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天选之子 ...

  •   传说,八百年前挞荒战事不断,烽火连天,尸骨曝焦土,哀鸿没铁骑。挞荒境土分分合合,百姓叫苦不迭之时,一位英才从天而降,一统挞荒,至此结束了挞荒四分五裂的局,称其为迫。

      挞荒安定后,迫将挞荒以五行分之,分封给五个儿子,辅七宿领土以慰七大功臣。从此,便形成了石蓄金池、离荣木都、西泊水泽、太阴火境、元载土州五行之属,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七宿之领的稳定格局。

      “外头的事情再着急气愤也是无用,当你不够强时哪怕一身清白,十张嘴巴,也没有人能听到你的声音,只有当你越来越强,身边自会多很多朋友替你周旋。眼下当务之重是处理好咱们的家务事——仿佛是从两年前开始,离荣境内雨水越来越少,土地干涸、草料、作物无法生长,如此旱灾在离荣历代也是从未发生,若不是前些年兴修水利,恐怕如今早已是颗粒无收、饿殍遍野了。”离荣君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且不说这寒冬腊月依然天气滚烫,就说这眼前旱威为虐,不知道还能撑到几时啊……若是我有大逆不道之举触怒天威,只降下天罚惩戒我一人即可,我万千子民何其无辜啊!”

      言及至此,离荣君主悲痛万分,一时急火攻心连咳了几声,随侍急忙将手帕递上,竟咳出了一口鲜血。随侍担忧地望向上君,离荣君主不动声色地将手帕按下,紧紧攥在手心,将随侍屏退。

      离荣景环上前一步,行礼道“父君莫忧,小仙师已至,这次定能化解危难,一举消除旱威与异象。”随即转过身去,向涂道深行一礼:“仙师莫怪,只因我主重金求方,此前也有许多自称神通广大的乡野异士前来献策,我主为表重视,屡屡亲自接见,却不想招来了许多祸患,刺杀、行骗者甚多,令师既是我主挚友,必可信赖,方才多有得罪,请仙师开恕。”

      离荣景环欲行大礼,被涂道拦下:“无需多言,此行正是奉家师之命,前来献宝献策。”

      “三元天虞山全道以身探法,叩源推委,邪祟作业,违天逆理,天道昭彰,触处机来一十六字:离荣一子,应承天义;壮哉行酒,恢恢正道。”话毕大殿议论纷纷。

      “如此说来,我兄弟必有一人应天承道,我作为兄长,既已无法担当离荣君主大任,也许此刻方是儿臣天命所归,儿臣愿舍此残躯以身试法!”离荣景至支撑轮椅将要起身跪拜,左右景环、景行二弟向前搀扶,争先恐后向上君求恩表意:“壮酒之行,必定艰险,有去无回亦是可能,大哥身有不便,二哥身兼重任,儿臣景行此去,理固当然。”

      “不是的,其实儿臣……”离荣景至听罢激动地将要站起,却被离荣景行一把按下,摇摇头使了个眼色。

      离荣景行毅然决然,当即跪下叩首,黑发如瀑般滑落颈间,遮住了面庞,离荣景环亦涕泪纵横地跪在旁边,离荣景行白玉般的面容此刻也憋红了脸,袖袍中拳头紧握。

      离荣君主仰面叹息道:“都起来吧……你们几个自小感情深厚,父心甚慰,但此事干系重大,还需听听三元天虞山的看法。”

      “离荣如此兄友弟恭,实在令人泪颜,但此子人选乃承天数,不是谁要去就能去的。”涂道从怀中取出一柄罗镜,“此物名为昆仑罗仪镜,昆仑球琳所铸,乃我三元天虞山至宝,能勘万路,能显万象,镜显异相者方为承天应道之人。”

      离荣君主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施宝,涂道手持昆仑罗仪镜,口中默念口诀,在三人之间游走,殿上众人皆屏息凝神,镜中万彩纷呈,祥云涌动,随着一阵雷鸣般的嘶吼,一只麒麟兽从云中显现出来,身披鳞甲,口吞流火,尾部拖曳着霞光,在云中游摆。

      “吼——!!”

      突然一声雷吼响彻整个大殿,随着这声兽鸣冲震着大殿众人,让整个大殿都跟着颤动起来,一只巨爪踏云破镜而出,猛然间向一人抓去,霎时雷云退去,麒麟幻影正盘踞在一人身旁——离荣景行,就是你了。

      “拜离荣上君,如您所见,此人便是天命所选了。”

      大殿惊魂定后,见命定之人已经选出,顿时议论纷纷,甚有大臣扑通跪地:“我离荣有救了!敬谢上天!拜谢三殿下!实乃青肝碧血呐!三殿下之名必将牢铸于史册,颂敬于万民呐!”一时涕泪顿首,激动非常,再三叩首。

      离荣景行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松了口气:“儿臣必谨遵天意,不辱使命。”

      “何时启程?”

      “明日一早。”

      离荣君主宽大的袖袍里早就攥紧了拳头,作为父亲,这三个儿子哪一个作这所谓救世光荣的天选之子,他都于心不忍。可偏偏自己是一属之君,坐在这个位置上,承系着万民的福祸悲乐,一父失一子换万父万万子,作为父亲,这笔买卖是亏了,作为君主却是赢了。

      一滴老泪从离荣君主紧闭着的眼角滑落:终究是自己的右手赢了自己的左手。

      离荣君主命所有大臣及侍者退下,将涂道安排至寝殿休息。诺大的宫殿之上只有一位父亲和三个儿子,空旷又寂静,仿佛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

      离荣君主拖着年迈的身躯和沉重的呼吸走下台阶,台下三位上前搀扶,一起走出了大殿,默契地没有说一句话,殿外依然阳光普照,一丝风也没有,空气好似粘稠地凝住了,新生的杜鹃鸟在廊下鸟窝中啼啭,老杜鹃由远及近,由近转远,一声急似一声,低空盘旋。

      在这火热的天气中不知道走了多久,无声无息,从大殿到廊亭,从池塘到花园,穿过了一道道门,走过了一座座桥,四人的身影被黄昏拉长,不知不觉已至夜色朦胧。

      离荣景环推着轮椅到阶台停下,注视着离荣君主和离荣景行上了高台:“白日炎热,夜色却寒凉,老大受不得风,早些回去休息吧,就送到这罢。”

      离荣景至将外袍解下递给了离荣景环让其为君父披上,后头看了一眼后便依依不舍地告退了。

      二人登上高台,月朗星稀,旌旗飘扬翻卷。离荣君主将拇指上的红玉扳指慢慢取下,仔细摩挲,仿佛在作最后的告别。

      离荣君主将扳指交到离荣景行手心,握紧道:“这是你母亲留下的唯一物件,当年她弥留之际亲手送给我,现在我把它交给你。希望你母亲的在天……在天之灵能护佑你。”

      “父亲……”离荣景行轻轻开口,眼里满是不舍。

      离荣君主收回紧握的双手,紧了紧外袍,唇边的银须颤动着:“明日我就不送了,晨间露重,本君年迈有些畏寒……你多……咳咳多添些衣物。我自己再走走,你不必跟来。”说着佝偻着身躯转身离开。

      “父亲,保重身体!孩儿必不辱使命,不负众望,早日回来尽孝!”说着撩起前袍行三扣五安之礼,抬头间眼里噙满了泪水,坚忍着没有落下,远方一身紫金黑袍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离荣景至寝殿中。

      “大哥?”离荣景行接收到了离荣景至临走前的一抹眼色,特来应约。看到房间里依然灯火通明,轻轻扣门。

      房间里一位年轻人身着白色里衣,披上一件外袍,轻轻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了一道小缝,将离荣景行请入房内。

      开门者正是离荣景至。

      “大哥,你找我来所为何事?”

      “行囊备好了没有?”

      “嗯,二哥已经着人备着了。大哥你一向是个处变不惊的人,怎么今日竟要把自己隐藏多年的秘密公之于众吗?也不怕那些大臣们给你安上个欺君之罪,怕是父亲也难保全你。”

      “也顾不得许多了。唉,谁能想到人前身残意坚的大殿下,背地里其实是个躲在轮椅下自私、冷漠又懦弱的孬种呢。咳咳,装了这许久,本来康健的身子如今也不中用了……”

      “大哥……”

      离荣景至添了杯酒,坐下盯着离荣景行,良久……离荣景行被盯地不知所措,双手揪了揪袖口又抓了抓后脑勺,耳赤咧嘴道:“大哥你……一直看我做甚?怪瘆人的,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我都听着。”

      离荣景至定了定心绪缓缓开口:“前些天我眼皮一直跳,不放心卜了一卦,卦象显示四字……”

      “什么?”

      “踏节死义。”

      屋内沉默良久,烛光闪烁,映照在两人眼中微微荡漾,蜡泪一滴滴落在红木桌台上。

      “噗!哈哈哈哈哈哈!”离荣景行噗哧一声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来,泪花在眼角泛出:“所以今日大殿上你才跟我抢功啊?大哥啊大哥,你卜的卦也就你自己信!小时候你还卜出我会孤独终老呢,凭我现在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离荣想嫁予我的世家小姐现在还在排队呢,真是害我当年白白伤心许久。不是我说,你……哈哈哈哈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啊?”爽朗的笑声在房间内此起彼伏。

      “况且,你这终老和死义,怎么看都是自相矛盾吧!大哥你这奇门八卦占卜之术还有待精进吶!”

      离荣景至白皙的脸上此时已经辣红到耳根,又故作镇定地说:“又胡闹,能不能有个正形儿?我也希望我这是双破手,呸呸!总之此去你还是要万事小心。”说着恶恶地拍了拍双手。

      “我知道,大家不过都是在登台唱戏罢了。白日里那套一去不复还的夸张场面多少还是有些演的成分,那些大臣们巴不得我早日死掉,这次正合他们的意,说不定现在正在哪里提前庆祝我这个祸害归西有期呢。我偏要毫发无伤地回来,做他们口中青史留名,万民敬颂的英雄,为我和我母亲出口气。”离荣景行仰头灌了一口酒,眼里的烛影摇晃地更加热烈。

      离荣景行一生下来,母亲便难产去世,这位从来没有见过的母亲,因为来历不明,行迹非常,在宫内众人眼里、口中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孽。西南粮食歉收,西北流寇作祟,甚至宫墙内一只春燕死了,都会被说成是其母亲的罪过。离荣君主虽仁慈,面对此类诛心言论也严加打压过,但恶言难绝,只得对离荣景行多加宽慰,对其身边人多加管束。

      离荣景行也因未足月出生,受到众多非议。

      次日清晨,薄雾朦胧,依稀见到几盏灯笼的光晕。

      离荣景行身着玄色里衣,穿上了昨日下半夜准备好的素色缟服。离荣王氏远行,安全起见,离荣景行随母姓化名谭景行,并安排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丧仪,昭告天下:离荣氏王三子突发恶疾,病逝。

      离荣景行作为送葬队伍同行,寻机出城。四处望了望果真没有见到父亲的身影:还真是说不来送就不来送了。离荣景行在马上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你去,且好生送一送棺郭。"离荣景至被推着轮椅来到离荣景行马旁。

      “一具空棺,没必要吧,又惹人扎眼的,容易暴露。”离荣景行疑惑道。

      “无妨,让你去你就去,也送一送……”

      离荣景行调转马头方向,队伍浩大龙长,白色丧旗漫天飘扬,扑腾翻涌着薄薄的白雾,离奇地竟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送葬的黄色灯笼,熄灭了烛光。

      棺郭为红木银纹,身雕麒麟,上系白色绫绸缠花,四人抬棺、四人奏乐、四人敲锣、四人散币,王子丧仪的中主正是这一十六人。

      离荣景行来到身骑大马,头簪白花的离荣景环旁边,只见他双目红肿,泪眼婆娑,看样子哭了很久,离荣景行向其挑了挑眉戏谑道:“二哥真是情真意切啊!这么舍不得我走,那下次记得帮我多留些青梅果子哈。”

      离荣景环抹了抹眼泪:“下次回来,青梅果子和青梅酒都给你!少一根毫毛我就多吃一颗、多喝一壶!”

      鬼使神差地,离荣景行又望了望那具空棺,轻轻拭去脸眼角落下的雨滴。

      离荣木都外。

      离荣景行褪去丧服与涂道并马而立,日光正起,光彩照人。

      “只蹄马向苍黄去,摄万劫,节旗依旧,此去欲破九霄厄。”

      “喂喂喂,吟的什么诗词,什么只蹄?当我涂道仙师不存在是吧!”

      “万踏川流黄泉落,覆无常,长亭路过,归来再敬苍天澈。”

      “离荣哎!景行——王氏哎!堂堂四大才子之一哎——就这水平?是不是阿猫阿狗都能去排个名?下次务必叫上我,我也行!”

      “咳咳,小阿猫注意哈,本少爷名叫谭!景行。”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