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星》随忭

64、第63章

　　除了杨柳青这边发生了一点变故，怀诚和付恬君进组后都还是照常运行。

　　也许是关系上发生质的变化，两人配合起来很默契，作为导演的阮娴在钱金玉和陈一鸣的戏份上没有什么操心空间，两位演员自己就能做到超乎她想象的优秀。

　　但怀诚发现，原本对他还抱着善意的阮娴越来越看他不顺眼，总冷着个脸不爱搭理他。

　　等拍到两条线交织汇合后，王春江也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当着付恬君的面都笑嘻嘻的，君君长君君短，剧组不可一日无君君，君君优秀君君棒，君君天下第一好。

　　但君君去改妆，他们就把脸耷拉下来，看到他也当没看到。

　　怀诚问王春江:“你看到我的京胡了吗？”

　　王春江不耐烦地摆手:“我闲得给你当看管？哎去去去，自己玩去，那什么，场务呢？场务人哪儿去了？”

　　阮娴路过，冷着脸给他往角落里一指，“那儿。”

　　在他鼓动付恬君报名了一个曲艺综艺后，团队长期合作的工作人员也不爱和他多说话了。

　　倒是谭竹对他态度好了很多，剧本围读的时候还很高冷，拍戏这段时间来探班，见他也肯笑着打招呼了。

　　有空闲下来，还一起无聊地琢磨把剧本台词改成戏词来唱，撺掇着在不违和的情况下拍一小段放正片里。

　　怀诚在看透他们那点不高兴的原因后，很自然地接受了大家的不乐意，反倒让大家不好意思再给他找不高兴，剧组氛围和乐融融中又透露着一点怪异。

　　眨眼到了过年，通常的剧组是不放假的，最多是三十的下午早点收工一起吃年夜饭，初一放一天，或者不放假，尤其是大组，人力物力财力消耗不起。

　　但盛世的班底还挺人性化，虽然行业原因还做不到每周有周末，但基本上每天按时上下班，每月按进度完成拍摄，月底还有一天或两天假，年底的时候愿意留组的一起吃年夜饭，想回家的有两天假期。

　　这在整个影视行业几乎屈指可数，对所有人影视民工来说，都是挤破头皮都想进的剧组。

　　但今年过年，接二连三有人问付恬君，要不要回家过年？

　　以前她都是在剧组陪大家吃完年夜饭再回家陪家人。

　　可以前是以前，现在……

　　付恬君在腊月二十九收工后，路过的人都要问她一句，今年过年还来不来吃年夜饭。

　　“吃啊，怎么不吃？”付恬君最近一边沉浸在剧本里，一边在准备参加曲艺竞技综艺的事，忙起来有种脱离社会的懵圈，“放假的放假，留组的我来和大家包饺子。”

　　于是在大年三十那天，她在剧组酒店房间复健了一个下午后，怀诚劝她歇会儿再练。

　　刚停下来，就有人来敲她的房门。

　　执行导演一个大男人，见开门的是怀诚，笑容在脸上僵了片刻，梗着脖子打了招呼，看到他身后沙发上的付恬君，立即笑容满面。

　　在剧组大嗓门的人，见到付恬君，说话都温声细语起来:“君君，食材准备好了，大家等着你一起去包饺子呢。”

　　付恬君喝了杯水，捋着头发弯弯眼睛笑着回应:“稍等一下，我洗个脸就来。”

　　等到了剧组包的大厅，大家都到了，洗菜的洗菜，切菜的切菜，留组的人竟然比往年多很多。

　　“你们都不回家吗？还亲自下厨？不是点餐吗？”

　　“大部分还是点酒店的，但有些人想露一手，搞点简单的家常菜。”

　　王春江正在拌肉馅，端上去乐呵问她:“君君闻闻香不香？”

　　付恬君点头，都已经闻到香味儿了。

　　“这可是我妈教我的秘诀，我一般不外传的，今天教了好些人了。”

　　付恬君笑道:“你要不干导演了，还能去开个饺子馆，大家来光顾你的生意。”

　　“那不行，我这辈子就想干导演。”王春江忽然沉了一口气，心事重重地说，“过了年，咱们就一起干了六年了，六年前我还是个剧组外场打杂的，谁能想到今天我王春江也算是个人物了。”

　　他忽然感性地哽咽，现场氛围陷入沉默。留组的很多人或多或少都受过她的好，现在越来越感觉，她要离开剧组了。

　　付恬君也被这种氛围感染，但她还忍得住，打岔说:“你们本来就很有才华，六年前，君君也不知道自己能有今天，知道替制片人省钱的导演可不多。”

　　王春江苦笑，“导演说一句我想拍这个效果就二话不说去搞钱的制片人也少。”

　　这群人对付恬君的感情很深，也许她自己并不觉得，当他们拿着梦想的号码牌在狭窄的机会之门前排队，看着前面乌泱泱的人头绝望时，她忽然打开窗说，你可以翻窗进来，只要你肯用力，能翻进来，我会拉你一把。

　　不要看我没什么力气，我能拉住你。

　　大胆信她一回，于是就真把他们拉进去了。

　　可是，她也有她更热爱的东西。

　　拍戏这段时间以来，大家都看得到她对戏曲的喜欢，在她热爱的事物里轻盈得像一只流连花丛的漂亮蝴蝶，越是这样，看到她一天天沉浸入戏曲里，她终将化蝶离去的感觉就越来越强。

　　大家都乐于见到她开心快乐的样子，但他们早已习惯了君君在剧组当定海神针，尽管他们越来越成熟，需要她做的事越来越少，但每天开复盘会的时候只要她在旁边听着就让人很安心。

　　习惯性依赖的人，预见她将要离开，失去感就像揭开鱼鳞一片片拔下来，疼痛难忍。

　　王春江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怀诚，敬他道:“这杯酒是感谢，也是赔罪，咱俩大学一个宿舍，也是你把我介绍给君君的，但这段时间，没给你什么好脸色，对不住兄弟，你和君君都要好好的。”

　　王春江说完一饮而尽，怀诚给面子地把酒喝了，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多大点事儿。”

　　付恬君笑着，用力眨了眨眼睛，开口打破这份忧郁，“大过年的，饺子还没下锅，你不要搞得气氛这么酸好不好？我又不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了，公司还是我的公司，剧组也还是我的剧组，出品人搞不好要写我的名字，我戏份都还没杀青呢，又不是以后不干制片了。”

　　大家又笑起来。

　　沈雁回笑说:“就是，君君又不是从此不干这行了，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天下。”

　　一个月后，付恬君杀青，进了某曲艺竞技综艺的录制。

　　一个半月后。

　　怀诚起诉单珈故意杀人案二审开庭，由于当事人的知名度和对社会造成的恶劣影响，判处适度从重，单珈获罪入狱。

　　怀诚工作室为佳艺传媒作出澄清，但同时宣布与佳艺传媒合约到期不续。

　　这两个多月以来，怀诚终于从剧组出来，公开露面，接受了几个权威媒体的采访，法治新闻把这个案件做了个专栏，从社会法治层面做出示警，终于收束结尾。

　　在另一家娱乐媒体的访谈中，被问到这四年来的压力和心理状态，原本是个很好的卖惨机会，但他选择了比较温和委婉的方式娓娓而谈。

　　“入行之初，我并没有特别大的雄心壮志和抱负，没有说想要万人敬仰，要人声鼎沸，我最初，只是想演戏，喜欢在角色里体验不同的人生。如果说有过什么期待，当然也是想证明我在演戏上的专业能力。”

　　“遇到这样的事，可能确实是蛮不走好运的，但我又觉得，我是挺幸运的，那些不太美好的、麻烦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还能坐在这里，接受你们的提问采访，明天太阳升起来，又是美好的一天。”

　　“在这个过程中，我更多的还是看到好的一面。我有很多支持我的粉丝和观众，有家人、友人，还有爱人的鼓励，我有很多很多的爱，在可能不那么撑得下去的深夜，想到这些就还有一口气支撑着我。”

　　“如果一定要用这个案子和我的经历对大家说什么，从法律的层面来说，当然是希望大家遵纪守法，法律不会宽恕任何人，也不会罔顾任何人。实在讨厌某个人的时候，骂他几句都可以，但不要动恶念，勿以恶小而为之。”

　　“但从个人层面，首先当然是希望大家顺顺利利平安幸福了，但如果遇到困难，不要畏惧，不要轻言放弃，不管是什么样的难关，天再黑也有会亮的时候，想一想你爱的和爱你的人，再坚持一下，黎明就在眼前。”

　　“实在撑不下去了，不要走极端，回家关上门蒙头睡一觉，残血英雄回到峡谷就会恢复元气的。”他温柔地笑了笑，“睡一觉，明天醒来再去闯一闯，说不定就过去了。反正是个坎，大不了跌个疤，坦然一点，积极一点，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个世界没那么好，但也没那么坏。我们是因为爱来到这个世界的，也是为了爱而活着，如果光看到不好的，那这辈子要过得多苦涩啊。”

　　“我是不是又唠叨了很多？”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和主持人说，“那最后还是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他用温醇的嗓音和柔和的语气，一点点抚平这段喧嚣激起的毛躁，想要给这段不太美好经历注入一点力量。

　　反正是个坎，大不了跌个疤。

　　坦然一点，积极一点，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最后的小结尾里，主持人问他:“你和恬君分开，和这个案子有关吗？”

　　他转了转眼睛，提到恬君就忍不住笑起来，状态轻松得不像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像回到了年轻时候的可爱男孩。

　　“我们只是小小错误试演了一下《麦琪的礼物》。”

　　用了不太高明的方式送对方玫瑰花，忽略了花梗上的刺。

　　虽然后果差点不能承受。

　　但真正相爱的人，又哪里会那么容易走散。

　　访谈结束，主持人和他握手:“怀诚新剧要杀青了吧？”

　　他本来差点脱口而出快杀青了，但职业习惯占据上风，抿着笑回答:“这个不能说，可以期待一下。”

　　主持人哈哈一笑，问不到他什么工作上的事，干脆问他:“采访结束是回剧组还是去哪里？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下次吧，恬君今天竞赛最后一天。”

　　“要去给她加油呀。”主持人打趣。

　　怀诚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