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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月上树梢,疏影横斜,撕碎惨白的月光。

      东风临夜,一簇火苗,正悄无声息地悄悄窜出,烧上被衾,木门,趁着风势,愈演愈烈。

      晴妍惊惶地屋里跑出来,大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滚滚浓烟卷向天空,攫取着视线与呼吸。

      火势迅速蔓延,从厢房烧至正房。

      护卫灰头土脸地从房子里跑出来,看见文微末所在的厢房滚着烈烈火焰,不由脸色大变。

      院里的井早已枯涸,打水的地方离得又远,他们只得眼睁睁看着熊熊大火肆虐无度。

      被火势遮掩的后院,文微末艰难从洞口钻出,皮肤被洞口边缘尖锐的石子划出一道道血印。

      晴妍紧随其后,她年纪尚轻,骨架小,轻松便穿过去,只是指尖因为挖洞,早已变得鲜血淋漓。

      文微末拉过晴妍,转身向晴妍早已打探好的小路,迈开步子狂奔。

      李夫人找的这间院子偏僻,周围荒无人烟,林深树密,极易躲藏。

      她们必须在护卫发现不对之前,在层层密林中藏匿身影,逃到晴妍找好的客栈。

      风声在耳边呼啸,火焰灼烫的热意渐渐远离,肺腑间满上血腥气,文微末尽量喘匀呼吸,脚下步子飞快。

      跟在后面的晴妍步子趔趄,却始终与文微末稳稳保持半步的距离。

      脚步声在漆黑夜色中杂乱,密集。

      文微末眸光一凛,猛地停下步子,一只手拽住晴妍的领子,用眼神示意她噤声。

      蝉鸣阵阵,热风拂面,除却急促的喘息之外,竟有密密脚步声在她们身后响起。

      似是发现她们停下,这些脚步声骤然清晰,快速向她们逼近。

      文微末脸色一变,拉着晴妍开始不管不顾地往前跑。

      晴妍面色苍白,她匆忙之下回头遥遥一看,追着她们的人黑衣蒙面,腰间佩刀,露在外面的一双眼带着冷冷的杀意。

      竟然不止一人,足足有一小队。

      晴妍认出,这是郡守府豢养的私卫。

      她肩膀轻颤,这才知道,李夫人做了两手准备,在一开始便秘密派出一队人在外围防守,无人知晓,一旦文微末出逃,便将之一网打尽。

      文微末紧锁眉宇,一面狂奔,一面拼命思索着办法。

      晴妍垂眸看着被文微末紧紧拉着的手,唇色被抿得发白,忽然梗塞出声,断断续续道:“文微末,你……你放开我,我去……帮你引开他们。”

      她吐字颤抖,混着急促的呼吸声,进入文微末的耳朵。

      “不行。”文微末冷声拒绝。

      晴妍不理,只是磕磕绊绊道:“前面……有一处小溪,我们,一起,跳下去,你,把你的外套,脱给我,躲在水底,我会向东游,等到人都被我引走,你就赶快向西跑……”

      文微末冷笑一声:“你觉得他们有这么蠢?”

      似是被沙子迷了眼,晴妍眼眶泛红,颤颤巍巍道:“姐姐……”

      “我不想在李府待下去了,他们,真的,都很恶心……”

      文微末眸光一震,攥着她的手紧了紧,声音放缓:“别怕,姐姐在,姐姐帮你。”

      晴妍声音含糊,隐没在耳边呼啸的风声中。

      文微末腕骨蓦地一紧,晴妍反手用力将她拉住,硬生生停在原地,还没待文微末反应过来,一个尖锐冰凉的东西便抵在了她的颈间。

      晴妍手握簪子,指尖不自觉得颤抖,就连簪杆也在细微地抖动。

      文微末眉心紧皱,低声道:“晴妍,你先把簪子放下……”

      晴妍没说话,乌发散乱,对着后面的私卫大吼道:“都停下,否则我现在就杀了她。”

      领头的黑衣私卫见状,向后摆了个手势,私卫纷纷停在原地。

      私卫距离她们不过几丈远,不出三步必然能追上她们。

      晴妍的簪子往里推了推,文微末脖颈一阵刺痛,鲜血汩汩流下。

      她狠声道:“你们快点退后!”

      私卫奉李夫人命令,不得让文微末有丝毫闪失,只得依言退后。

      晴妍拽着文微末,一点点后退。

      文微末这才发现,后面有一座深不见底的悬崖,掩没在层层深林中。

      她的心脏忽然狂跳起来,指尖攥住晴妍的衣袖。

      晴妍低声在她耳边道:“答应我,活下去,帮我和姐姐报仇。”

      话音刚落,她就松开文微末,狠狠一推,将人推下了山崖。

      而她自己,向前一扑,拦住了离得最近的私卫。

      长刀一翻,刺入身体,发出沉闷声响。

      晴妍瘦弱的身子无力倒下,宛若折翼的蝴蝶,在冷白的月光下濒死颤抖。

      文微末身体控制不住地下落,耳中嗡鸣,失重的巨大压力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挤压肺脏。

      扑通,文微末掉入一汪清澈柔和的泉水。

      巨大的冲击力让文微末眼前一黑,她硬生生撑住,没晕过去。

      泉水冰冷刺骨,她竭尽全力游到岸边,仰头往上看。

      悬崖并没有想象的那样高,中间悬着一层薄雾,看着深不可测。

      文微末浑身颤抖,满脑子都是晴妍倒下去的一幕,巨大的悲怆浸入骨髓,隐隐作痛。

      晴妍还没十五岁,还有大把的青春光景,她不应该陷在李府腐烂的淤泥中,也更不应该死在这枯寂萧瑟的森林里。

      是自己害了她。

      悬崖底下暗沉无光,寒意透过薄薄的衣衫钻进血液,文微末死死咬唇,吞下几声软弱的呜咽。

      乌黑空茫的瞳仁泛着冰冷的怒火。

      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悲恸,稳下心神,撑起双臂,欲站起身来。

      脚踝一阵剧痛,撕扯着神经,使她一个踉跄,复又重重倒在地上。

      细小的沙砾狠狠擦进皮肉,疼得她眼前一片漆黑。

      文微末若一条濒死干涸的鱼,艰难在地上喘着气,好久,待疼痛渐渐轻缓,她坐起来,摸下自己的脚踝,明显感到骨节错位。

      她未学过医术,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

      想起谢枯房中的《医经》,她只恨自己为何不读上一读。

      不敢给自己擅做处理,文微末只得强忍剧痛,扶着山壁摸索。

      她绕着悬崖走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道路,就连一根与山上相连的藤蔓都没有。

      文微末终是体力不支,被地上石子绊倒,趔趄半跪在地上,呼吸急促,四肢百骸的疼痛如浪如潮,险些将她淹没。

      眼前渐渐模糊,文微末眼睫微垂,瞳仁空散,她泄力倒在地上,意识被拉扯着跌入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文微末干涸的喉咙被泉水滋润,她感到一只粗糙的手正掐着她的两腮,吞咽不及的泉水溢出唇角,呛得她一把挥开面前的人,弯腰咳得撕心裂肺。

      被挥开的人也不恼,沉默地退出几步,将手中盛着水的壶拧好,系在腰间。

      文微末摇摇头,试图晃走眼前一圈圈白色光晕,强压不适,警惕地看向那人,声音嘶哑:“你是谁,为何会在这?”

      溥五抬眸,语气平淡:“我是来被派来帮你的人。”

      文微末皱眉,审视着眼前的人。

      他身着玄衣,五官平平,身姿却挺拔结实,面容波澜不惊,但文微末还是敏锐地捕捉到压抑在平静下的一丝不耐和焦虑。

      他是被谁派来,究竟是敌是友?

      文微末眼神落在他腰间配的短刀,怔然片刻,指尖微蜷,过了片刻,低声道:“我脚踝很有可能骨折了,行走不便,还望少侠帮忙。”

      溥五闻言,微讶地看她一眼,沉默半晌,挪步过来,低头查看她的伤势。

      脚踝处红肿一片,他沉声道:“你这是骨骼错位,我待会儿帮你正骨。”

      文微末点点头,还不待她道谢,一阵剧痛从伤处传到脑中,她连忙咬唇,硬生生咽下痛呼。

      溥五见她一声没吭,眸光微闪,似有所悟,起身找来一个还算平整的木棍,撕下一片衣袖,将其绑在她的脚踝处。

      文微末缓过来,勉强笑道:“谢少侠帮忙……”

      溥五没应声,站起来到四周查看。

      文微末捂着脚踝,靠在山崖上艰难喘气,见他行为,提醒道:“这四周我都看过了,没有出口。”

      溥五不理,自顾自查找着,摆明不信任文微末口中的话。

      文微末也不在意,仔细思考着可能出去的办法。

      但想着想着,脑海中不可抑制地回忆起晴妍倒下的画面,心中一片冷意,指尖不可抑制地颤抖。

      她闭眼便是无边血色,混着刀光刃影,使得思绪慌乱,静不下心。

      文微末抿唇,艰难起身来到湖边,捧一把清水扑在脸上,重重呼出一口气。

      攸地,她怔然一顿,望着眼前碧波荡漾的湖水,竟有处小小的漩涡。

      文微末眸光一震,骤然起身,忍下脚踝的刺痛,抬高声音道:“少侠,出口在水底!”

      虽然不见溥五身影,但随着她话音落下,他身形一闪,已然来到湖边。

      他眉峰微皱,盯着那片漩涡半晌,随即扑通一声,跃入湖中。

      文微末静待,不知过去多久,随着水声阵阵,溥五在水中探出头来,爬上岸边。

      他对文微末道:“湖下有处洞口,沟通外界,可以出去,但洞口置于湖深处,需潜行约六七丈……”

      文微末心下稍松,摇摇头道:“我自幼颇好水性,少侠不必担忧,只是我脚伤未愈,还需少侠到时拉我一把。”

      溥五默了片刻,道:“你无需逞强,我受人所托,要保护好你,自会履行。”

      心念一动,文微末眸色清亮,开口问道:“少侠可否告诉我究竟是哪位派您来此?”

      溥五摇摇头,不再多言,只是自顾自下了水,对着文微末伸出手:“下来,我带你出去。”

      文微末一顿,只是拽住他的衣角,眼眸弯弯:“谢谢。”

      湖水冰凉,随着向深处进发,压力越来越大,但文微末还算可以承受。

      战争未波及到她的城池时,她经常会跟着爹爹去河边捉鱼摸虾,在她孤身一人伶仃飘零时,也常常会下水碰碰运气,看能否捉上一两条鱼,填饱肚子,来度过无数饥饿的日夜。

      直到后来,她无意中捡了一把弓,磕磕绊绊地回忆兄长交给她的零星技巧,勉强打起猎来,渐渐不再担心自己会在哪一天饿死在荒野。

      但她终是感到了寂寞,孤独,害怕自己会在偏僻山林死亡,无人知晓,更无人问津。

      何其有幸,她捡到了谢枯,比捡到那把能让她能活下去的弓时,还要更加快乐。

      她终于拥有了这辈子唯一的珍宝,她以为他们可以相伴终生。

      他们本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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