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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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莴苣姑娘一直束之高阁,姜桦来周家做家教的这几天没有见过他一面。
直到第五天,阿姨有事告假,姜桦带着周婉清订正完前一天布置的新课作业,就到了晚饭的时间。
下课以后,周婉清一直缠着姜桦,说自己吃餐厅外卖都吃腻了,想尝尝亲爱的姜老师的手艺。
平常下了课姜桦就拎包走人了,下班下得很积极。阿姨好几次挽留姜桦一起吃饭,姜桦怕打搅便没同意。
这段时间两人相处的很不错,周婉清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上课乖巧听话,下了课又挺粘人。
姜桦有时候觉得她像个小哈吉米,老是追在她身后摇尾巴,把什么好吃儿的好玩儿的都捧出来给她,如数家珍地分享。
没有被人这么亲密地依赖过,这种感觉很陌生。但她发现,自己还挺享受的。
因此今天下课之后,姜桦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答应了周婉清的请求,打算一展厨艺。
其实她也不太会做饭,但话已经放出去了,也就不由得在网上搜了几道菜谱琢磨琢磨。
厨房位于一楼,大敞着窗。
从里往外望,可见夏天的傍晚,天空呈现出一种绮丽的橘黄和淡紫。
一楼整个一层都没有开空调,热得人皮肤上黏着闷闷的汗。
姜桦决定先做一道可乐鸡翅,周婉清自告奋勇要在旁边打下手。
姜桦从冰箱里拿出些鸡翅,在哗哗的水龙头下仔细地洗净,再把它们放置菜板上,准备一个个地划刀。
周婉清突然冲着楼梯边叫了一声:“哥!”
姜桦吓得握刀的右手一抖,刀口偏移既定路径,直直落向了她的左手食指。
痛感如烟花爆炸的那一秒在脑海中迅速绽开,姜桦低头看伤口,食指上的一块皮肤翻出了肉,汩汩流着血。
突然,一道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她。
她像心灵有所感应似的抬眸,恰好撞进了一双干净的琥珀色眼睛里。
周斯年伸手轻轻捏住她的食指,声音质地清透,像冰块撞进苏打水:“别动,我帮你处理一下。”
姜桦有点懵,只感觉食指被他触碰的地方像火一样烧了起来。
又像有一群蚂蚁爬过,止不住地散发出痒意。她有些不自在地小幅度动了动手。
她将自己这些陌生的反应归结为,二十年来没有跟异性如此近距离接触过。
周斯年却岿然不动,有条不紊地拿出棉球和碘伏消毒、再拿出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覆盖住姜桦的伤口。
动作轻柔得姜桦的食指都没有感觉到创口贴的靠近。
他的刘海碎碎地垂在额前,看起来柔顺得不可思议。
看到姜桦手心的红胎记时,他明显愣了一下,动作停滞了几秒。
姜桦望着他有一瞬的出神:这真的是那位传说中的拒人于千里之外·面若冰山的莴苣姑娘吗?
“姜老师对不起,都怪我,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伤。呜呜呜。肯定很痛吧?”周婉清也被吓得不轻,反应过来十分内疚,小脸被歉意堆得皱巴巴的。
“噢,这是我哥!也怪他,要不是他突然出现也不会这样。”小姑娘又凶巴巴地看着自己哥哥,好像要替姜老师讨回公道。
处理完伤口,周斯年已经退回到社交安全距离,他配合地开口道:“抱歉,都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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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斯年让她们自己去边上玩一会儿,接过了姜桦的衣钵,开始准备晚饭。
很快,三菜一汤就端上了饭桌。
可乐鸡翅、番茄炒蛋和小炒青菜次序排列,色泽诱人,加上一碗紫菜蛋花汤,简单的家常菜,但闻起来很香。
姜桦被勾的馋虫出来了,原来莴苣姑娘其实是田螺姑娘。
吃饭的时候坐在对面的周斯年没什么言语,像经久不化的冰山被淡淡的烟雾缭绕着,看不清真面目,偶尔传来筷箸和陶瓷触碰的清脆声。
道完谢后,姜桦也没怎么说话。只有周婉清一个劲儿地往她碗里夹菜,一边夹一边念念有词:“姜老师多吃点,伤口你快快愈合啊,不许让姜老师痛太久。”
有周婉清这个活宝在,姜桦这一顿饭吃的忍俊不禁。
吃完饭姜桦回校,周婉清戳了戳她哥,百思不得其解:“哥,你不是跟外人接触就很抵触恶心吗?你怎么不排斥姜老师啊,刚刚她受伤了还那么着急跑过去给她处理伤口。”
小姑娘脑子里弯弯绕绕了半天,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哥哥认识姜老师,甚至有点喜欢她,所以才不会排斥。
“周婉清,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周斯年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周婉清缩了缩颈,不敢再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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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有体育课,姜桦跟室友各自选了不同的种类。一起上了第一节专业课后,她们就分开了。
选课的时候系统卡到崩溃,等姜桦点进去只剩下了球类和健美操。球类普遍给分不高,于是她果断地选择了健美操。
健美操女多男少,因此在一片红花丛中,男生就格外显眼。
第一天上健美操的时候,姜桦意外地发现宋航也在。
她记得班里男生都爱打篮球,宋航也经常参加组织的篮球比赛,选课的时候篮球还有一些名额,他怎么跑到健美操来了。
宋航跟姜桦对视上,手挠着脑袋,嘿嘿一笑,冲她跑过来:“咱都是一个班的,站一块儿吧。”
阳光下,配上小麦色的皮肤和洁白的牙齿,他的笑容显得特别朴实。
姜桦点点头,算作回应。
这节课先复习了中级健美操前两节的内容,又学习了第三节的基本步伐。
下课以后姜桦又留下来复习了半个小时,宋航自告奋勇要陪他一起。
班上同学大部分是初级班升上来的。姜桦和宋航上学期没有选初级的内容,直接学中级健美操还是有一点吃力。
等姜桦再去食堂吃完饭,回宿舍午休已经比平时晚了一小时了。
她刚进宿舍门,见舍友神色有异,以为只是上体育课累着了。
纠结半天,崔巴黎犹豫着开口:“姜桦,你认识有个叫何成的男人吗?他在女生宿舍门口抓人就问你在哪儿。”
何姝补充:“这人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不知道多少天没洗澡了,身上一股臭味。”
本来要说出口的话在嘴边拐了个弯儿,她赶紧拉开抽屉,找出翻盖式儿的旧手机。
一开机,果然涌出了很多短信,发件人都是何成。
——这一周她忙着做家教,很久忘了看旧手机了,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她都是用旧卡跟何成联系的,何成怎么会到北城来找她?
姜桦表面□□:“我不认识他。怎么回事,你们知道他去哪了吗?”
“刚刚一直在女生宿舍门口缠着,现在不知道去哪了。可能没找到人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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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姜桦不仅认识何成,还跟何成特熟。
何成是她亲舅舅,她姥儿的宝贝儿子,也是她妈妈去世以后,她的监护人。
听说何成早年间是个大孝子,为人温顺有礼,后来不知怎么的性情大变,性格十分暴虐,酗酒家暴,一个不落。
舅妈被他家暴打跑了,跑得无影无踪。她的日子清静了,但家里还剩下一个姜桦。
初中是就近上学,学校没有宿舍,姜桦只好住在何成家里。
每天晚上姜桦都靠在薄薄的门板上,听何成带着酒意的脚步声渐渐逼近,不敢出一口大气。直到脚步来了又去,才知道今晚彻底安全。
也有躲不过的时候。
何成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拿家里的衣架抽她,落在身上闷闷的疼。有一次,他笑吟吟地出门爬山,回来时带了一根路上捡的树枝,姜桦的身体再一次承受了细细密密的疼痛的雨。
真正坚定她逃跑的意念,是她在换衣服的时候偶尔转头,发现房门开了一道缝。
…他是她的亲舅舅,怎么可以龌龊至此。
努力考上市区的重点高中后,她就不用再每天回家了。
同寝室的舍友抱怨宿舍环境不好,要排队洗澡,定时熄灯断水。
她却觉得很安心。这里很安全,不用每晚上锁的门,踏踏实实睡觉的每一夜,都很珍贵。
高考后,估分、填志愿、领录取通知书,每一个环节都由她自己把控,且严格保密。
何成以为她上了本地的一所大学,姜桦也会用旧手机时不时地和他保持联络,他要找她,她就以各种不同的理由搪塞过去。
可是,他怎么找到这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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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成的短信轰炸,就一个主题:要钱。
他要姜桦把初高中三年的学费生活费还她,这样她就算还清他了。否则,他就来学校里一直闹。
姜桦不相信他说的还清,法律上尚且不承认断绝血缘关系。
可是,每一次碰到他,她都会回到几年前那个在黑夜里独自坐着,手足无措的小女孩身上。
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从此就不亏欠父母什么了。
姜桦决定,用这笔钱还清何成对她这几年的养恩。从此以后便划清界限。他再耍赖滑头,她也不会搭理半分。
计算器加加减减半天,公立学校收费不贵,学费、伙食费、生活费、书本费零零碎碎加起来,六年下来,差不多五万块。
姜桦让何成先手写一份保证书发给他,至于钱,等凑齐了再给他。
一听到能拿到钱,那边满口就是答应。
做完这一切,姜桦长舒一口气。等真正拿到五万块钱,她就可以不必再东躲西藏了。
她的世界真正变成了她一个人的,虽然孤独,但自由更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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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婉清在家隔离满14天,身上晶莹透亮的水泡都消下去了,经医生检查后,可以返校。
姜桦的家教生涯也就暂时告一段落。
但这天上午,她还是穿过丛丛的树影,来到了周家。
阿姨来开门,引她在客厅沙发上坐下。
姜桦今天穿了一条牛仔背带裤,她双腿并拢,将手搁在膝盖上,一幅正襟危坐认真等待的模样。
她在等周斯年。
周斯年在微信上说有一笔生意要跟她谈,她不明就里,但莫名地相信他,也就过来了。
况且做生意,就能有钱赚。
阿姨刚给她倒一杯水,周斯年就从楼梯上迈着大长腿下来了。
为了避免尴尬,姜桦低头喝水,假装没看见。
直到他在她对面坐下。
周斯年穿着黑色短t和一条灰色运动短裤,看起来很清爽,短裤下露出的小腿白皙而又线条流畅、结实有力。
此时,窗外蝉鸣正喧嚣不停。
对面的少年缓缓开口:
“我想拜托你,帮我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