很久,但他还是接了。
      “寒照,那个,我听说你病了。”戴稍说,“严重吗,你吃药了吗?”
      “不严重。”宜寒照的嗓子还是很哑。
      “我晚上刚好在你家附近吃饭,买了点退烧药什么的。给你递过去行吗?”
      “谢谢。”宜寒照大概是笑了一下。

      他原路返回,幸好路上没什么人,免得看见他来来去去。这次他敲了门,宜寒照穿着睡衣出来给他开门。他把宜寒照赶回床上去,自己先去厨房烧水。烧水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餐桌上等着,等到水烧开了,水壶的卡舌清脆的弹跳声几乎把他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他把水和药递给宜寒照的时候宜寒照说。
      “你量体温没有?”戴稍始终不看他的眼睛。
      “白天量了一次。邵姐说你昨天去剧团找我,我想问你来着,又忘记了。”
      “也没有什么事。”戴稍说,“就是上次没说完的事情。”
      他感觉到宜寒照的脊背僵了一下。
      戴稍想果然生病的时候人会格外脆弱。如果在平时,他怎么也要不动声色。
      “我妈妈寄东西过来的时候把她国内的旧址告诉我了,”戴稍笑了,“我只是想问,以后有空你能不能陪我去那看看。”
      宜寒照的身体仍然没有放松的迹象,他静静看着戴稍,面色苍白。
      “当然了,”他憔悴地微笑了一下,“这不是早就说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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