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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0章 ...


  •   剧本围读主要是把剧本从头到尾顺一遍,重点关注重要段落,也是一场大型阅读理解现场,但并不是七嘴八舌发表讨论,而是一场正式的剧组会议,涉及人物理解甚至是表演设计。

      围读过程并不都是完美和谐的,当演员意见不同,可能涉及到更改台词或者剧情内容更改,单人戏份还好,如果牵涉对手演员的戏份,对手演员可能不太愿意,因为如果顾此失彼,自己的戏份就会被抢。

      双方意见不同,小演员会被压制着不敢得罪大咖,而咖位差不多的,谁都不愿意自己角色占下风,就可能僵持,变成话语权的争夺。

      导演如果压不住演员,局面就会焦灼。

      但有付恬君坐在前面,阮娴一点都不担心,不管是大咖还是糊糊,不管是男女主,还是老戏骨,裁决不定的时候谁能说服她谁就对,反正出钱出力的是她。

      以前有过老演员仗着资历深,不顾故事整体效果,强行压着后辈让他改剧本,涉及人设崩塌,付恬君尊重前辈意见但劝不通,耐心耗尽沉了一口气,抬手一挥让人走了。

      结果就是老演员在公共平台卖惨,称剧组欺负人,通常演员和剧组出现矛盾,演员都会以弱势者的形象被同情,网友一边倒抵制,逼得付恬君在公开活动上回应,她官方体面地笑着解释了几句,离开镜头放下嘴角,反手让“工作人员”把围读现场老演员耍横的片段“泄露”出去,并题名“人老了叫老人,树老了叫老树,东西老了叫老东西,流氓老了叫老流氓,who are you ?”,把人逼得无地自容公开道歉。

      当然,也有小演员说得在理,直接改了她剧情的。

      付恬君翻开剧本暂时代替杨柳青和怀诚顺台词,投入工作中的人很认真,没工夫去想风花雪月。

      大约一个小时后,杨柳青敲门进来,替换回付恬君参与围读。

      时间慢慢推移,事情推行还算顺利,但意料之中的事还是发生了——

      先叫停的是怀诚,“我还是觉得这句台词不对。”

      他提前看剧本就已经用不同颜色的记号笔在剧本下划线了。

      “陈一鸣不可能跟王妍说这句话,‘如果有下辈子,先遇见你也不错’,这就相当于承认,陈一鸣在王妍和钱金玉之间感情产生了摇摆,但陈一鸣不是这样的人,我之前已经看完了剧本,陈一鸣为什么小名叫秤砣,‘秤砣虽小能压千斤’是说他小人物撬动大命脉,但也有一句‘吃了秤砣铁了心’这个人物最大的特点就是犟,不管是犟着独自寻找妹妹也好,还是把钱投去进货,赔了之后坚持挣钱还债也好,他认死理,他对钱金玉是一心一意的,就算问他下辈子选谁,他还是会选钱金玉。”

      饰演王妍的是另一个演员翁词,她反驳道:“站在王妍的视角,陈一鸣对她是有感情的,她有钱有貌还年轻有学识,是绝对的白富美,在钱金玉不在的那几年,是她陪着陈一鸣,又一起经历过塌方事故,在生和死的情境下,陈一鸣跟她许下辈子,这才是后面被营救后王妍不惜一切给陈一鸣投资的原因,王妍觉得,他们没有在一起,纯粹是因为先有了钱金玉,并且这时候钱金玉已经和张兴年在一起了,如果没有这句话给她希望,后面的剧情就可能要改,否则就变成了王妍的一厢情愿。”

      “本来也是一厢情愿,陈一鸣对王妍有感激之情和朋友之义,但不会是男女之情……”

      来了来了,阮娴静看着争执发生,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付恬君,只见付恬君转着手上的杯盖,也在认真静听着。

      杨柳青也加入讨论:“陈一鸣是个聪明的商人,这句话也许是陈一鸣对王妍开的空头支票。”

      “不可能。”付恬君开口否决,“陈一鸣做人还是有底线的。”

      怀诚垂眸勾了勾唇,仿佛她是在夸他。

      “那陈一鸣为什么会离开钱金玉?”杨柳青看着剧本询问。

      还离开了两次,第一次是为了去找妹妹,第二次呢?

      付恬君把目光投向怀诚。

      怀诚同她对视良久,最后低下头看剧本:“按照剧本来说,是年轻的陈一鸣跟不上钱金玉的脚步,承载不起她的野心,也经不起她游走在别人和自己之间。”

      “那为什么又要找回来呢?”杨柳青继续代钱金玉发问。

      “是愧疚和爱纠缠的,陈一鸣已经弄丢了妹妹,又离开钱金玉,结果钱金玉在塌方中失踪,被张兴年救走,对钱金玉来说,张兴年是陈一鸣走后的一根浮木,但找回来的陈一鸣不知道,他只知道回忆起过往,他放不下钱金玉。”

      怀诚认真道:“陈一鸣对钱金玉的感情是一种很深的镌刻,不仅仅是透过她看到走丢的妹妹的怜悯和愧疚,更是年少时最纯粹的心动,是相依为命的力量和情感上的依赖。王妍很好,她代表着前途和权位,像唐僧过女儿国,经历的是王权富贵和温柔乡的考验,唐僧许来世是他确实心动了,但仍坚持西行,足见佛法在他心中的至高无上。但对陈一鸣来说,金玉才是珍宝,王妍对陈一鸣来说,至多是荆棘岭的杏仙,西天万里遥遥,也胜过枝头春意闹。陈一鸣没有第二志愿,只有钱金玉一个唯一选择,钱金玉是嵌在他生命轨迹里的人。”

      他忽然抬起头来,“陈一鸣在生意上是大步向前的,但在感情上他只是个宁愿守着旧梦堙灭的人,所以他不可能跟王妍说这种话,这过不了他心里那关。”

      付恬君不置可否,在他抬头触到他灼热的目光时,有一种碳火落在手背的避之不及。

      翁词说:“可一直一厢情愿,这不是骄傲的王妍能做出的事,要么改人设,要么改剧情。”

      要么改王妍的人设,要么改陈一鸣的人设,但显然,谁都不想改自己的。

      “骄傲的人,也有可能在感情里一再让步。”付恬君放下手上的杯子,朝坐在旁边的谭竹笑笑,用比较轻松的语气缓解严肃的氛围,“编剧老师要不要来答疑解惑一下嘞?”

      谭竹不大喜欢怀诚,但也不得不承认,“怀诚理解总结得没错,这句台词不是陈一鸣给王妍开的空头支票,原本更偏向于陈一鸣的一种自嘲,和王妍在一起无疑是一步登天的捷径,但他还是选择尊重别人的感情也尊重自己的感情,他是清醒的固执,因为清醒,也有过灰心的时刻,但现在觉得这句台词,也确实还有优化空间……”

      这只是一段小插曲,最后各退一步商定下来,有了其他的解决方式,更大块的时间还是在认真读剧本。

      阮娴在旁边看着,发现偶尔加入讨论的付恬君和其他开会讨论的时候很不同,和其他人进行内容上的讨论时,她更像一个高出一筹的引领者,认真且循循善诱,但常常是把人往她的方向引,而和怀诚讨论时,他们之间像一场拉锯战,在有分歧点的时候能掰扯得不相上下,无比的投入内容。

      而怀诚,也确实是个好演员,他的准备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充分,在他专业领域确实很出色。

      一群人围读到中午,吃过午饭又继续,读几集内容会有一个休息时间。

      付恬君到窗口处去透口气,其他人有的在休息,有的还在相互讨论对手戏。

      会议室的门被敲开,是怀诚的助理,抱着一个大箱子进来,怀诚笑着解释:“读了一天看大家都挺疲倦的,我请大家喝奶茶,以后要相处好几个月,还请多多指教。”

      众人纷纷道谢,助理从箱子里取出奶茶——是茶之味的包装。

      他一个个笑脸相迎送上去,最后送到付恬君手中,尽管她说自己不用。

      还是接过杯子和吸管抓在手上,想随手找个地方放一下,但听到有人说:“是雪顶浮沫哎!茶之味这款特别好喝。”

      她认真看了一眼杯身上的标签,不禁鼻头微酸。

      “如果有一天我们一起拍戏了,这家店还没倒闭,我要给所有人喝这款奶茶!”

      这是当初还在进修班的付恬君说过的话,那时候的茶之味也才刚开店,还在邀请顾客品尝新品。

      他去接她下课,路过的时候兴冲冲进去试了一下,尝的就是新推出的雪顶浮沫,在奶茶店的心愿便利贴上,她写下这句话贴在墙上。

      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随口之言,他还记得。

      那么多品种,他偏偏选择了这款。

      付恬君忍不住抬起头去看他,怀诚正在收拾着送奶茶产生的纸箱子,弯着腰把他们叠在一起,嘱咐助理一会儿可以放在楼道垃圾桶旁给清洁工,很平常地做他的事。

      他穿了黑色连帽卫衣和白色羔绒外套,顺毛发型圆润头型,保持着清瘦的身材,专注于他手上琐碎的事。

      付恬君仿佛晃眼看到了二十来岁的傅清渠,穿着各种纯色衬衫,系着围裙在厨房切菜,还是个小年轻,仿佛已经有好几年的人夫履历了。

      听到她进厨房的动静,回过头看着她一眼,干净的面庞,清浅的眉眼,像一眼看得见底的池塘里静静躺着晒太阳的鹅卵石。

      他偏一下头温柔地笑笑,然后挥挥手:“出去出去,马上就好了。”

      或是说:“我围裙好像松了,你过来帮我再系紧一点。”等她去系围裙时,他又得寸进尺,“我这么认真地做饭,你要不要抱抱我,鼓励鼓励嘞?”

      她笑着拍他一巴掌,他顺坡就驴哀嚎:“哎呀,打伤了,真伤了,得亲一下才好。”

      又或者是穿着单薄的T恤和五分裤,跑起来像一阵风。

      干净的、清爽的、阳光温润。

      太阳是明亮的,天空是湛蓝的,草在结它的种子,花在摇它的叶子,他们牵着手十指相扣,路边车子碾过昨天下雨的积水时,避让不及,溅了一身水,做出夸张的表情却连生气都没有威慑力。

      刚才围读的时候他说,陈一鸣是个宁愿守着旧梦堙灭的人。

      其实是因为那旧梦实在是美好。

      怀诚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回过头来笑了笑:“怎么了,不好喝?”

      “没什么,挺好的。”付恬君敷衍了一句,越过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围读结束,大家三三两两离开后,一直认真参与围读的石亦玮上来说:“怀诚哥,我可以和你加个微信吗?张兴年这个角色,是在陈一鸣这条线上的,我有些地方有点问题,不知道方不方便请教一下。”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怀诚很和气地拿出手机和他交换微信,又在付恬君出门前叫住她,故作小心地询问:“制片人老师方便加个微信吗?关于陈一鸣这个角色,我写了个人物分析文档,想和你交流一下。”

      付恬君听后,本来收拾东西也要走了,想了一下,又放下包拿出手机。

      “可以。”

      石亦玮听着他们的对话,手上给怀诚打备注,心里忍不住感慨,还写了人物分析文档,这么厉害还这么认真,火是他活该的。

      但是他们竟然没有互相的微信吗?那网上吵得沸反盈天的。

      付恬君让怀诚加了微信,当着他的面通过了,双方的对话框有个自动回复的“你好!”

      石亦玮睁着两个圆溜溜的眼睛小心翼翼询问:“我可以也加一下吗?”

      两人如出一辙的笨拙,但怀诚“笨拙”得更游刃有余。

      付恬君对这份干净的笨拙很有好感,不吝于维护这份单纯。

      “当然可以。”她递出手机。

      在两人的注视下加上备注。

      当然,微信上其他联系人的信息也在不经意间暴露在他们眼前。

      比如,饰演陈家小儿子的盛翊,那个未读的红点跃到顶部:【姐,外面下雨了,出来记得穿好……】

      稀松平常的一条关心,但似乎有些逾越了员工的本分。

      付恬君浑然不觉地点开,补全后半段的省略号【姐,外面下雨了,出来记得穿好外套,今天听你的嗓子有点干,黑眼圈也重,晚上记得早点休息,不要太熬夜了】

      付恬君回了句:【好的,谢谢。】

      然后对怀诚和石亦玮说:“外面下雨了,门口架子上有伞,需要的话可以拿一把,明天还回来就行。”

      这几年她做到了在桌上说想喝可乐就没人敢给她倒酒,各种殷勤也多了很多,在她看来,盛翊这种顶多算是弟弟的关怀,这是个对演戏很执着认真又很真诚踏实的孩子。

      她桃花一直很多,更直白的殷勤也有过。

      从上学时戏校的同学、演出的观众、同剧团的幕后、体制内的领导,还有后来的合作方、金主、演员……

      这些人里有纯粹的喜欢,但很多人或爱慕她的容貌,或贪恋她造饼的能力,却又不像剧本里的人物,可供她从头到尾阅读剖析,她不清楚那些对她抱有好感的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交际场上的暧昧并不能当真,直白的说喜欢她也不信。

      曾经有过一个二三线男演员,在一次聚会中借感谢的名义坐到她身边来,有意无意的肢体接触,释放一些暧昧的信息,后面趁着大家喝作一团时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我尺寸大,技术也好,你喜欢怎么来都行。你让我当下部戏的男主,我一定做到你满意,各方面都满意。”

      还有给她投资的金主,在庆功宴上大加夸赞,一口一个“美女制片人”,她说不喝酒,他就纵容地亲自给她倒果汁,“不小心”把果汁倒在她身上,又“歉疚”地要替她擦,被她笑着避让开。

      见她不接招,以为是她胆子小,直接从桌子底下碰她手臂,笑眯眯压低声音说:“你不用担心,我和我老婆是各过各的,她管不着我。”

      付恬君波澜不惊笑着替他倒了杯酒,顺着他的话问:“那么多帅哥美女,怎么瞧上了我?”

      “她们没你好看,没你够劲儿,我就喜欢你这款外表清纯内里有狠劲儿的。”

      “那你送三个亿给我玩玩让我看看诚意。”

      他干笑了两声,就不再提这茬了,转身去接另一个女演员递上来的酒杯。

      声色名利场里的男男女女就这样,又或者说不独这个圈子里,都是这样。

      有人饱暖思□□,就有人借着这欲往上爬,身体和灵魂都只是当铺柜台上的一个物件,以不值当的价钱贱卖。

      今天还是剧组夫妻互相排遣寂寞,明天就能安排上铺天盖地的黑稿置人于死地。

      要从这些人里窥探一颗干净的心,就像在烂泥里找珍珠。

      所以她对那些初出茅庐的单纯和历经千帆的质朴就分外用心。

      而她也确乎拥有过一颗珍珠般的心,野生贝壳里磨砺出来的,没有工业化生产的那么圆,却足够生动粉白。

      只是又弄丢了。

      当它再从烂泥里洗干净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又犹豫,那还是不是她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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