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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24章 ...

  •   兵部尚書姜崇帆五十歲大壽,廣邀朝中同僚友人,也有不少大小官員因著禮節,親自送來賀禮,參與祝賀。姜府內貴客雲集,擠得水洩不通。
      那小廝領著沈堯和韓湘穿過前院迴廊與廳堂,來到了舉辦宴會的正室。
      現場人山人海,多數賓客均已入座,大家互相寒暄,也陸續有下人們在上菜及服侍,嘈雜熱鬧。
      直到沈堯和韓湘走進,兩人感受到大部分的視線往他們身上投來,場中的紛紛交談聲也瞬間少了一大半,還摻著竊竊私語。
      「啊?這怎麼是沈三公子赴會?吏部沈大人呢?」
      「你不知道啊?聽說沈大人身體有恙,好像是手受了傷,臨時讓他三弟代他前來賀壽。」
      「呿,這沈三公子還小屁孩一個,毛都沒長齊,還不如不來呢……」
      「喂喂喂,看見了嗎?那可是準備和靖陽王府聯姻的楚國公主?」
      「這可精彩了,所以公主是跟了沈三公子?選誰不好,我看沈大公子倒是和公主較為般配。」
      「呸,要我,我定選沈大人。」「聽你馬屁拍的,沈大人又聽不到。」
      「喲,這靖陽王最近恐怕也是焦頭爛額,吃了好幾次敗仗,哪有時間管這些兒女情長!」
      「你們瞧,沈三公子那臉色,鐵定緊張瘋了,長那麼大沒看過這種大場面吧?真可笑。」
      「哈哈哈哈,看那臉繃的……」「噓……別說了,他們往這來了……」
      不少人交頭接耳,偶然還傳出嗤笑聲。韓湘用餘光掃了下四周,接著抬頭,偷望向沈堯。
      沈堯臉色毫無血色,嘴唇緊抿,微微上挑的眼尾此時更顯冷冽。
      沈堯年紀尚輕,成就又不及沈洵墨和沈思霖,平常也貪玩逍遙沒人管,在座眾人平日裡聽他的混事聽久了,竟都看不太起他。
      再加上,靖陽王最近對上東狄族,竟連丟三城池,平寧帝已多次在早朝時發怒。靖陽王於朝中略顯頹勢,連帶現場的官員們也沒什麼好臉色,氣氛詭譎。
      大家好似都把沈堯當聾子,那些私語他可是都聽得一清二楚。
      但他卻不能說什麼,也沒辦法做什麼。韓湘心裡隱隱不安,今日這場壽宴,一開始竟就如此難熬。
      小廝領著他們到座位上,兩人雙雙入座,沈堯朝著小廝點了點頭。兩人的座位離主位並沒有太遠,中間僅隔著幾位高官大人,只要微微側身,便能清楚看到今日的主角姜崇帆。
      「感謝諸位今日撥空前來參與姜某壽宴,若有什麼需要的,盡可吩咐下人。望諸位今日都能把酒言歡,也藉此機會攏絡感情。」姜崇帆看著賓客幾乎聚齊,便舉起酒杯,站起身來朗聲說道。
      「祝姜大人壽比南山,福如東海!」「賀喜姜大人!今日赴會也是我等榮幸!」「姜大人吉星高照,定福壽雙全!」
      眾人待姜崇帆說完,也都舉著酒杯,祝賀聲此起彼落,大小官員的馬屁也可說是拍得劈啪響。
      沈堯和韓湘也隨著眾人,一同高舉酒盞,只想著敷衍了事,趕快結束這場宴會回家去。
      韓湘也藉這個機會默默觀察著這位兵部尚書,她總覺得此人的聲音有些耳熟,像是在哪裡聽過。姜崇帆臉頰削瘦,留著一把短鬚,一對丹鳳眼對著人時,有種刻薄不親近之感。
      姜崇帆一一回敬,對著每人稍微客套了幾句,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沈堯和韓湘也並未多有交談,韓湘一直偷偷注意沈堯,他竟出乎自己意料的安分,眼不觀四面、耳不聽八方,低調吃著擺在面前的飯菜。
      突然,一句聽似仁和的話語在兩人不遠處響了起來。
      「這不是沈三公子嗎?姜某稍早接到消息,不知令兄的傷勢如何了?」
      沈堯聞聲抬頭,只見姜崇帆拿著酒杯,朝著沈堯微笑詢問。瞬間,所有人的視線又都聚焦在沈堯身上,場面漸漸安靜下來。
      這位兵部尚書可真無聊,就偏偏要找沈堯搭話。韓湘有些擔憂,她正想用手肘輕碰沈堯,想給點暗示,要他小心說話。
      「多謝姜大人關心,大夫說了,家兄的傷勢並無大礙,休養一、兩月即可。今日家兄因傷不克前來,這杯酒,沈堯代兄長敬大人。」沒想到韓湘都還沒給沈堯使眼色,沈堯就自行起身,說完這兩句話後,便輕抬自己的酒杯,行了個正式的禮。
      哎唷?還真有點樣子,這說話拿捏也很得宜嘛!韓湘望著沈堯的側臉,心裡滿是驕傲和佩服。
      「多禮了、多禮了。今日沈三公子肯給我這個面子前來賀壽,這份心意,姜某心領了。」姜崇帆回敬沈堯,但說的話,韓湘聽來總覺得有些不痛快。
      「呵呵,沈三公子也這般大了,說起來也即將到了及冠之年,這日後去處,可有想法?」好不容易過了姜崇帆這關,韓湘正要放下心,坐在姜崇帆旁邊的內閣首輔薛德洋又開了口。
      沈堯和韓湘因為先前藏書閣一事,早對薛德洋沒什麼好感,但沈堯還是努力平靜神色,既有禮又簡單回應:「回薛大人,沈堯資質愚鈍,對朝政等一竅不通,就不讓各位大人笑話了。」
      韓湘聽著聽著,心裡不禁好奇起來。也許沈堯之後真的並未有入朝為官的想法?但他還如此年輕,難道真想一輩子做個紈褲子弟?
      有這疑惑的並非只有韓湘,令人厭煩的私語聲又沸騰了起來。
      「呿,這沈三公子也未免太沒志氣,他大哥二哥都如此優秀……」
      「所以我說嘛,這靖陽王哪有運氣那麼好的,連撿三個人中龍鳳的兒子?前兩個兒子如此出挑,就該感謝上蒼了。」
      「看來沈三公子這『劍破蒼穹』的名號,還真的是吹牛吹出來的吧。」
      「哎唷!可惜啊!這楚國公主跟錯人啦……」
      「我聽聞沈三公子個性急躁輕浮,若能一輩子當他的富貴閒人去,恐怕也是合了他的意,哈哈!」
      韓湘聽了握緊拳頭,氣得發抖。這些鼠目寸光的狗屁官員,根本什麼都不懂!沈堯的本事可是實實在在的!還有他個人能力關他大哥二哥什麼事!他哥哥們能舞刀弄槍的嗎?盡只會說些風涼話!
      她偏頭偷眼看沈堯,只見沈堯也是被氣得面色通紅,抱拳的雙手指節泛白。
      「呵呵,沈三公子千萬別妄自菲薄。我這不就聽聞因你騎射功夫好,又熟讀兵法,靖陽王有意讓你之後入禁軍,看能否謀個統領職?」薛德洋偏要等到私語聲消停,這才喝了口酒,再度緩緩開口。
      這靖陽王考慮得還真有道理。沈堯天生就是當武官的料,這禁軍裡多是少爺兵,事情少油水又多,還不用上戰場。沈堯若幹得好,當個統領副統領什麼的,一輩子不愁吃穿,也不會整天渾渾噩噩。韓湘在心中默默分析。
      然而,沈堯不知道是被氣到還是心中緊張,講話變得有些虛浮,他再度拱起手,對薛德洋說:「不瞞薛大人……我日後想跟隨靖陽王征戰,我畢生志向,即是蕩平東狄族……」
      沈堯還沒說完、韓湘也還來不及震驚,就聽得姜崇帆在一旁冷笑一聲,雙眼漫著冰涼冷意。
      「無知豎子,竟把打仗當兒戲!」
      聽姜崇帆言語不善,薛德洋也沒有好臉色,眾官員便也搧風點火,原本的交頭接耳變成了不加遮掩的恥笑與譏諷。
      「大人說得是啊!沈三公子沒上過戰場,又怎知戰爭疾苦!說得倒輕鬆!」
      「笑話!也不看看你爹?昔日的陵國大將軍,現在還不是吃了好幾次虧?!你僅僅只是熟讀兵法,練些拳腳功夫,也不過就是紙上談兵!」
      「以沈三公子這輕浮個性,小心上了戰場,輕易丟了小命啊。」
      「我看啊,還是留在京城,當你的少爺兵最好!」
      韓湘環顧著這些獐頭鼠目的官員,突然想起元宵節那晚,沈堯舉著煙花棒,許的第一個心願。
      ——「願陵國所有百姓不再受戰事所侵擾,願前線所有將士都能平安歸來。」
      只有她知道,沈堯他的畢生所冀,說的是真的,並非兒戲。
      韓湘已經氣得幾乎無法忍受,更何況是沈堯。她看著沈堯的臉因怒氣及屈辱而充血,額間還爆出青筋,握拳的手憤怒顫抖。
      不行啊,這裡這麼多大官,現在可不能發怒。男子漢忍辱負重,今日忍住一時,明日就讓他們好看。韓湘在心裡暗自祈禱,她又惶惶想起來之前在馬車上,沈堯說若遭人刁難,可能會暴起罵人——
      「……大人教訓得是,我日後定當更注意言辭。」沈堯語氣平穩,接著朝姜崇帆行禮。
      韓湘猛地抬頭,沈堯的表情依舊憋屈,但他終究是忍下來了。
      「這還有點禮。看來你大哥、二哥把你教得不錯。可惜,你現在可能只及他們的萬分之一,多多努力啊。」薛德洋等沈堯行完禮,陰陽怪氣做了個結論。
      這時,韓湘好似聽到「啪」的一聲。不是別的,那是自己理智崩潰的幻聲。
      男子漢需忍辱負重,我一介小女子而已,就隨便吧?
      她繞過沈堯,站到了他前面。
      「薛大人、姜大人,以及在座諸位,如此說話,是否欺人太甚?」韓湘平心靜氣,做了一揖,柔柔的嗓音響起,卻是質問。
      「放肆!妳、妳……怎可這樣質問大人!」「荒唐!大人給沈三公子提個醒,怎麼就變成欺負人了?!」
      韓湘一開口,眾人嘩然,接著謾罵聲不絕於耳。沈堯也一臉訝異看著韓湘的背影。
      韓湘豁出去了,她臉上毫無懼怕之色,開口便流暢說道:「大人們為官多年,定當知道東狄族為患陵國,讓百姓苦不堪言。今日仰仗靖陽王多年來用兵如神,和東狄族斡旋硬抗,諸位才可在這裡吃肉喝酒,過太平日子!」
      「沈三公子想從軍怎麼了?皇帝陛下說了,靖陽王三位義子,日後不可世襲任何功勳爵位。沈三公子倘若從軍,那也是從一介小兵爬起,若能當上大將軍,號令群兵,那也是他的本事!」
      「再者,陵國國力鼎盛,均是靠著文武人才撐出一片天,沈三公子有如此抱負,又是將才,未來可能有大用,難道諸位不該為皇帝陛下高興,剿滅東狄族指日可待嗎?!」
      韓湘越說越大聲,中氣十足,最後的話音迴盪於室內,震得在座眾人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搬出什麼沈洵墨、沈思霖都不夠,還讓這些爛人拿作把柄壓著沈堯打。
      我搬出皇帝陛下總可以吧?看你們還有什麼話說!韓湘睥睨在場眾人,胸口因情緒激動也起伏不定。
      「呵呵。公主殿下伶牙俐嘴,倒是說出了一番道理來。」姜崇帆斂著眉,虛偽笑道,「既然沈三公子都說日後會小心措辭,今日我姜某生辰,也不是有意為難,兩位自便吧。」
      可能是自知理虧,姜崇帆與薛德洋在後半段的宴會中,都並未再對沈堯和韓湘說話或對視。
      終於,這場心驚肉跳又特別讓人感到委屈的宴會,總算結束了。

      ※

      壽宴結束,眾賓客走得走、散得散。
      韓湘和沈堯趁著姜崇帆等人在送客寒暄的時候,溜之大吉,偷偷從姜府離大路頗遠的一側小門走出。
      兩人繞著遠路,走在僻靜的小巷裡,一路無話。
      沈堯一直盯著地面走著,頭都不抬。韓湘看著他的側臉,冷厲卻也落寞,還摻了點憤怒和不甘。
      韓湘停下了腳步。她輕輕喚道:「沈堯。」
      沈堯回頭望著她,並未回答,只等著她說下去。沈堯眼裡的情緒複雜,韓湘猜不出來,他現在是生氣比較多,還是難過比較多。
      「你今日做得很好啊。」韓湘語氣平靜輕緩,微微一笑。
      「……」沈堯依舊沒回話,眼神表情同樣落拓失意。
      韓湘再次向前走了幾步,靠近對方,接著,她輕輕拉起沈堯的手。
      「沈堯,沒事了。」沈堯的手很大,也很溫暖,他的掌跟指腹因為練劍,長著薄繭,磨著韓湘細嫩的掌中肌膚,刺刺癢癢的。
      韓湘抬頭看向沈堯,眼裡是無盡溫柔。
      沈堯原本嚴肅的神色,呆愣了一瞬。他慢慢抬起自己的另隻手,回握住韓湘。
      「對,ㄚ頭,沒事了。」沈堯也露出一個微笑,滄涼但果敢,這次還混了點柔軟。
      兩人穿過了小巷,即將走回到大路上,這時,沈堯看到兩輛馬車停在路邊。靠前頭的馬車車簾被拉了開來,一人彎著腰、步伐有些不穩地下車,被兩位奴僕小心攙扶著。
      下車的是沈思霖。
      沈思霖的面容還是蒼白憔悴,沒什麼血色,頭髮也難得鬆鬆地散著,額間有幾縷髮絲垂了下來。他虛扶自己的右臂,抿著唇忍痛。
      沈堯腳步一頓,沈思霖一抬頭,便和沈堯韓湘視線相對。
      「二哥。」沈堯喚道,眼眶微紅,像在極力忍耐著什麼。
      「三弟。」沈思霖淺淺笑著,那笑意搭著他那病容,有種病態的美麗。
      「二哥來接你回家。」
      沈堯小跑到沈思霖面前,想說什麼但又沒開口。沈思霖也朝韓湘微微躬身,「今日多謝韓姑娘陪同與照應。我另備了一輛馬車,韓姑娘請。」
      韓湘點了點頭,走向了馬車,歆月正候在車旁。
      沈堯扶著沈思霖坐回車上,接著又急匆匆跑到韓湘車旁,叫住了也正要上車的韓湘。
      「ㄚ頭,我剛剛忘了說,今日多謝妳了。」沈堯此時的表情倒是開朗了些。
      「謝什麼謝,我們不是一家人的嘛——」韓湘挺起胸膛,一臉得意。
      「不過妳剛剛好像隻母老虎,兇得很,哈哈!」沈堯笑了出來,笑得開懷。
      「……」
      「快上車吧你,不然母老虎現在就咬得你頭破血流。」韓湘皮笑肉不笑,唇角僵硬。
      「……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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