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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失踪 ...

  •   纪春深蓦地张开了眼。

      日光历历,从头顶的枝叶缝隙中漏下来,洒在他的脸上,让他一瞬间分不清今夕何夕。

      他眯着眼去挡那日光。
      远处有隐隐的人声传来,净是些脆生生的少年音色。
      他静静听着,恍惚了片刻才渐渐回过神来。

      前几日,他因犯错受罚,实在累了便在此处小憩片刻,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还做了一个已然忘记的梦,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纪春深咂摸了下嘴,伸着懒腰爬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天色已不早了。

      他提着木桶下河打水。

      远处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是几个蓝袍玉带的弟子。

      “……听说昨日曹师叔又没回来,师祖发了好大一通火。”

      “难怪了,今早我去书阁整理书卷,出来的时候碰巧看到他,脸拉的这么长!”说话的人似乎是跟着比划了下,惹来同伴一阵笑声。

      纪春深刚把一个木桶蓄满水提起来,听见他们谈论的人,一分神,手里拎着的木桶“噗通”砸回了河里,溅起的水花浇了他一头一身。

      河岸上的弟子听到声响,朝这处看来,见到他,纷纷停下向他行礼。

      纪春深直起身来,抹了把脸,抬手朝小弟子们招呼。

      其中一个弟子打趣道:“师兄,这次受罚还没结束吗?”

      “怎么,心疼我,要来搭把手?”纪春深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答道。

      “可不敢。”那弟子摆摆手,“再叫师父知道,不知又要换什么招罚人。”

      “纪师兄,前几日曹师叔还设了局,要赌一赌白师叔何时消气免了你的罚,我们都投了月银呢!”另一个弟子叫唤。
      周围人都笑起来,纷纷吵着让这位受罚的师兄別害他们赔了本。

      纪春深闻言,也不生气,只是戏谑道,“前几月任务出的不多吧,你们同他赌钱,别输得回去哭鼻子。”

      门中每月都有些师门任务,会有一些补偿性的奖励。修行尚浅的小弟子任务简单,相应的奖励也比较少。

      小弟子们乐呵呵地回应,“师兄别替我们忧心,不过是输点酒钱,就当是孝敬师叔了,再说有阿岭呢!”说着朝那最先开口的弟子一通挤眉弄眼。

      叫阿岭的小弟子长着一张小圆脸,面容秀气,很是讨人喜欢,只是肤色较一般人深了不少,是纪春深同出一门的师弟,名叫默岭湄。

      他嘻嘻笑着应是,又高声提醒,“哎,师兄,你的桶漂走啦!”

      纪春深转头一看,众人闲聊的当口,木桶早随着河水漂开老远,他暗骂一声,赶忙淌着水去捞越漂越远的桶,走两步不忘回头赶那群嘻嘻哈哈的小弟子,“快走,别给我添乱了。”

      小弟子们笑闹着同他别过,纪春深摆摆手,头也不回的追他的木桶去了。

      等着把八桶水都打满拎上岸来,太阳已快落下山去。

      纪春深为了捞木桶,折腾得半身都是水,湿漉漉的裹在腿上,晚风拂过,生出点浅浅的凉意。

      他也不在意,回想了一下刚刚听到的消息,不经觉得有些好笑。

      他那小师叔曹荣耍弄人也没个度,绥灵院掌事的外孙,居然连小师侄那点月银也瞧得上,不过这多日未归,被他祖父追究上了又得闹个鸡飞狗跳。
      这么一想,便又觉出些幸灾乐祸来。

      叫你涮我,该!

      他心情不错,掸了掸裤腿,将打好的八桶水拴在扁担上,往肩头一挂,脚步轻便地行去。

      灵隐派作为修行界魁首,落在这灵雾山中,山脉层峦叠嶂,灵隐各院依山而建,或聚或散,有几院建得颇偏,离主殿相距甚远。
      曹荣领他入山不过一年,平时别院去得少,有些地方还没摸熟,小径瞧着差不多,走着走着便迷了路。

      绕了许久还未出去,正烦着,便听到一声凄厉的鸟鸣。

      纪春深一愣,看见不远处一只被兽夹夹住的受伤雀儿,血糊淋淋的羽毛间可见露出的白骨。

      他乐了,“正好饿着,加餐。”
      当即便把雀儿放出来,预备拔毛放血就地烤了。

      谁知这扁毛雀忽然不挣扎了,身上泛起了盈盈白光。

      灵兽?

      百年来,天地灵气匮乏,修出了灵性的动物可不多见,不过灵雾洞天福地,山灵水秀,养出些精怪灵物也不稀奇,就不知这只是否开了灵智。

      纪春深托着雀儿观来看去,点点鸟脑袋,“小东西,可懂人话?”

      仿佛为了应和,灵雀侧头用只乌豆眼对着他,身上的白光更亮了。

      真是!
      纪春深情不自禁吹了生哨,简直是天上砸下来的运气。

      他画了个凝血符拍在灵雀的断翅上,血便慢慢止了。

      “识路不,可知道怎么出去?若是知道便叫一声,带我出去给你治伤。”

      这灵雀果然配合的叫了一声。

      纪春深心喜,哈哈,自己也是一个有灵宠的人了。

      待他终于找到路绕出去,天色已有些擦黑。

      这一峰殿前无人洒扫,十分清净,院中立了两口大缸,上雕麒麟金狮像,足有五尺来高。这两座门海内的水将将没过底,别说这八桶水,就是十八桶也不见得灌得满。

      “啧。”师父成天尽想些损招整人,他漫不经心地想。

      正琢磨要不要想办法偷个懒,身后便传来扑簌簌的声响,一只纸鹤停在他的肩上,那纸叠的鸟嘴一张,便吐出人言:“都酉时了,今日的任务可有完成。”

      这是化形术,被施了特殊的术法,可用作寻人传音之用,是绥灵院特有的联络方式。说话之人正是纪春深的师父,白笠。

      “师父,您可容我歇口气吧,灵隐七峰六院,总共一百零八口缸,三天内全部打满水,有几峰我连路都不识得!”
      纪春深心说你总算想起我来了,叹道:“您真的估量过那缸有多大吗,若是换个人来,半道上就得被抬走了。”

      “哼,你若老实规矩,还用得着受这累?”白笠话锋一转,“你现在何处?”

      纪春深左右看看,绕道前院,匾额上题了丰筋劲骨的两个大字。

      他盯着辨了一会儿,“哪个峰不知道,这牌子上就写了守中。”

      白笠沉思了一下,道:“守中院没有随侍,你将这趟活做完就先回来,有要紧事问你,纸鹤给你遣用。”

      说完,纸鹤便闭口不语,从纪春深肩头飞下,落在地上,身形兀地拉开到四尺来长,刚好能驼一人。

      纪春深有些吃惊,他从小市井长大,受不得拘束,上山时日又短,时常犯些小错被罚。白笠虽对他关怀备至,但在纠他秉性上从来不肯让步,即便都是小惩大诫,也万万没有中途免罚的先河。

      他心思数转,将这几日发生的事都粗粗过了一遍,暂按下不言,只依照白笠的嘱咐做了。

      回到绥灵院。

      还未落地,纪春深便一个翻身跃下地来,那纸鹤术法已失,嘭然化作一簇白烟。

      他来到前院大堂,就见首座正立着一人,一袭青衫白袍,气质清雅,正是绥灵院二弟子白笠。

      “师父,何事?”

      白笠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顾不得训他形容不端,只问道:“可知你小师叔去了哪里?”

      纪春深万没想到白笠问的竟是曹荣,一时就不着急了,寻个椅子坐下,倒了杯茶便饮:“我当是何事。小师叔下山去了,有几日,他没同您说过?”

      白笠道:“他何时去的,可有告知你他下山做什么?”

      纪春深有些许诧异,“您这问得,他是我师叔,我可管不着他,就算我俩亲近,也不可能凡事都知会我。”他看了看白笠的神色,猜测道:“莫非师祖找不着人了问您?听说他老人家发了好大一通火。”
      白笠道:“我几日未见阿荣,原本也以为他下山去了,但师父却说并未吩咐他下山。我便去山门问了问情况,结果发现,入口的阵法并未留下他的出山记录。”

      纪春深一听心下了然,师父这是探口风来了。

      灵隐伫立百年,为约束弟子修行自有一套规矩,这不能私自下山便是其中一条,也有皮痒的弟子不信邪,不过护山大阵会教他做人。
      纪春深对阵法并不是很精通,却也知道灵隐远离红尘,隐于灵雾山,整座山被护山大阵覆盖,山门设有出入小阵,出山入世都会在阵法中留下痕迹,私自下山可能先会被执法堂的师叔们请去喝茶。

      不过他一向认为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很显然,这么想的人不止他一个。

      曹荣本就是符箓阵法的翘楚,性子乖张,使个隐匿术躲开记录又不是难事。

      只是这就没必要如实相告了。

      “师父,您也别多想,兴许他有什么要紧事不能透露行踪,所以才想法子避开了阵法。”纪春深试图宽慰道。

      白笠神色却不见放松,沉声道:“小深,你不要以为你们从前私自下山的事为师不知,你师祖不知,只是不曾计较。”他低声道:“这回你小师叔下山多日未归,你师祖几次找不见人,现在已经发怒了。我只问他行踪,他未曾做伤天害理的事,你不必替他隐瞒。”

      纪春深哭笑不得道:“师父,您就这么不相信我吗,弟子确实不知。”

      “当真?”白笠扫了他一眼,怀疑地问。

      白笠一贯心思细微又爱操心,纪春深有点无奈,“我不是山门登记童子,也不是执法堂的监事师叔,他若不告知我,我又怎会知晓他的去向。徒儿虽顽劣,却也不是不分轻重缓急之人。”

      白笠沉吟一阵,又道:“那你好好想想他近日可有异常?”

      纪春深思索半晌,“不曾。”

      他见白笠原地踱步,说不出的烦躁,便道,“我倒是想起来一事,今日我到山下打水,遇到小岭同几个别院的小师弟,他们说之前小师叔摆局赌你这回几日能免我的罚……”
      纪春深摸摸鼻子,又看了眼师父。

      “私下设赌?!”白笠惊叱,“竟还理直气壮!视门规如无物,你还嫌罚得不够?”

      纪春深挠了挠脸,安抚道:“您消消气,这赌局不是我设的,我也没参与,不过小师叔与他们下赌,兴许小弟子们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有些不以为意:“小师叔还有带着师弟们玩闹的心思,说明至少不会有什么危险。他人聪明,修为高,知分寸,想来不会有什么事难住他,兴许正在哪个销魂窝里忘了朝夕。”

      “知分寸?知分寸还能招呼不打就找不着人?还有你!也不是个省心的!”白笠忍不住吼了一句,按了按眉头,愁得很,“行了,我去找别人问话,这几日安分点,不要乱跑了,给我把门规抄三十遍,抄完再作一篇策论……就论为何屡屡犯错,日后如何修行,还有你那筛子样的身子要如何锻造,三日后交与我查验。”

      “师父!”纪春深哀嚎:“我错了!饶了我吧!”

      白笠正要走,闻言回头点了点他:“两日!不准找人帮忙。”

      纪春深被罚贯了,体罚还好说,最烦的便是抄书做文章,幼时读书少,没那个耐性看些长篇大论,一手“飞书”更是不堪入目,因此不管是抄门规还是经书,都能磨秃他脑袋。

      白笠最懂他的痛处,生气了就爱罚他抄书做文章,宛若一个迂腐的老学究,仿佛他不是在修道而是当举子。

      纪春深头都大了,还不忘拉住他,“等等,师父,赌局的事……”
      “你还敢提!”白笠瞪他一眼,没好气道:“别让我知道还有下次。”
      “是是,再有我帮你收拾他们。”纪春深深感认同。
      “哼,先管好你自己。”白笠袖子一拂,转身走了。

      纪春深目送白笠远去的背影,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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