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要和你共白頭啊！》楠城夢

25、第25章

　　一曲彈畢，韓湘用掌壓了壓琴弦，震動緩緩停止，琴聲的餘音迴盪在房中。
　　「韓姑娘好才藝，這曲餘音繞樑，沈某有幸聆聽，實屬幸運。」沈思霖半臥榻上，他穿著一件寬大青衫，蓋著小被，右手一樣吊著，只是他的氣色終於好了些。房內清和的藥香混著淡雅的薰香味，聞著頗為舒服。
　　從姜崇帆的壽宴回來後，沈堯消沉了幾日，但還是每日乖乖到校場訓練。好在他這個人心胸夠豁達，腦袋裡也沒什麼彎彎繞繞的，跑馬跑了幾場，和人比著劍發洩，又回到了那活蹦亂跳和有些粗神經的沈堯。
　　而韓湘看沈思霖手傷恢復緩慢，藥吃了一大堆，心裡依然內疚，便幾乎每天都去看看他，盡自己努力幫忙照料、為他彈幾首曲以彌補。
　　「這沒什麼。琴若彈得好，能讓聽者心情舒暢。你若心情好，這傷自然也好得快。」韓湘笑了笑，但這笑容沒停在臉上太久，便收了去。
　　沈思霖看著韓湘收琴，突然問道：「韓姑娘是不是有心事？」
　　韓湘嚇了一跳，一個沒扶穩，琴身歪了歪，差點掉在地上，「很、很明顯嗎？」韓湘放好琴，捧著自己的臉，有些驚慌地反問。
　　「有點，哈哈。看妳緊皺眉頭，笑也笑得不痛快，若我可以幫忙一二，韓姑娘不妨說說看。」沈思霖左手握拳，半遮著嘴，有些失笑。
　　「咳……！沈思霖，那我、我說了啊，但這問題，有些失禮……」
　　「沒關係，韓姑娘請講。」
　　「你和你大哥……是不是也會看不起沈堯？覺得他麻煩、貪玩、個性又急又躁……？」韓湘斟酌措辭，有些躊躇，小心問著。
　　沈思霖沉默須臾，也不生氣，他轉而笑道：「韓姑娘為何這樣問？」
　　韓湘便把在姜崇帆壽宴上，發生的所有過程，都細細說給沈思霖聽。
　　「哎……三弟還是受委屈了。我本想眾人應該會看在我和爹爹的面子上，不會太為難他。」沈思霖嘆了口氣，露出悵然的表情。
　　「韓姑娘，我和妳說個小故事吧。」又停頓許久，沈思霖再度緩緩開口。
　　「三弟從十五歲起，每年到了自己的生辰，便會到爹爹房裡，長跪不起，幾乎跪上一整日，已經連跪三年。」
　　「這、這是為何？！自己的生辰……還要受罰嗎？」韓湘心緒激動，非常驚訝。
　　「不是受罰。三弟這是在求，為一事而求爹爹。」沈思霖平淡地說。
　　「求什麼？竟連求三年都……靖陽王不是很疼愛你們嗎？」
　　「他求靖陽王，帶他一起奔赴戰場，他想從軍，掃平蠻族，報效國家。」
　　「就算是從一個小小後勤補給兵當起，三弟也不在意。」沈思霖單手捏著小被，面容沉靜。
　　雖然在壽宴上已經聽沈堯提過一回，但現在再次聽來，依舊震撼著韓湘。
　　「但爹爹死活不願意。朝三弟發怒、動之以情、或和他講大道理，任何方法都試過了，三弟卻依舊跪在那裡。」
　　「爹爹不願意，是因為戰場上，刀劍無眼。爹爹要我們三兄弟都長命百歲，就算一生只做富貴闊少，也無所謂。」
　　韓湘聽到這裡終於愣住了，久久不能回神，鼻腔內泛著酸楚。
　　她想起元宵節那日，映著煙花微光，沈堯那噙著笑意又柔和的表情。
　　又想起在壽宴上，沈堯被眾人譏笑非議，因憤怒而爆著青筋的側顏。
　　原來這些都是在他那千瘡百孔、卻依舊屹立不搖的志向上灑鹽啊。
　　「後來，爹爹沒辦法，只說若三弟能至校場勤學苦練、背讀兵法，每日至少要練上五個時辰，如果能扛過這訓練的艱辛，便再考慮考慮。」
　　「而三弟這一練，也是整整三年，幾乎未曾懈怠。」沈思霖終於抬起了頭，然而他的雙眼依然平靜無波。
　　「這、這……」韓湘說不出話來，眼睛裡泛了層薄薄的水光。
　　「韓姑娘，我和大哥看起來外表光鮮亮麗，而我也可算是位高權重，體體面面的。但我和大哥都不敢說，我們有三弟那樣心懷天下的抱負與決心。」
　　「三弟確實適合在那廣闊的東邊大地自由翱翔，發揮他的才能。憋在這小小的京城與王府裡，實在委屈他了。」
　　韓湘再次回想起，那日在校場看到的騎術比拚。在馬背上的沈堯英姿颯爽，快意逍遙。
　　「如此這般，又何來看不起三弟？」沈思霖溫和一笑，眉宇間的英氣與溫柔交錯。
　　「我、我明白了……」韓湘覺得揪心，小聲說著。
　　「不管日後三弟是入了禁軍，還是能得償所願跟著爹爹打仗，我和大哥都是他的後盾。三弟什麼時候累了，」沈思霖凝視著韓湘，眼裡終於有了波動，閃著堅毅的光輝，「他都能回家。」
　　故事講完了，韓湘卻久久不能自已。她回望著沈思霖堅定的神情，心裡也暗暗下了決心。
　　她也要成為沈堯的盾，什麼時候沈堯受了委屈，她便托住他，帶他回家。
　　兩人又閒話家常一陣，府裡的下人送來飯菜，讓沈思霖和韓湘一同用晚膳。
　　沈思霖正準備起身，但右手的不便讓他有些艱難，韓湘看了便彎腰來扶。
　　「哎，韓、韓姑娘……這種事讓平安來就好……」沈思霖有些害羞，韓湘靠自己極近，能隱約感受到對方微熱的體溫。
　　「舉手之勞！吃個飯還要這麼磨磨蹭蹭——」韓湘個性大辣辣的，從不在意這些繁文縟節。只是，她一個弱女子，扶起沈思霖的力道和角度沒拿捏好，沈思霖撐住自己上半身的左臂也沒力氣，一個失力便將跌回到榻上，韓湘被沈思霖拉了過去，腳步踉蹌，幾乎都要和沈思霖胸貼著胸了。
　　「啊！小心點！」韓湘反應快，使盡力氣撐著沈思霖的後背及左臂，避免他撞到床板，震到他受傷的那隻手。
　　「韓、韓姑娘……多、多謝……」兩人之間的距離，只差幾公分，鼻子便能碰上。韓湘聞到沈思霖身上淡淡的藥膏味，沈思霖則感受到韓湘那輕緩的鼻息，拂在自己的臉頰上，有些發癢。
　　這時，沈思霖的房門突然被撞開，沈堯像一陣風似地闖了進來。
　　「二哥！我朋友給你送人蔘，讓你補補……赫！！！」沈堯高舉著一個小囊袋，卻在看到沈思霖和韓湘間氣氛曖昧的動作後，驚呼一聲。
　　以沈堯進門的角度看，兩人近得幾乎可以說是嘴都快碰上了。沈堯神色驚訝，滿臉薄紅，他愣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術。
　　直到韓湘直起腰，回頭疑惑地看他，沈堯這才像是魂魄歸體般，慌慌張張地動起來。
　　他將小囊袋放在桌上，大聲喊：「人蔘！」
　　然後，他抱拳拱手，又喊著：「打擾！」
　　接著，他深深行禮，最後再喊：「告辭！！！」
　　沈堯說完轉身，大步踏出沈思霖的房間，「砰」一聲關上門。
　　「……？」韓湘和沈思霖滿臉疑問，皆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