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要和你共白頭啊！》楠城夢

11、第11章

　　沈洵墨走在了通往書樓的青石小徑上。
　　他緩緩揮著扇，冰冷的空氣輕輕撞在他的唇上，刺刺麻麻的。
　　對，嘴唇還是麻麻的。前日他們三兄弟吃了那頓差點要命的辣椒晚膳後，被下人扶著灌了大量的水，自己腹痛一整天，疼得睡不好覺，阿霖和阿堯更是嚴重，當下都被辣得昏了過去。
　　阿霖到現在還躺在床上呢。請了大夫來看，說是雖不嚴重，有些腹瀉，但阿霖本來就身子虛，經不起辣椒的溫燥，大夫建議還是多休養，這幾日飲食需清淡，以免傷了腸胃。
　　阿堯身子強健，昏了半個時辰就自己醒了。醒來後哇哇大叫，一下喊喉嚨痛，一下因為太燥而流鼻血，這幾日也是不停腹瀉，苦不堪言。
　　沈洵墨等肚子好點後，召了做飯嬤嬤來問，確定當日那公主攜了ㄚ鬟，親自入了廚房，和藹地對嬤嬤們說，一切交給她，想給少爺們做些拿手菜。
　　做飯嬤嬤們當下還感動得一蹋糊塗，積極幫公主備好食材，感嘆這靖陽王府終於來了個美麗善良又能幹的女主人呢。
　　沒想到竟出了這樣的一手，還讓自己爆了粗口……這楚國公主，還真不簡單啊，棘手啊。
　　該拿她怎麼辦呢？罵也罵不開，趕也趕不走，打了她還會像隻瘋狗一樣反咬你一口。
　　沈洵墨握著扇子，不停盤算著。他推開雕著素雅花紋的書樓木門，一陣淡淡的書香氣，混著清爽的檀香木味道包圍了他全身。
　　他深呼吸，肺腑中還殘存的一點辛辣又燥熱的氣，彷彿都被這些書香氣所淨化了。
　　不管了，先讓腦袋靜一會兒，看點書，做些自己喜歡的事，再來思考下一步。沈洵墨在心裡默默想著。
　　他往離大門最近的一個大木書架走去，纖細白皙的手指滑過上面無數本被保存完整、且一塵不染的經書典籍、神怪話本。
　　這時，沈洵墨皺起了眉。他發現有些不對。
　　這架上的書籍順序都被打亂了。連一些話本出了系列集，看到了上冊卻不見了下冊。
　　這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沈洵墨難得露出愣怔的表情，搖扇的手也止住了。他又往後方的兩、三個木架子走去，迅速瀏覽起架上的書，排序也都是混亂的。
　　「福祿。」沈洵墨稍微放大了音量，叫著門外的小廝。福祿是沈洵墨的貼身小廝，同樣也負責管著書樓。
　　「是，大少爺？」福祿聽到沈洵墨喊他，連忙推開門，快步走到對方面前，低頭恭謹問道。
　　「我這書樓，有個規定，你可還記得？」沈洵墨又恢復成平常那般瀟灑自得的樣子，從架上隨便抽出一本書，慢慢翻閱著，邊向福祿問話。
　　然而福祿聽到這一問句，瞬間嚇得臉色慘白，他馬上「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顫巍巍回答：「回大少爺……小的、小的沒忘，這……書樓，除了灑掃的下人，只有大少爺您一人可進出……」講到最後，竟語帶哭腔。
　　「是阿，只有我一人能進。但這幾天，卻有其他人來過了。」沈洵墨頭也不抬。
　　「求大少爺饒恕阿！小的、小的迫不得已……前幾日那公主殿下經過書樓，說想要一觀，小的阻止她好長一段時間……但她說她不會亂動亂走，只進來看一下……不到兩刻鐘就出來的！嗚啊啊……小的……大少爺啊……小的後來有進來檢視，這書同樣都整整齊齊的……」福祿被嚇得哭了出來，語無倫次，努力解釋。
　　你一小廝沒識幾個大字，當然不會發現這些書的順序被打亂了啊。沈洵墨邊看書，邊在心裡默默推論。
　　「行，起來吧，瞧你嚇成這樣，我是有拿刀捅你嗎？」沈洵墨終於抬起頭，開玩笑地朝已經跪趴在地上的福祿說。福祿邊抹眼淚邊踉蹌地爬了起來。
　　「不過你還是得下去領罰，呵呵。以後別再讓閒雜人等進來了，知道吧？」沈洵墨把書放回了架上，滿臉和藹微笑看著福祿，明明是如沐春風般的柔順語氣，福祿聽了卻感覺有好幾把刀懸在了背上，直打哆嗦。
　　「是……謝大少爺……」福祿慢慢挪步，準備退出去。
　　「啊，還有，替我傳個話，明日一早讓三少爺和那公主到我房裡來。」
　　本來想辣椒晚膳這事就算了，自己沒注意，栽在了上頭，怪不得別人。但動了我的書？這可就是天大的事情了。沒想到是自己小看了這楚國公主，對方認真不是省油的燈。
　　既然來硬的不行，那就來軟的。來日方長，若不想個辦法和這公主殿下好好相處，包不準她下次就真燒了我這書樓呢。
　　沈洵墨動手整理起架上無數本書籍，腦袋飛速運轉著。

　　※

　　「大哥！找我什麼事阿？真難得！」沈堯一大清早就扯著特別有朝氣的嗓門，門也不敲就闖進沈洵墨的房裡，沒想到卻意外看見驚人的一幕。
　　「赫！ㄚ……ㄚ頭！妳怎麼在這！！！」沈堯瞪著雙眼，嘴巴張得老大，大呼小叫，韓湘僅僅冷漠地回頭望著他，一句話都沒回。
　　「我知道了，」沈堯驚訝了一瞬，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回歸冷靜，「妳想勾引大哥是吧？！我就直說了，不可能！早點死了這條心——」
　　「阿堯來了，坐。」沈洵墨清冷的話語硬生生打斷了沈堯。
　　「喔……喔。怎麼回事……」沈堯一臉狐疑，搔了搔頭，聽話坐在房中的圓桌前。難道自己這、這是在做夢嗎？！
　　「找你們來，是特別有件事要說。」沈洵墨展開摺扇，今日的他同樣一身雪白衣袍，外搭一件裘皮大衣，一頭黑髮整齊地梳成一個馬尾。
　　「我不記得自己何曾和沈大公子如此熟捻，竟一大早要人特別進房裡說話。」事都還沒開始講，韓湘就很不客氣。
　　沈洵墨微微一笑，也不反駁，自顧自地說起了其他事情。
　　「皇帝陛下前陣子，賞賜給了內閣首輔薛德洋大人一本珍稀的古籍，叫《風土自記遊》。」
　　沈堯和韓湘一臉莫名其妙，這人轉了這話題做什麼？
　　「據傳，那本《風土自記遊》的作者為佚名，是某位浪人走遍整個內陸，包括現在陵國的地界，詳細記錄各地地理位置、風俗民情、百姓生活百態的書籍。」
　　「全陵國就那一本，我想看。」沈洵墨簡單解釋那本書的內容後，就只說了這一句。
　　「呃……好啊。大哥，那你……你去看啊……？」沈堯滿頭滿臉都是疑惑。
　　「沈大公子，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好嗎？」韓湘的耐心漸漸被磨去。
　　「你們去幫我借來一觀。」沈洵墨藏在摺扇後的嘴角上揚，雙眼笑得瞇成了一條線。
　　「等等，你怎麼不自己去借？」韓湘一雙柳眉豎起，不滿地質問。
　　「啊，我本來是要自己去借的。可真不巧，我後來想想，我除了和薛德洋大人並沒有深交之外，和他的兒子薛衡公子，好像曾經也有些不愉快。」沈洵墨偏著頭，蠻不在乎地說。
　　韓湘突然想起歆月曾經和她說的，沈洵墨與薛衡，為了一本詩集一擲千金的誇張故事。
　　但這些到底又關她什麼事了？
　　「不過大哥，這怎麼借啊？大家都知道你和那薛衡仇深似海，若我去要，薛德洋會借給我嗎？沒給我擺臉色就不錯了吧？」沈堯想了想，也提出了疑問。
　　「這本《風土自記遊》，就放在薛德洋家中的藏書閣中。你們晚上潛進去，拿了書，再出來，這不就借到了嗎？」沈洵墨一臉理所當然。
　　「……」一陣漫長的沉默漫在了三人之間。
　　「大哥，這二哥之前訓過我的，你這叫『偷』，不叫『借』……」率先打破沉默的沈堯慢吞吞地說，他語氣虛浮，不確定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沈大公子，你自己去當偷書賊吧！而且說白了，這關我什麼事啊？恕不奉陪！」韓湘受不了這一切的荒謬，氣憤地轉身準備走出去。
　　「公主，我認為妳可以考慮一下這件事。」沈洵墨緩緩在背後對韓湘說，「如果妳和阿堯幫我成功借來這本書——」韓湘勉強回過頭，凝視著對方。
　　「妳以後就可以舒舒服服待在沈家，我們再也不會找妳任何麻煩，並會護妳周全。」
　　「大、大哥？！」沈堯聽了後倏地站起。
　　韓湘挑著眉，半信半疑地看著沈洵墨。先不論半年後的聯姻人選結果，光是能不再每日鬥智鬥勇、在院內搞得雞飛狗跳，就是很吸引韓湘的條件。這還是三位公子裡看似最有話語權、也是最難搞的沈洵墨首次「求和」。
　　「這怎麼行？！我不要！大哥，我自己一人去就行了，不就是順一本書嗎？對我來說小事一樁！我才不要跟這ㄚ頭一起去！」沈堯強烈反駁。
　　你以為我也想跟你去啊？哪來的自信。韓湘看著激動的沈堯，在心裡埋怨。
　　「呵呵，這可不行，偷這本書得需兩人才行。」沈洵墨神秘又自信說道。
　　「那、那我找隔壁家小李哥一起去！」
　　「呵呵，也不行，得需一男一女。」
　　「那、那……」沈堯一時想不到人選，急得臉紅脖子粗，平常他認識的女子就極少，更不用說一起玩了，難道他要找府裡的洗衣嬤嬤一起去嗎？
　　「阿堯，妳若和公主一起去幫我借書，到下次阿爹回來之前，每日在校場可以少練半個時辰。我幫你照應。」沈洵墨對氣急敗壞的沈堯不疾不徐說道。
　　「我不——」
　　「行，少練一個時辰？每日。」
　　「……」沈堯不說話了，只是表情非常難看，本來英俊的嘴臉都憋歪了。
　　「公主，意下如何？」沈洵墨重新看向韓湘。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韓湘原先有些不滿的臉漸漸放鬆，露出一絲略顯嫵媚的笑容。
　　「成交。今晚就可動身。」沈洵墨也微笑回應。
　　「啊？大哥？這麼快啊？」
　　「是啊，一本好書，一日不讀就渾身難受。不過，薛德洋的府上不好進，裡面定是錯綜複雜，也定有守衛。」沈洵墨邊說邊從自己身上的衣服內襯裡，掏出兩個小物，仔細一看，是兩個繡著金絲線的精緻小錦囊。
　　「這兩個錦囊你們帶著，遇到困難了、真想不出辦法了，就打開來看看。」沈洵墨把錦囊放在桌上，韓湘收了去。
　　「大哥，這諸葛亮的錦囊妙計也有三個呢，你怎麼只給兩個。」沈堯嘟囔著。
　　「兩個就足夠了，呵呵，這不是有位絕頂聰明的公主殿下陪著你嗎？」沈洵墨望向韓湘，邊笑邊揮扇，「給我們做了好吃的晚膳，還整理了我書樓裡的書，多賢慧又能幹阿。」
　　韓湘一臉笑意，也靜靜看著沈洵墨。
　　為了在沈家的自由與舒適，這偷書倒真是沒什麼難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