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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没有出口 ...

  •   今天又是个好天气,照在大地上的阳光格外夺目,但为此感到高兴的,却只有一个人。

      阳光暖洋洋地躺在长芜的掌心,穿过指缝直逼入她的左眼,睫毛在凝固的血液中揉成一簇一簇的,太阳晃得睁不开眼睛,但她仍然极力张开一只眼睛,努力去看清、去感受这久违的光明,指间游走在光束中,嘴角刚想要微微上扬,伤口被撕裂的疼痛将她拉回了现实。

      “看什么看!”一道刺棍杀在柴弱的手指,长芜立刻收回双手,颤抖着又往角落缩了缩,紧紧贴在笼壁上,新鲜的血液从黑红的痂结中渗了出来,喉咙却喑喑地发不出哭喊的声音。

      “丫的,我们在这风吹日晒、口干舌燥的,推着笼车走那么远的路,几口水都没喝上,你丫的倒是舒服的很啊,坐在车上,还有心情赏日光!日光!是吧!”说着,又狠狠地抽了几棍子。

      另一壮年一手扶车,另一手甩了甩眉间的汗水道“好了好了,跟她计较什么,越过这道丘原就要到了,省省力气吧你。”

      长芜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将要去往何方,好像做了一场很久的梦,一睁眼她就在这笼中,四肢被铁链锁着。梦里一片火海,烤得让人喘不过气,一个女人的声音、男人、孩童、老人的声音“向东去,东……在东边”似哭喊、似呜咽、悄咪咪地、坚定着的、怒吼着的声音此起彼伏。长芜张着嘴巴,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被一阵风卷起,脚边掠过火光轻轻腾起数丈高,霎时,重重摔落在泥潭里——一口沉重的呼吸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这样的梦,长芜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冬至已过,太阳炙烤着大地,热浪席卷着焦黄的草场蒸腾而起,小黑驴托驮着干粮和水袋缓缓地盘着蹄子,土地坚实地压不出车辙的痕迹。笼车被太阳烘烤地已经开裂、变形,木质纤丝四分五叉,红色的血迹已经干涸,浸染在一圈一圈的木头纹路中。长芜缩在笼车一角,锁链滚烫着他的皮肤,露出一圈圈的红印,嘴巴四周血迹淋淋,已经看不出唇齿的形状,右眼又紫又红,肿地连一条缝都已经睁不开了。

      他们已经走了小半个月了,眼看着实在走不动了,“臭小子!下车下车!”

      “大胡子你要干嘛?”

      “我实在累得不行,上去歇会,让他跟你一起赶车,我可不想跟他挤在一起,一身酸臭味熏死了。”

      “不能把他放出来,万一跑了怎么办,咱们的水源就没着落了。”

      男人不管不顾地打开笼车的锁扣,一把把长芜拉了出来:“不碍事,瞧他那样,关了俩月,又在井里头吊了几天,瘦的跟个小鸡崽儿子似的,玩得动什么花招。再者说,我大胡子可不是吃素的,谅他也不敢。”

      “还是谨慎些好,咱们能不能活就全靠他了。”

      “啧!我说粗脖子你啊,白长了这一身腱子肉,真是胆小!好好好,我不打开他的手铐脚链不就是了。”说着突然一棒子又抡在长芜的后脖颈“给我走快点!”

      长芜一脚踉跄被打翻在地,身上的铁器晃啷作响。

      “哈哈哈哈,你看他,小兔崽子,没用的东西。”大胡子笑得下半张脸的大胡子吱哇乱飞。

      “行了,这一路上,别给玩死了。”

      大胡子把木棒抵在长芜的脊骨上,长吁道:“你又不是没见到,这小怪胎命硬着呢。”说着取下小黑驴驮着的几个水袋抱在胸前,跃身坐上了笼车头,捂了捂鼻子呵斥道“兔崽子,别装死,给爷爷我赶车。”

      长芜支撑着爬了起来,地皮脱落的草屑和着血浆粘在她的腿上、胳膊上、身上、脸上。长芜拨了拨眼前杂乱的头发和枯草,牵起了小黑驴。

      粗脖子也不言语,只死死地盯着他的这棵“救命稻草”。

      他和大胡子生活在离荣木都边境的女烝村,女烝村背靠静山,西临葛水,是一座物产丰富、人民安居乐业的村落。两年前静山开始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小,草木凋零,去年竟已缩小到了一块石头般大小,但数名力士却也移动不了它分毫,仿佛长在地上的一般。与此同时,不知哪里来的婴孩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大石旁边,让人靠近不得,直到一名小道将其抱走,从此不知所踪。

      静山缩小的这一年中,原本雨水充沛的女烝村下雨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近几个月几乎滴雨未下,葛水水位急剧下降,在几近干涸的河滩上居然出现了一种独目长鱼,老人们说这是薄鱼,它的出现就意味着女烝村福泽将尽,久旱无甘露便是前兆,不止女烝村,整个挞荒恐怕都要祸乱了……

      三元天虞山,是离女烝村最近的一处水源充沛之地,传言山下之水腾涌不绝,是整个挞荒水系的核心所在,只是这山高峻险狭不可攀登,只有里面的几名道士来去自如,从无外人进入,故堪称绝境。

      但不知因何机缘,三元天虞山竟在山下方圆数百里广发寻贴,凡提供线索或揭贴者三元天虞山必满足其一个愿望。

      “大胡子兄弟,你说这山上的臭……呃仙师为什么要找一个男娃娃,该不是什么遗落民间的王亲贵胄?或是什么神骨仙胎?或是可以炼制什么吃了可得长生的仙丹?咱们把这模样血淋淋地送过去,该不会开罪咱们吧,要不前面找个地方给他拾掇拾掇,也好交代不是?”粗脖子虽然长得五大三粗,被村里的人选来和大胡子一同上路,但却和大胡子不同,是个粗中有细的人,有些脑子的人。

      大胡子满不在乎,抱着水袋靠在车上懒洋洋地回答道:“多虑了多虑了,这山上的人只发寻贴,也不见真有人来寻,我们这一路上你可见到一个道士没有?想来也不是多重视。说什么贵啊仙儿的,我看这小兔崽子充其量就是个小妖怪,被我们治得服服帖帖儿的。说不定啊,我们这还是为民除害!哎!还得被褒奖一回!哈哈哈哈哈!”

      大胡子越想越美,眼皮子一开一合,脑袋开始昏沉起来。毒日头渐渐沉下,怀里抱着的水袋从胳膊间滑落,袋口隐隐渗出缕缕鲜红色的浆液。

      “这蠢出生天的野猪猡子!合着他老娘含辛茹苦给他省下来的一点口粮竟都是糠麸豆粕。若不重视怎么会破天荒地发寻贴、许承诺,而且还和一个小道士一起登贴,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缘由。难不成是臭老道的私生子?被这小道士发现想要丢下山去除掉?唉罢了罢了,所幸自己留了个心眼儿,不管如何这小崽子身上的伤可没一处出自自己之手,想来臭老道们也挑不出自己什么错,只说自己当时没拦住,求饶忏悔几句便可。”粗脖子瞥了一眼车上呼声渐响的大胡子暗暗盘算着。

      三元天虞山所处之地与挞荒其他国度不同,是个无主之国,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掌权者,宣称是个崇尚自由的国度,人人生而没有束缚,不受上位者管束,不受上亲教导,唯一信奉的就是百年前第一位君主下达的寥寥教条法令,传至今日,不知还有多少是适用的。也正因如此,也是奴隶买卖、烧杀劫掠的多发之地。

      或许在大胡子眼中这只不过又是一次简单的交易而已。

      粗脖子回过神来不再多想,当务之重是把眼前这家伙尽快送到目的地。
      “方向偏了,别总追着落日走,那里不是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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