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当年江湖游》陈甜恬

31、一切准备

　　林场，营帐。
　　雨后天晴，层层白色的营帐被山林里的薄雾环绕，穿着下人服饰的侍从忙里忙外的整理着锅碗瓢盆和一些个捕来的猎物。
　　刘铮的死，给这里添加了浓郁的阴霾气氛。
　　大家个都埋头苦干大气都不敢出一个，而守将也比刚来那会增加了几倍数。
　　不起眼的角落里，谢安站在帐门口观察了一阵子。
　　傅商宴又不知忙什么去了，只有小十站在他后头看着他。
　　“估计今日咱们就要回去。”小十有些无聊的找话道。
　　谢安收回视线嗯了一句，走回了床榻边坐下。
　　小十不在意谢安对他冷淡的回应，继续说道：“我听人说，那个伴读的主人家都被那个左相给牵连上最近频频被找茬呢。哎，也是真惨！”
　　谢安漫不经心地回道：“你觉得那个刘铮死的冤？”
　　小十像是很认真的思索了下，摇摇头坐在了谢安身边，道：“来这的第一天我有见到过他们，那个刘铮对一个少年老是针锋相对，而且看着对方的眼神......让人有点恶心......那个少年该不会就是伴读吧？”
　　谢安颔首，道：“是，所有的不过都是罪有应得罢了。”
　　小十歪头，道：“那你被刺客盯上又是何缘故？不过话说回来，你的武功真的好强呀，等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就看见一地的尸体，然后你就毫发无伤的砰！的一下就跪在了地上晕过去了。”小十讲话是时喜欢手舞足蹈试图更加生动形象的描绘，这一举动也不禁让谢安一笑，看样貌还是个不大的孩子，倒也是觉得有趣。
　　谢安道：“你们是如何知道我在那的？”
　　小十鼓着腮帮子又噗出一口气，说道：“我们不知道呀，当时也是我们路过那附近听到了打斗声，随后等我们到的时候就刚好看到了你那一幕。”他道：“你是不知，将军看见你一下子跪在地上周围还都是尸体的时候，想都没想就直接冲过去了，就那么唰！的一下我连影子都没看见呢！”小十说着的时，还做了一个飞过去的手势。
　　谢安似是也跟着有了点儿画面感，埋头轻笑，抬眸间撞上了杵在帐门的视线，傅商宴逆光而立，四目相对。
　　谢安率先打破沉默，他道：“傅将军，我们何时回宫？”
　　傅商宴沉声回道：“现在，马车已经备好了，你同我一起。”
　　谢安也没拒绝丝毫没有让他选择余地的邀请，反正江初烨又不在这，他一人坐着也是无聊，有个人陪着还能解解闷。
　　王室的队伍浩浩荡荡带着上百人先行离开，百官的马车紧随着其后，一时间，原本热热闹闹到处都充满着生气的营地霎时间清冷了下来。
　　谢安他们的马车是最后离开的。
　　这一场三日的春狩，不告而终。
　　事后，刘铮的死率先传遍了整个梅州城，不但没有影响到任人的情绪，反而那些个受过刘铮迫害的人还给家里买了一堆鞭炮打算放他个三天三夜。
　　可谓是杀人诛心，一臭传千里。
　　然，这满城之中也是贴满了戚砚的重金抓捕令。
　　甚至回到城内，便下达了封城搜捕。
　　不过半日，整个梅州城闹到沸沸扬扬，加上官兵搜查强行蛮横搞得鸡飞狗跳，民声载道。
　　......
　　谢安进了城后就下了马车。
　　他和傅商宴的关系还不需要让太多人知道。
　　谢安下了马车之后，拐进了一条巷口，这巷口少则也有一两里长的路，巷子宽敞的可以容下三四个人并行，左右两侧都开着各色各样的商铺子。
　　他走进一间茶铺。
　　未时当头，铺子里来和茶的人不多，谢安挑了一桌靠里头的地方，刚坐下，这小二的就满面笑容的迎了上来。
　　小二的道：“客官，喝点什么茶？”
　　谢安神色淡然，扫了眼这小二的，道：“你这都有什么茶？”
　　小二嘿嘿了声，回道：“我们铺子有凉茶，红碎茶，井茶，您看你要喝哪种的？”
　　谢安回道：“我想要点别的茶你们这有吗？”
　　小二的一怔，收敛起笑容道：“客官不妨说说想要喝什么茶。”
　　谢安的指尖敲在桌上，先是一下，再接着连续敲了两下，稍加思索后道：“给我来一壶你们这最好的茶罢。”
　　小二敛回盯着谢安手指的视线，欠身哎了声，又变回那副笑容满面的样子道：“客官稍等片刻。”
　　小二的的转身进了后厨，片刻后端着一长型木制托盘走出来，上头放着一茶壶，一盖着茶帽茶盏。
　　“客官，这是您要的茶。”小二把托盘上的东西摆放好后又转身回了后厨。
　　谢安指间推开茶帽间，被遮住的部分已经勾起了放在茶盏里折叠成一小块的黄纸，神色未变的又提起茶壶倒了杯热茶喝了起来。
　　—
　　谢安从茶铺出来就往王宫的方向去。
　　方才离开时小二的跟他通过气，江初烨会在王宫的南午门等他。
　　等他到时，正好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青铜大门外来回渡步，谢安望着那看上去略微傻气的人，忍不住轻笑出声。
　　江初烨也看见了不远处的谢安。
　　见到人的后，他心底里那股郁闷、还有生气的情绪顿时倾斜而出，谢安见到大步流星朝他走来的江初烨，驻足在原地一动不动。
　　硬生生挨下了肩上的一拳。
　　就见，明明是出手打人的江初烨红了眼，嗓音哽咽道：“下次再把老子丢下，出去别说你是我兄弟！”
　　谢安抿唇压抑着嘴角的笑意，捂着被的那块肩，皱眉道：“江哥哥，好疼。”
　　“疼死你活该！”江初烨瞪了他一眼，嘴上是不饶人，手上还是下意识拍开谢安的手，替他胡乱揉了几下。
　　两人又聊了一会，互相关心了下对方身上有无伤势。
　　谢安这从袖口里拿出一张纸条。
　　“这是什么？”江初烨问着，手上接过折起来的黄纸，上面只写了几个字。
　　一切就绪。
　　不用解释，江初烨也知道指的是什么。
　　谢安也将外面那些起义军的简要的告诉了他，剩下的计划和安排等两人回到了王宫的院落关起门在细说。
　　两人刚到院落的那条廊道便瞅见了站在门口守着的李宸，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穿着粉色纱衣，面带纱巾的女子。
　　四人相视无言，默契的进了院子。
　　几日不在宫中，这院子里经过大雨的摧残枯枝败叶落了满院。
　　屋子里也积了少许的灰。
　　李宸还是先喊来了下人鱼贯而入的将这院落屋子上上下下都打扫了个遍，四人方入座而谈。
　　谢安倒了杯热茶，抿了一口，眼神盯在了李宸身后站着的女子身上，对方也毫不避讳的芊芊一笑回应。
　　谢安道：“这位看的有些眼熟，大王子不介绍一番么？”
　　李宸低笑，也满上一杯茶，眉宇一扬回道：“哦？竟然如此有缘？不如让她自行介绍可好？”
　　话音刚落，身后的女子微微蹲身后摘下脸上的面纱，柔道：“在下，萧桦。”
　　江初烨惊道：“萧、萧太尉的......”
　　萧桦面色从容，只是这笑意了多了几分苦色，道：“正是。不知家父.......可还好。”
　　谢安睨了她一眼，说道：“你爹眼睛都要哭瞎了。”
　　萧桦闻言脸色一怔，又迅速收敛起来，嘴角的笑意牵强的挂着。
　　李宸适时打断道：“江公子，咱们还是先聊正事吧。”他顿了下，接着说道：“我此次特意寻来，是要告知于你几件事。其一，前不久，暗梅会内部出了几个叛徒，才得知中州城一事并非我们的人所为，最为吃惊的是，我们抓出来的叛徒身上所使用的武器和你们这次的林场刺客所用的是同一个，他们非常擅长于多人合一的功法，若是武功不高极为难破。我们调查了许久，都未查到江湖上他们的存在。其二，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父王不知从哪请来了佛子，说是宫中污秽之气过重需要冲冲喜，而这个喜非婚喜，则是天喜，普天同庆之大喜。我父王迷信于这些，便听了这佛子的话把李胜的册封宴提前到了两日后。"
　　江初烨说道：“也就是后天？”
　　李宸回道：“是的，温阁主那明日便会出手，册封宴是在晌午举行，届时我会出动手上的兵力把那些个大臣扣在家中，我们最好速战速决。”
　　谢安托腮，思绪了一会，回道：“原本我一直以为是错觉，但经过这回的刺客之后，我更加确信了这场局里还有除我们之外的第三个人掌控，甚至我们的出现搅乱了他原本的计划，所以才会不惜暴露自己也要对我们出手。”他顿了下，道：“无论如何，我们小心行事，各取所需。”
　　他抬眸看向李宸。
　　李宸回视于他，笑道：“下一次再见，许是谢世王朝的皇宫了。”
　　屋子里的门扉被打开，李宸先行从里头出来，一眼便瞧见了站在门口石阶上的傅商宴。
　　晌午的日头暖暖洋洋的落在院子里，他背着浴光而立，脸上的神情却胜似腊月寒冬般冷冽。
　　无需多言，这估摸着他们大半的话都被听了去。
　　李宸侧眸看了眼身后跟出来的谢安，也没打算多说，轻笑了一声，不顾三人的视线脱身而出。
　　谢安的目光一直再傅商宴身上，三人默然一会，还是由他先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笑着说道：“傅将军，怎么有空来着了？”
　　他没有提方才的事，但傅商宴站在外头多久了他也不然而知，以他的身手都未察觉到过对方的行踪只能说明傅商宴不在他之下。
　　谢安有意转移话题，傅商宴并未接话，而直言道：“这就是你们的目的？”
　　谢安瞬时收敛了笑意，道：“傅将军，此言何意？我们方不过是和大王子喝……”
　　“你们要杀了李胜。”傅商宴直截了当的打断了谢安的话，甚至说的是陈述句而不是询问。
　　傅商宴的话谢安不以为意，露着嘲意般笑了笑，回道：“良才善用，能者居之。一个靠无数个人命垫上来的位置，凭什么要坐的稳稳当当？”他道：“青王昏庸无道，穷奢极乐，早已是没几日活头了，我只不过是举手之劳替这青州择一个明君，将军此番前来为的不就是谈和么？即是谈和，那这至于和谁谈又何和区别呢。”
　　二人相望，默然几息。
　　傅商宴拧眉开口道：“此事关乎国事，你可知因你之错，青州叛变此罪都不是你我所能承受的起。”傅商宴清冷的眼神，看不出任何情绪，他道：“你若执意如此，休怪我将你的一切告知太子殿下。”
　　提到谢平，谢安瞳孔微缩勾出一丝苦笑，念念道：“我大哥……噗……”他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这是他从未在傅商宴面前显露过的阴冷，不似这般少年时该有的神色，他咬牙沉道：“十一个无辜孩童，二十多个的老人，整府上下上百人的性命。难道他们的命！在这个莫须有的国事面前，狗屁都不是吗！？”
　　谢安猩红的眼眶，到最后嗓音变得沙哑又哽咽，几乎是吼着喊出来。
　　“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凭什么因为你的一句国事，就掩盖了罪魁祸首的所有的罪行！凭什么要让他们的命！……”
　　他喘着粗气，红着的眼尾怀有几分邪魅，他盯着傅商宴，突然笑了起来，嘴角带着几分讥讽，说出来的话没有了刚才的那番激动，眼底只有一片阴鹜，语气沉沉，道：“已经晚了，傅商宴。”
　　“李胜，血债血偿。”他冷冷说道。
　　傅商宴望着谢安，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和谢安之间到底有多大的鸿沟。
　　他才认清，自己或许从未真正了解过谢安，也不知他身上到底背负过什么。
　　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那个他在战场上浴血搏杀，活下来的信念，在今日，才发觉，竟变得如此的陌生。
　　......
　　王宫，良华院。
　　“快点！你们几个都给动作麻利点！真是的磨磨唧唧的！”李雅高声尖锐的嗓音回响在一条长廊上。
　　接着一扇院子的门被她从外面推开，“哥哥！哥哥你在哪呢！”
　　李胜出来时，看见的就是李雅领着一下人手上搬着一箱又一箱的东西进来。
　　他冷淡的瞥了一眼自己这个妹妹，道：“你这是做什么？”
　　李雅像是没有看见李胜的眼神似的，凑上前抱住他的手臂，撒娇道：“哥哥~这不是我听说父王后日就要册封你为世子了嘛！所以特意精心挑选了一些你喜欢的来送你，给你提前祝贺！”
　　李胜冷哼一声，睥睨的看着李雅，毫不留情的拆穿了她的想法，直截了当道：“说罢，我可不信你有这闲工夫的好心，又有什么事有求于我？”
　　李雅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拆穿倒变得羞愧起来，支支吾吾的说道：“就、就是，你能不能和父王说说我和傅、傅.......哎呀！哥哥！行不行嘛！”
　　李胜道：“呵，你还不好意思起来了？前几日不是去缠着人家吗？怎么他一点儿都不心动？”
　　说起来李雅也有点气氛，哼了声掐腰道：“谁知道他这榆木脑袋是如何想的！想着本公主的人多了去了！他、他竟然一点都不为所动！哼，不过本公主喜欢的就是他这性子！”
　　掐着腰的手放下来，李雅又缠上了李胜。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去和父王说道说道的。”李胜受不住这般磨人的性子，敷衍应下将人赶走。
　　回到屋内，此时已有一个黑衣人站在屏风后等着他。
　　“刚才说到哪？”李胜不屑的问道。
　　他一屁股坐在了木凳子上，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那黑衣人是个男子，声音偏粗，说道：“册封宴将近，主人说了希望世子殿下不要忘记答应的事情。”
　　李胜回道：“放心，等我收拾了李宸，就把兵符给你们主子。”
　　黑衣人默认了几瞬，才道：“李宸的身边多出了两个人，他们身份可疑主人让我告知你自己多加注意。”
　　那黑衣人说罢，从身后的窗子口跳了出去。
　　弯弯绕绕的从走在王宫的琉璃瓦上，绕过了许多行宫后跳了下一院落，他未进屋子，而是毫无戒备的走到院子中的一假山处。
　　他在假山上摸索了一番，按下了某处的开关，面前的石头突然晃动，旋即一条黝黑的通道出现在那人身前。
　　通道过后，是一个内室。
　　内壁皆为山石，还有水滴石声传出。
　　室内被烛蜡照出黄暗的光线，一道长而宽的屏风将原本就不宽敞的室内一分为二，屏风后坐着一男人。
　　烛火下只能看得清对方映在屏风上黑色的影子，那黑衣人跪伏在地上，说道：“主子，您吩咐的事都已在掌控之中。”
　　那男人说话的嗓音被不似真音，倒像是借助了某种物体发出来的，沉闷且低哑，道：“那瓶毒药必须让他喝下去。”
　　黑衣人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