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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49 章 ...


  •   谌岩就没见过这种不考虑投资回报率的人,生意场上只会输得倾家荡产,一场会谈不欢而散。

      第一天试戏结束,付恬君就坐车提前离开了,避免和怀诚碰面,接下来几天也是,直到选角完成开始剧本围读。

      配合着沈雁回和怀诚的时间,沈雁回接了外戏要补拍上一部剧的镜头,怀诚也有堆起来的商务广告和杂志推广,日程都相当忙碌,剧本围读在选角完成三天后举行,地点依旧在安悦国际中心。

      前期筹备是很忙的,付恬君忙得脚不沾地,照例是鲨鱼夹挽起头发,随便套了件卫衣和羽绒服,一副困得想死的表情进电梯。

      在电梯上去之前赶紧按下,电梯门又重新缓缓打开。

      “哦哟,好多人,都挺早哈。”

      现在离定下的围读时间还早,但主创团好几个人都已经进电梯了。

      大家相互打过招呼后,付恬君顶着困得想死的表情站进电梯,面对着电梯门,把涌上来的哈欠强行压制下去,忍到眼泪盈眶。

      “君君昨天晚上没睡好?”阮娴问她。

      付恬君没什么形象地在脸上挠了挠,困倦地回答:“昨天晚上开完复盘会回去,有人给我推了本小说,然后就看到五点半。”

      早上九点开始围读,现在八点半。

      阮娴奇道:“还看项目呢?”

      “你这话说得,我就干这行的,不看项目看什么?”

      “我还以为你干完这票就回去演京剧了。”阮娴笑道,“看你在漠市的演出,我和谭竹还担心,万一你不回来了我们怎么办。”

      付恬君悠着一口气:“那能怎么办,该怎么办怎么办呗,你们本来就才华横溢,何况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

      阮娴叹道:“可你才是我们定海神针。”又笑着说,“你不知道,去年那个项目你去做手术了,春江一天找你几十回,宁康叔说‘你别慌你别慌,有什么问题我给你处理’春江说,‘你不懂,你处理不了,君君在我旁边坐着说可以我才心安’大家开玩笑,国不可一日无君,剧组不可一日无君君。”

      他们都是最早拉起来的团队,阮娴还记得,上次谭竹拿了某平台的优秀编剧奖,虽然不是什么重量级奖项,《一刀惊风》也拿过,但是谭竹一高兴喝多了酒,拉着自己大倒苦水,絮叨这一路有多不容易,走上编剧这条路,跟着名编剧,自己写出的作品连署名权都没有,自己投本子,又被剽窃创意打官司,当初写好《一刀惊风》的剧本,是决心一不做二不休再干一回,投了好几家公司都没被看上,都打算改行了,付恬君联系到她,说可以给她攒盘子,但剧本需要改一下,报价也不会太高,拍出来收益好,就加分红,赔了就没有。

      谭竹在KTV 包间喝得酩酊大醉,抱着酒瓶抹着眼泪说:“我当时哪管什么分红不分红,打官司搞到自己都快养不活了,三瓜两枣的有人要、能吃上饭就谢天谢地了。我房租都付不起了,家里还总管我要钱,弟弟上学要钱,哥哥结婚要钱,死鬼老爹赌钱又输了,可我穷得叮当响,他们就骂,当初让你读个师范你不听,让你嫁老赵家儿子你也不干,人家出二十八万八的彩礼,你能挣几个钱?

      “我快被逼疯了,他们又诉苦,闺女,爹妈养你不容易,你哥书都不读就为了让你上学,这么多年也没亏过你吃穿,他现在要结婚了,没钱买车人家女方不答应,闺女,帮帮你哥……其实我哥那混蛋是读不了书才没读的,我在家就是个伺候人的丫鬟,但我当时没个倚仗,怕真有个万一还得求他们,所以不敢翻脸。

      “君君让我搬到她家去住段时间改剧本,管吃管住,就是不能嫌她菜难吃。一开始我觉得这得是传销不然就是噶腰子,她杵个拐杖笑呵呵面善得不得了,我就想,踏马的,回去嫁老赵家儿子也是跟进火坑差不多,嘎了就嘎了,死了也比活着强,死在美女手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结果腰子没被嘎,脑子被嘎了!”

      “她白天出去找人脉谈合作,晚上回来看剧本,挑这儿挑那儿,‘这段剧情不行,人设逻辑不对应该这样那样’‘那段不行,爽点不够,前面剧情太压抑了,还要再把人物成就和获得感提高’‘这几页节奏要再调整一下,你看这样调整行不行,李惊风先做什么后面又怎样怎样……’

      “李惊风惊没惊风我不知道,但我是快癫疯了,市场上那些本子比我差得多的都能拍,怎么就我这不行那不行?!我当时痛苦啊,心想踏马的一个路都走不利索的瘸子,软绵绵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白兔,按照刻板印象就应该找个霸总嫁了去当养尊处优的小娇妻,懂什么是好剧本吗?但没办法,她给钱,她是大爷!

      “后来剧本完成了,我人也被逼疯了,拿着第一笔钱还了贷款,去做了个大款造型,租了辆豪车回老家,拿钱砸在那群吸血鬼脸上,把户口迁出来断绝关系,闹哄哄的,左邻右舍都说我不孝,去尼玛的,老娘人都疯了,还怕你们骂?真踏马解气啊!

      “结果找演员的时候她把沈雁回拎我面前,我想完了,这女的一身烂账,找她当女主,拍来有人看吗?又找了王春江来……她就在片场,盯着镜头,一遍遍磨,磨导演,磨演员,她倒是情绪稳定,她把别人折磨疯了。

      “但我怀疑她其实已经疯了,眼神温柔的时候面善得像菩萨,笑起来又干净得像只小白兔,两个眼睛上下一扫,就把你从里到外看个透,冷脸一翻死鱼眼就让人犯怵,发起火来能把人怼到自闭,帮花魁娘子示范戏的时候那媚眼如丝风情万种……谁看了只想上床都踏马是脏心烂肺,谁不把心肝肺掏给她谁踏马都罪大恶极,我就没见过这种精神分裂症,你说是不是精神分裂症?

      “但那时候她高兴啊,乐呵呵的,看着就觉得春光明媚有希望。拍完进剪辑房了,钱又花完了,傅清渠那龟孙子跟着狐狸精跑了,我眼看着君君精气神都没了,我是真恨那王八蛋啊……

      “后面剧终于做出来了,又卖不出去……”谭竹说到痛哭流涕,抽噎了好半天,才又继续:“我和她抱着剧回随市老家,从文化局到电视台托关系,和采购方熬价钱,最后卖给了柠檬视频,可以网播了,又撞上另一部大热剧的强营销,一点热度都没有,花钱也推不出去,什么一刀惊风,是把所有人都杀疯。人想办成个什么事,怎么就那么难呢……

      “幸好后面热度起来了,长尾效应不错,各大卫视上星好几轮,光周边和联名都挣了近一个小目标,挣了笔大的,我分红也多,我二十几年没见过那么多钱!

      “那是我第一部,第一部署名的剧!拿了最佳新人编剧奖,可是我干编剧已经好几年了,已经不是算是新人了!那是我梦寐以求的署名!谁踏马甘愿给别人当枪手?!

      “我把我初版剧本和终版剧本对比研究了很久,网上看了很多观众的观后感和分析,才知道她指点改过的地方有多牛逼。世界上就是有些干什么都行的聪明人,我心服口服。

      “可她又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啊?路都走不利索,看起来还没我壮实……”

      谭竹说得委屈,呜咽了好半天气,“贾晴走的时候我是真恨她啊,君君想留她,她阴阳怪气说君君腿瘸就该找个阔少嫁了得了,《一刀惊风》只是一时运气,踏马的!虽然我被她折磨到疯的时候也在心里这么骂过,但我不准任何人再骂!踏马的……一部好是运气,部部好也是运气,君君摸过的摄像机都能开机大吉,拿不准的镜头问君君,她说可以,播出来就是名场面,差口气的演员让她折腾几遍也能出高光,拍一部火一部,气死那狗眼看人低的,后来她求着想回来,君君不要了。嘿!踏马的!真爽!

      喝昏了的谭竹不雅地打了个酒嗝,遮住嘴巴说:“不行,君君说了让我别总把他妈的挂嘴边,否则让我以后都不认识这三个字,他妈也无辜。他爹的!”

      不独谭竹,阮娴也是这样,她当时是王春江的副手,出于成本考虑,大家在剧组里一人担任多职,忍受着制片人的折磨,每天睁眼一想到要开工,就要骂一句“草!煞笔啊!”

      没有人不讨厌折磨人的老板,还是个没什么钱的草台班子,如果不是签了合同,如果不是她真有点东西,如果不是她也会鼓励人,如果不是……

      归根到底,是他们跑不了罢了。

      跑去哪里呢?如果只是为了生计当然干什么都行,这个圈子里挣钱的是头部,影视民工还不如普通工人,可他们还揣着梦想和热爱。

      在熟人交际掌握着发展通道的地方,他们无处可去,接不到戏的演员、卖不出本的编剧、摸不到摄像机的导演,被一个杵着拐杖的穷制片拉在一起,相□□容,给个机会。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有才华的人从来也不缺,何况他们当时粗糙潦草得像幅简笔画,谁又知道是不是块璞玉,有个机会落在强人手里,就是块石头也被精细雕琢打磨成栩栩如生的名家手笔。

      各人的梦想五花八门,排队等着机会的人也各有各的困窘。只是他们有幸,遇到成全梦想的天使,把风吹雨打濒临死亡的幼苗呵护灌溉成一颗大树。

      付恬君成全了他们的梦想,却没有人成全她的,甚至没有人知道她的梦想。

      阮娴和其他人都看得出来,后来一起拍戏这几年,她也总笑,更端庄温柔有底气有力量了,但很多时候又让人觉得,她好像带着深深的叹息和遗憾。

      她心里像藏了一个几百年前的古老灵魂,在现代社会里发出幽微的呜咽,在霓虹灯下疲惫地睁眼。

      直到看到漠市演出那场《轻舟》,原来她曾那么痛苦挣扎,又能那么鲜活到欢欣雀跃,轻舟已过万重山时,看到的是一颗崭新的嫩芽。

      那只是短短的一出表演,她经历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很多年。

      参加完节目回来,她好像更有亮色了,所以他们才觉得,倦鸟投林,她应该要回她的舞台吧。

      电梯里,阮娴笑着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剧组不可一日无君君”。

      付恬君哈哈笑道:“要不你们把君君榨成汁,一人分一杯喝下去,从此肚子里就安心了。”

      她说了句玩笑话,电梯里其他人也跟着发笑。

      “叮”地一声,电梯到了楼层,已经有演员先到了。

      看清楚这人是谁后,付恬君笑着主动招呼道:“呀,都来得挺早呀。”

      石亦玮一直在看剧本,听到动静后忙站起来,目光一直追随着付恬君坐下。

      “石亦玮……是吧?”

      “是的。制片人好,导演好,各位老师好!”制片人还记得他的名字,石亦玮受宠若惊,“我是石亦玮,这次饰演的是张兴年这个角色,听演员副导说是制片人老师坚持给我这个机会,真的非常感谢!”

      石亦玮一个小演员,第一次合作这么大的剧组,不知道组织了多久的语言,尽管非常利索地把话说完,尽量自信大方,还是不难看出他的小心翼翼和紧张。

      付恬君不以为意:“不用谢我,这是你自己争取到的。玮是珍贵的美玉,期待你好好表现。”

      石亦玮攥着剧本,局促地点头:“我一定好好演。”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突然有熟悉的男声在门边响起,付恬君不用回头都能知道这是谁的声音。

      怀诚进来向其他人打过招呼后走到他们旁边:“你是张兴年的扮演者吗?”

      石亦玮连忙点头,“是,是我,我是石亦玮,老师可以叫我小玮,非常感谢制片人老师给我这次机会,希望怀诚老师多多指教。”

      “不客气不客气,我们相互学习,叫我怀诚就好,我年纪应该比你大,不介意的话叫我哥哥也行,我也感谢制片人老师给我这次机会。”

      话虽如此说,但他本来就不太显年龄,又特意打扮过,倒是比同组的盛翊和石亦玮还显年轻。

      他笑脸相迎地安抚小演员的情绪,说完感谢制片人老师给机会,目光扫了下付恬君。

      付恬君敛着眼睑,握着手机看消息,什么也没回应,沈雁回过来,两人打了声招呼,低声说了几句话,就各自坐到位置上。

      怀诚和沈雁回虽然是男女主,但在剧本里,怀诚饰演的陈一鸣和沈雁回饰演的陈小雪是一对留守兄妹关系,故事的起点是兄妹俩去找在城里打工的父母,却在火车站走散了。

      搭错车的妹妹陈小雪到了北边的边境线,只身在边境线打零工洗碗、端盘子做小生意,搞起了边境两国的交易,逐渐发展成跨国贸易。

      把妹妹弄丢的陈一鸣找到爸妈,却发现在外务工的父母又生了一对龙凤胎,认为自己和妹妹是被抛弃的人,失落与愤恨之下踏上独自寻找妹妹的旅程,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兜售货品,从中发现商机,在机遇与挑战并存的商海浮沉。

      剧名定为《锦绣前程》并非光鲜亮丽的都市繁华,而是灰头土脸的起起落落,剧里有个不可或缺的人物就是陈家父亲陈开贵,读过几年书,但又没多少文化,一心想奔好前程,带着妻儿老小挣大钱,最常挂在嘴上的话就是用带着乡音的普通话洋不洋、土不土地说“等我闯两年,闯出个锦绣好前程,我爹娘儿女都能过好日子。”

      故事有别于企业国家层面的宏大叙事,这部剧是以小人物的创业浮沉展现时代变迁,各个人物丰满而鲜活。

      人陆陆续续到齐,会议室也逐渐坐满,阮娴主持道:“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吧,到齐了大家就开始吧。”

      付恬君抬头解释:“柳青那边出了点紧急情况要迟到一会儿,她的部分先跳过。”

      怀诚问:“那我和谁对台!词?”

      付恬君面无表情地说:“编剧老师代劳一下吧。”

      姗姗来迟气都没喘匀的谭竹,口罩还挂在下巴处,喘着气连忙摆手,也不知道是说不答应,还是等一会儿。

      怀诚笑道:“要不制片人老师代劳一下?”

      在剧中陈一鸣有感情关系的是另一个演员杨柳青饰演的钱金玉,因为家里孩子多,被父母送养,又在养父母有了自己的孩子后惨遭抛弃到处流浪,在火车站偷了陈一鸣的钱包,两人缠打相识后搭伙做生意,产生情感关系。

      他们以前的关系在场很多人都知道,就算不知道的也看到了网上的很多内容,一时间空气突然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过来。

      付恬君冷声警告:“这是在工作。”

      怀诚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低头认真看剧本,余光瞄到付恬君最后还是捡起剧本翻开,暗自抿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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