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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李宁玉(四) 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

  •   我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梦里,我在急速下坠,坠向深渊里的一团浓雾。那团雾里的水汽打在我的脸上,那冰冷的感觉却无比真实,失重的感觉把我的心脏似乎都扯到了嗓子眼,难受至极。
      突然,下坠静止了,周围出现了一些光亮,我缓缓睁开眼睛,向着雾气外的光亮走去。那看上去是一间船舱,忽然间我就已经坐在了床上,身上盖着被子,有个人坐在我身边,正对着我说话:“因为我要钓的,不是金龟婿,而是另外一个人——你,破译天才李宁玉。”说着她把手搭在了我的膝上,目光灼灼地望着我。顾晓梦。她的眼睛里有一种率直的热情,直白而不加掩饰地倾泻在我身上,让我顿生一种陌生而奇异的感觉。
      忽而,场景又转至了甲板上,我在对顾晓梦说:“顾上尉,下船之前,我只劝你一句话。从这条船上下来,再进剿总司令部,不是什么死里逃生,也不是什么新罗旧网,你只是个从绞架上被赦免的犯人,不知什么时候,会再上绞架。到时候就未必会有今天的运气了。所以,你只能相信你自己,也只能依靠你自己,没人会心疼,也别指望什么情分。这样,也许还能多活一天。”说着这样听似无情的话,但我内心里却明白,如果我真的对她漠不关心,又何必徒费唇舌地去告诫她呢。
      再而,眼前景物飞逝,目光定下来时,已到了一个办公室中,顾晓梦背对着我,我对她说:“你可以离开,但请记住,一处译错,是动机问题,多处译错,是技术问题。”她回过头看着我,目光中有疑问、惊诧,最后转为一句:“多谢指教,玉姐。”从密码船上对她的保护,到这次密电危机,我又一次为她解了围。我知道,因为她是老枪唯一的女儿,我必须尽可能地保护她,但,除此之外呢?我有点不敢去深思……
      场景再次转换,又来到了剿总司令部的楼梯上,顾晓梦甩了潘汉卿一耳光,我上前拉住她,她摔开我的手,盯着我愤怒而委屈地说:“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的玉姐。”她急切地想要保护我,却不被我理解的眼神,我又岂会不明了?但我又能说什么呢……
      场景再一转,已到了阴森可怖的裘庄。我和顾晓梦坐在桌前,我手上整理着针线,对她说:“感情,只是弱者的借口。人生于我,不过是个数学模型,公式已经确定,要怎样的结果,就输入怎样的数据。感情,只会是它的干扰项,我必须要排除。”她笑了笑,故作无辜地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呀?”“因为,你一直企图用感情来干扰我。”我明白她的依恋,却不得不一再地把她从身边推开,因为待在我身边,对她始终是一种威胁。
      眼前一花,枪声响起,地上躺着两具血淋淋的尸体,是赵管家和金若娴,何剪烛浑身血迹地趴在地上恸哭,我站了起来:“我是老鬼!”顾晓梦也紧跟着站起来:“我是老鬼!”她那奋不顾身的神情,豁出一切要跟随我跳进深渊的决绝,在那一刻极大地震动了我。
      再然后,裘庄外火光冲天,我焦急地跑到顾晓梦的门前,拔出警卫的枪,两枪轰开了门锁,直直地跑到了顾晓梦的床前,看她昏睡不醒,急得失神:“晓梦,醒醒啊,晓梦!”看她迷茫地睁开眼睛,又焦急催促:“晓梦,来……快过来帮忙!晓梦,我们要走了,走了!”
      ……
      清晨的阳光有点耀眼,她躺在我的床上,病中面色苍白,看着我幽幽地问道:“玉姐,你对我是真好还是假好啊?”“你干嘛问这个?”“在发生突发状况的时候,人的反应和感情,是没办法隐藏的。当裘庄着火的时候,你跑来看我的眼神,让我想起了我妈妈。”“我对你,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你都放心,我不会害你的。”傻孩子,看懂了我的眼神,却读不懂我的心。
      ……
      春之声的舞曲声中,她揽着我翩翩起舞,她明亮的眼睛近距离地牢牢盯着我,满满的情意就快要溢出眉梢,在欢快的舞步和旋转中,我感受到了此生难得的温柔、羞涩和愉悦。这个时候,我忘掉了一切,那些危机仿佛突然蒸发,人间只剩下顾晓梦一个人,太阳般的光芒笼罩着我,让我得以纵情欢笑。但是,窗外突然响起了轰鸣,一团团紫色的烟花在窗外炸开,是地狱变的信号!不,地狱变……我不能执行这个计划,不能将顾晓梦当作替代我的牺牲品。她还这么年轻,还有大好的人生要去过,她的冒险还长。那个时刻,我暗暗下定了决心,我一定会安然地让你走出裘庄……
      ……
      最后一个夜晚。我从龙川肥原的手上又一次过关,但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有些心力交瘁地推开半掩的房门,一个身影突然飞扑向我,温暖的感觉瞬间包裹着我,听见她在我耳边焦急地说:“玉姐,我真担心你回不来。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这样温暖的拥抱,让我此生难以忘怀,来世也希图再次将你拥入怀中。可惜,我已没有机会了。到床边坐下,缓缓道:“如果我真是老鬼,你还怕我回不来吗?”她蹲在我面前,诚挚地道:“我不在乎你是不是老鬼,我只是关心我的玉姐。”我笑得悲伤:“难道你不是应该这么想,如果,我被确认是老鬼,你就可以安全回家了。”她温柔地看着我回答:“可是同样的道理,如果我被确定是老鬼,你也可以走出裘庄。可是你愿意吗?”呵,晓梦,天真的孩子。这个局面,已经不可能有两个人活着走出裘庄了。我笑得有些无力:“好了,睡了,累了。”她还欲再说:“玉姐……”我冲她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噤声,去抽屉里取了胶带,把房间里的窃听器都屏蔽了。
      然后,我向她揭露了我知道她是戴笠的间谍,但我依然保护着她,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我相信我们能够成为战友。我把我的计划告诉了她,用模仿她笔迹的纸条假作诬陷她就是老鬼,再留下线索证明她不是,从而洗脱龙川对她的怀疑,让她能够活着走出裘庄。我再留下几封遗书,利用遗书隐藏的线索,让她对龙川给予致命一击。她哭得很厉害,抽噎着对我说:“玉姐,我们再想想办法。就像你说的,我们是战友,我们可以彼此掩护,而且,我父亲也会竭尽全力来救我,说不定我们两个都可以活着出去的。”她眼神里的绝望,让我心碎,明知不可能,但我也不忍心再说破,只能流着泪对她说:“好,我答应你。”再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
      那个晚上,她一直紧紧地抱着我,生怕会失去我的样子。我没有抗拒,就任她抱着,因为我知道,这就是我们最后能够相处的时光了,太短,太短,我又怎么忍心再拒绝她。直到我生命的倒计时,我仰望着头顶鱼池泄露下来的天光,在心中默默祈祷,我的晓梦可以平安度过二十五岁的生日,一直到三十岁,四十岁,八十岁……我没有任何后悔,只是感到遗憾,毕竟往后的余生,我无法再陪她度过了。在这个冰冷的牢笼中,有些感情,我不能,也不敢说出口,我怕那些话会成为困扰她余生的另一个牢笼。当我义无反顾地吞下□□的时候,我脑海中只留下一个念头——原谅我,晓梦……
      黑暗再次包围了我。
      ……
      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前一片模糊,有个熟悉的人影趴在我的床头,我忍不住开口轻唤:“顾上尉……”
      她猛地抬头看着我,紧接着眼中泛起激动的泪花:“玉姐,你终于醒了!”
      我这才看清,她穿着蓝色的隔离衣,而不是军装,我的脑子有片刻的停滞,眼前天旋地转了一阵,才渐渐想起,刚才,是我做的一个梦,关于前世的梦;而此刻的人生,才是现实。顾晓梦,还在我的身边。
      我望着她清瘦的脸庞,泪水不由夺眶而出:“晓梦,你还在,太好了……”我挣扎着要坐起来,但却浑身无力,她急忙把我搀扶起来,用枕头垫在我身后让我靠着,紧紧握着我的手说:“玉姐,我好怕你不能醒来,怕你又丢下我一个人走了。我们好不容易才能再次相遇,你绝对不准再先我而死,你听见了吗?”
      我张开臂膀,把她拥入怀中,这是我前世多么渴求的事情,今生终于可以做到,真正的恍若隔世,连声音都是颤抖的:“生不能同衾,死必同穴。顾晓梦,我李宁玉,绝不会再辜负你。”

      听顾晓梦说,我昏迷了二十个小时,从昨天受伤失去意识,到今天早上才醒过来,她一直守着我。虽然ICU是不允许有人留陪的,但她算是本院职工,又不知道怎么厚着脸皮求了人家,他们才放任她留在我的床边。我看着她布满血丝的双眼,想到她已经四十八小时没有睡眠了,不由得极为心疼:“我已经醒了,你别再担心了。快回去休息,不然身体会熬不住的。你要是累出病来,我情何以堪?”
      她拨浪鼓似地摇着头:“不,我要守着你,直到你出院,玉姐。”
      眼看她态度坚决,我只好按铃叫来ICU的护士:“我没有大碍了,请把我转回普通病房。”回到普通病房,才能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回到神外的普通病房,他们贴心地给我安排了一个单人间,让我可以得到充足的休息。我让顾晓梦在陪伴床上去睡觉,她刚睡下,不一会便呼吸深长,应该是放下了心头大事,累极了,睡得很香。
      期间,主任带着我的父母来看我,他们从遥远的家乡赶来,今晨才刚刚抵达XX市。见我平安无事,二老也才放下心来,拉着我的手,说了不少话。又有不少同事来探望我,一一寒暄、致谢后,我拜托一位同事带我的父母到我的住处进行安置,让他们舟车劳顿后得以休息。
      所有的事情过去后,已是下午,顾晓梦仍睡得很沉,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她都没有醒来过,可见真是累极了。我望着她沉睡下的容颜,毛茸茸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脸上,嘴唇微微嘟起,唇边却带着一个浅浅的弧度,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竟然在笑。我就这样望着她的睡颜,痴了过去。
      三天后,复查了头颅CT,经过神外科医生的评估,我的病情已经没有大碍,同意我出院。主任让我回家休息几天,等身体完全恢复了再回医院上班。我的父母也彻底放下心,准备回到家乡去了。顾晓梦这几天跟我寸步不离,那天睡了整整十二个小时再醒来后,她就又活蹦乱跳的了,年轻人,果然还是精力充沛。
      办完出院手续,顾晓梦送我回到了家,那个时刻,已是万家灯火。她停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来,我伸手将她拉进了门内,说:“你不是要一直陪着我吗,怎么又想走?”
      她略显尴尬地笑着:“好多天没洗澡了,挺臭的,想回去洗个澡,换件衣服……”
      我说:“我也臭了。你就在这里洗吧,可以穿我的衣服。”
      她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却乖乖地点了点头。
      我洗完澡出来,她替我吹干了头发,我取出一套我的睡衣,让她也去洗,她抱着衣服,脸红红地进了卫生间。洗了半天,才磨磨蹭蹭地出来,我看她的脸红扑扑地,穿着我的睡衣,有点不好意思,便说:“过来,我给你吹头发。”
      她乖乖走到我身边坐下,我拿着吹风,轻轻扒拉着她的头发吹起来。毛茸茸的手感,像在揉一只可爱的猫咪,我的心里充满了温柔的感觉。吹干后,放下吹风,看着她仍低垂的头,粉扑扑的脸蛋和雪白细腻的颈项,忽然有一种悸动从胸口升起。前世的隐忍和克制,像一道禁锢横在我面前,但现在却有一道又一道暗潮汹涌着拍击那道禁锢,眼看着,它就慢慢碎裂开来。
      我不是圣人,尽管过去三十年,我不曾对任何人动心,但我仍然只是一个普通人,渴望爱的普通人。我心底的那团迷雾一直在提醒我,我活着,是为了寻找爱。我寻找了这份爱整整三十年,现在终于云开雾散,迷雾背后的那个人,终于露出了真容。此时她就静静地坐在我的面前,只要我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她。理智占据着我生命的绝大部分时间,但此时此刻,我明明白白地感到,感性的潮汐澎湃而来,逐渐升起、淹没了我,我却并不愿意阻止,心甘情愿地被它吞没。
      我缓缓伸出手去,轻轻勾起了她的下颌,细细地看着她的眼睛,那其中的柔情和如钻石般闪耀的晶莹星光,让我心醉,我停了一刻,便不可遏止地更加靠近。
      “晓梦……”我轻声呼唤。
      她微微闭起了眼睛,并不说话,脸却越发地浮起一层绯红色。我轻叹一声,也闭上眼,将我的唇轻轻覆盖上她的,温柔地啜吻着。
      一点一点,如同甘甜的雨滴,缓缓浸润着大地,她慢慢开始回应我,将手揽住我的后颈,完全靠入我的怀中,静谧而缠绵悱恻的空气中,能够听到两颗心雷鸣般跳动的节律。
      我的吻绵长,细致而深入,在与她的唇舌交融、甜蜜的吮吸间,呼吸都暂停了,直到两个人都快要窒息,才不得不停了下来。她把脸埋在我的颈窝,呼吸滚烫而急促,呢喃着:“玉姐,我爱你……”
      我平复了一下呼吸,压下胸口翻涌的情潮,将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鼻尖厮磨,柔声却也坚决地道:“晓梦,我也爱你。”这句话,前世我不敢说出口,而今,再也没有那些残酷的禁锢,终于,可以对她坦然讲出来了。
      她听了我的回应,突然睁开眼睛,定定地望着我,眼里的欢喜清晰可见,是那么的热切、感动而充满生机。望了一会儿,她便主动攀附上我的脖颈,将水嫩的双唇贴上我的。就如她的人一样,这个吻充满了激情、热烈,带一点侵略性,吻得我有些意乱情迷,呼吸散乱。
      我揽着她柔软细弱的腰肢,顺势将她平放到床上,俯下身去,不断轻柔地啜吻着她光润的唇角、红得发烫的耳垂、白玉般的颈项、刀削般细嫩的锁骨……就在我去解开她睡衣的纽扣时,她突然捉住我的手:“先关上灯,好吗,玉姐?”
      灯光熄灭后,房间里只有窗外照进来的清朗的月光,皎洁的月色在她美好的身体上镀上一层银白的光芒,漆黑的发丝慵懒地披散在脸侧,从中显露出那双脉脉含情的湿漉漉的眼眸,宛如波提切利笔下那幅最美好的画作——维纳斯的诞生。
      我不禁由衷赞叹道:“晓梦,你真美。你是今生上天给我最珍贵的礼物。”在她羞涩的微笑中,我又俯身去吻她,让这个吻像蝴蝶一样,翩迁着从唇,颈,胸一路蜿蜒向下,直至停留在她平坦光洁的小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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