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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接下来的几日,文微末几近是废寝忘食,不眠不休地飞速阅览着丘达的著作。

      他的书大都晦涩难懂,但好在苏子在旁注了许许多多的注释,才让她读下去顺畅许多。

      苏子偶而来看上她几眼,兴起便教她几时,越发对她的天生聪慧和洞悟感到吃惊,不免真的对她燃起几分希望。

      不知不觉,已然过去近十天,文微末揉着眉心,合上最后一本书,走出了屋子。

      在外面给菜圃松土的苏子见到,问:“怎么了?”

      文微末回道:“阿公,我要走了。”

      苏子一愣,皱眉道:“你都看完了?”

      文微末摇摇头,眸色沉沉,道:“阿公,我等不了了。”

      这些天,饶是紧赶慢赶,也只堪堪看完了丘达的著作,她心中盛着仇恨,忧虑,和不止不休的焦躁。

      苏子见她去意已决,叹口气,提醒道:“去吧,记住,丘圣人爱护百姓,你要顺着他的意愿讲。”

      文微末点点头,对他郑重地鞠了个躬,拿着一开始所求的那三本书,雇了辆马车,马不停蹄地赶往雀塘坊。

      ——

      雀塘坊虽远至郊外,但依山傍水,幽静宁心,的确是个好去处。

      庭院素净,既无楼阁,也无廊桥,但胜在敞亮宽阔,院外一清澈小河,隐隐流水潺潺之音,槐树枝头缀着白色小花,密密一片,清香宜人。

      文微末为掩人耳目,戴了一顶帷帽,长长的白纱遮住面容,随清风飘动,平添几分若隐若现之美。

      她没有擅自入院,只在院门口静自等待。

      没过一会,一身着白袍的年轻男子缓步而来,袖口金线绣云,行走间袍子如流云飘荡,如丝如绸。

      这男子看着便身份不凡,却来当这守门童子,让人不由更惊屋里那位夫子的身份。

      文微末摘下帷帽,恭敬行礼,那男子神清骨秀,微微颔首道:“你来此有何事?”

      虽语气平和,但她并没有错过这人眼底的矜傲与轻蔑。

      “我来献孤本古籍。”文微末不再卑躬屈膝,神色不卑不亢。

      她知道,这种人身居高位,见惯各种低声下气之人,如再做这种姿态,反而让人不喜。

      鞠泉稍感意外,面前的女子面容姣好,一双桃花眼生得格外漂亮,如初春秾色,娇弱坚韧,然唇线浅淡,眸色偏冷,倒是让人不觉半分柔弱。

      她虽衣着朴素,但周身气质皎然,不似寻常之辈。

      原本想随意拒绝的想法莫名消散,他点点头,大发慈悲地伸出手:“那给我吧。”

      文微末不由紧了紧手中的古籍,音如瑽瑢,字字清晰:“我欲亲自送予圣贤。”

      鞠泉面色一沉,初见的好感顿时降到低谷,暗讽这女人图穷见匕,冷声道:“夫子岂是你想见就见的,还请把书拿回去吧。”

      他语罢,挥袖便欲离开,还没走几步,就听她在后面嗤笑一声。

      鞠泉皱眉,不由转身质问:“你笑什么?”

      文微末眉梢微挑,颇为挑衅,清皎的气质散的一干二净:“我笑你越俎代庖。”

      鞠泉何曾受过这种轻视,他面色阴沉,欲叫侍卫将这胆大包天的女子拖走。

      这时一阵苍老但有力的声音传来。

      “鞠泉,因何在门口吵闹?”

      还不待他开口,文微末便先一步上前,语气谦卑,丝毫不见方才的挑事模样:“圣贤,小女仰望您已久,恰好家中有一本珍贵古籍,自觉在自己手中暴殄天物,听闻您好此道,小女便斗胆送来,以期能见圣贤一面,圆小女愿望。”

      屋内笑声爽朗,响彻云霄。

      “哈哈哈哈,竟还有女娃娃知晓老朽,鞠泉,带她进来罢。”

      鞠泉眉头一皱,看似颇有不满,但还是冷着脸将人带了进去。

      文微末跟在他身后,悄悄擦了下手心的冷汗。

      进了正堂,扑面而来的便是茶香和墨香,一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人在中间席地而坐,连腮带鬓,皆为雪白,一双眼眸清澈若稚童。

      旁边跪坐着几名男子,皆在为他侍茶。

      那几名男子皆着素衣,但华贵异常,不是凡品。

      迎上老人那笑意盈盈的眸子,文微末心中一跳,总觉心中算计被一览无余,她强敛心神,弯腰将古籍捧于额前,恭敬道:“圣贤,请您垂阅。”

      丘达笑呵呵地摸着胡子,瞧着颇为和善,开门见山道:“丫头,不仅仅是来献书的吧。”

      文微末不敢抬头,只觉眼前老者气势如山如岳,分外迫人。

      她直言道:“圣贤料事如神,小女的确不单单只是献书。”

      丘达饶有兴趣地问道:“哦,那你还有何目的?”

      文微末直起身,神情冷静,眼神不闪不避:“小女想拜进圣贤门下。”

      此话一出,众人均是一愣。

      鞠泉原以为她与那些谄媚屈膝之徒别无二致,没成想更甚。

      室内一片寂静,丘达未出声,其余人皆一言未发。

      丘达深深看了她一眼,半晌,道:“你可知想要成为老朽的徒弟,需要通过考核吗?”

      文微末点点头,面上无波无澜,仿若胸有成竹。

      丘达见状,眼角眯出细纹:“好,你来的突然,老朽也没有准备考题,就问你三个问题罢。”

      “你为何要拜入老朽的门下?”

      此问一出,无数道视线聚在文微末身上,迫人于无形。

      文微末指尖悄无声息地攥紧脑中疯狂思考措辞,顷刻,回道:“因为圣人是文界执牛耳,是无数文人学子趋之若鹜的对象,若是想要学习治国之道,圣人您是最好的选择。”

      她顿了顿,接着道:“而小女,想要成为经国之才。”

      不知谁轻嗤了声,文微末毫不在意,寒星般的双眸亮而清,像是不知道自己说了怎样的惊世骇俗之言。

      丘达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笑眯眯道:“那你凭何拜于老朽门下?”

      文微末心尖一紧,抿抿唇,随即答道:“凭我是名闺阁女子。”

      丘达摸胡子的动作一顿:“哦?”

      “我知晓,女子学习学问,又欲成为经纶之才,必难如登天,但我敢说,如若让我拜入夫子门下,必然能学有所成,不出五年,名满天下,而夫子,则会因为教导了一名女弟子,而开出先河,永传美名。”

      鞠泉一忍再忍,终是没忍住,开口刺道:“先不说你的大话能否实现,你不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在给圣人抹黑吗?”

      文微末不理,继续道:“再者,圣人所倡思想大概为保民而王,发政施仁,平复战乱。据我所知,当今世上,万乘之国有五个国家,分别是梁夏,中晋,暨国,谢国,还有新兴的齐国。这些国家的君王,所持理念却罕有仁政。”

      “作为诸侯之长的梁夏,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无数百姓被征作劳役,田地不顾,家人远离,困顿穷厄,死伤无数,不为保民。”

      “中晋赋税繁重,苛捐杂税林林总总加起来竟有几百条之多,百姓苦不堪言,不为仁政。”

      “暨国,谢国穷兵黩武,战火纷飞,此更为百姓之劫难。”

      “圣人虽言归隐,却仍有一颗保民之心,我出身乡野,深知百姓苦难,日后所学必定终身致力于夫子所向,保民护民,消兵止戈。”

      随着她话音落下,室内这几人神色各异,鞠泉更是脸黑如锅底。

      丘达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也随之收起,赞道:“你这女娃,虽身处一隅,眼界倒宽广。”

      文微末眼睫微颤,在心中又一次感谢苏子阿公。

      丘达拿起茶杯,轻啜了口茶,慢悠悠道:“这最后一问,就是想知道你欲当我弟子,真正的目的。”

      文微末浑身一震,蓦地跪在地上:“圣贤既问,不敢言之有虚。”

      “我的家人,死在君王争权的战乱中,我颠沛流离,安分守己,却又遭酒肉纨绔所辱,这世间法则,皆有高台之上的人所制定,可如今君主苛政,贵族横行,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不过是渺渺蝼蚁,被规则所裹挟,如砧板上的鱼肉。”

      她虽跪于地,却不见一丝一毫的卑微之态,一双清亮双眸紧盯丘达,掷地有声。

      “他们说,这就是我的命,我们这些普通百姓的命。”

      “我不服,也不愿向命运妥协,既然这规则食人血肉,那我便要不惜一切代价,成为书写规则的那个人。”

      话音落下,室内一片沉寂,惟院中啾啾鸟鸣之声。

      丘达久久不语,看着跪伏在地的文微末,长叹口气:“你起来吧。”

      文微末指尖微蜷,依言起身。

      她这话说的有真有假,但那最后一句,却含着她最深切的誓言。

      鞠泉见状不好,连忙对丘达道:“夫子,万万不能收这女子为徒,她狡诈奸猾,绝非善类。”

      另一个面容稳重俊逸的男人眉心微皱,同样出声阻止:“夫子,我朝并没有收女子为徒的先例,还请多加考虑。”

      文微末闻言,眉眼沉宁,却字字珠玑,反问道:“圣贤所倡思想哪点不是打破世俗,令人振聋发聩之言,圣贤乃是思想之先锋,为何要遵循旧制?”

      身形纤细的女孩伫立于堂上,虽身着粗布麻衣,脊背却挺直如松,如雪山腊梅,疏香傲霜,灼灼其华。

      融子骞睨她一眼,淡声道:“巧言令色。”

      文微末置若罔闻,面容镇静,对丘达恭敬道:“‘君子所贵,世俗所羞;世俗所贵,君子所贱’,圣贤本不为世俗所困,必不会在意有无先例。”

      丘达长久缄默,片刻后才缓缓道:“如今老朽门生众多,实在没有精力再收徒了,还请回吧。”

      文微末闻言,愣了片刻,指尖攥紧,又颓然失力。

      她将手中的古籍放下,深深俯身,随即转身离去。

      还怕她过多纠缠的鞠泉浅浅放下心来,拿起她留下的古籍,随意一瞥,惊讶道:“这竟是郦阴大家的亲笔手稿。”

      丘达眼睛一亮,连忙道:“快拿给我看看。”

      他接过来翻开,越看越欣喜,喃喃道:“早知是这本书,我就应该让她坐下喝杯茶,这本书踪迹难寻,如今终是得以一见。”

      融子骞替丘达添满茶水,神色浅淡:“这书在她手中本就毫无用处,给您也是各得其所。”

      丘达笑眯了眼,转身回房埋头古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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