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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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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闻时的宿舍其实有别于传统意义上的“干净”。
一眼扫过去,外人会觉得没有一件物品在他该有的位置上。
我们还是舍友时,宋闻时的床上经常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脏,只是看着有些乱。
我从来不干涉他的习惯,因为他看起来很习惯这样的“乱”,且想找的东西一下就能找到。
我径直走向教职工宿舍里给配的小厨房。
果不其然,一点使用的痕迹都没有。
这家伙虽然看起来有些颇为稳重的人夫感,实际上是个厨房苦手,只会下方便面,最多最多往里下几片豪华午餐肉和勉强烫熟了的菜叶,还要小心自己的手不被切午餐肉的刀切到。
他也没有吃外卖的习惯,做起研究来和我一样废寝忘食,偶尔过了用餐时间就饿着,因而同和他做实验的人一定记着带糖和巧克力,免得宋闻时突然低血糖晕倒。
宋闻时叫我:“隋教授,你去哪儿?”
“去我宿舍,你先洗漱。”
等宋闻时慢腾腾地挪出浴室,我正好端着一碗汤面回来,放在客厅的桌上。
常言道灯下看美人,宋闻时穿着路边摊上最普通款式的白体恤和卡其色短裤,却教我挪不开眼睛。
我用尽浑身力气艰涩道:“我炖的骨头汤没喝完。”
“给我的?”他确认。
我点点头。
他拿起筷子,小心尝了一口,随即幸福地眯起眼,慢慢放下拘谨。
我没怎么和他吃过饭,同宿的那一年紧张得连宿舍都不怎么回,跟他也没有熟悉到天天相约食堂。
但我通常会独自坐在一个离他很近的地方,看他今天吃了点什么,喝了点什么。
他吃葱花、吃香菜,动物的心肝脾肺肾都不介意并吃得很香,但是不怎么爱吃西蓝花,会把炒青菜里的胡萝卜片挑出来,非常讨厌吃海带。
他很爱喝汤,哪怕让饭放到凉也要去打一碗汤,尤其喜欢小圆子汤和骨头汤。
不喜欢吃重油的菜,且一点辣味都碰不得,不小心吃一口嘴唇会红半天。
我林林总总观察了这么多年,就是在等一个深夜,脱下白大褂的宋闻时从实验室里回来,边从浴室里走出来边擦掉前额上沾着的水珠,饥肠辘辘地坐在饭桌前,在我亲手做的饭菜上升起的朦胧水汽中柔和了眉眼向我笑。
尽管我知道那个深夜可能永远不会到来。
幸运女神眷顾,我等到了这一天。
宋闻时其实伤得有点重,骨头上裂了细细一条缝。
幸亏放暑假了,没有什么让他必须要出门的事。
但在屋里也有不少事是需要起身来干的,我便留在宿舍里陪他。
宋闻时皱皱眉:“好不容易放暑假了,你该休息休息,好歹去外头玩玩,散散心也好。”
我摇摇头,从他买的烤箱里端出一排蛋挞。
“尝。”
他小心翼翼地啄了一口,然后就被烫到了,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我被逗得想笑。
当年的帖子里一度充满了宋闻时全方位无死角的照片,不少学姐们嗷嗷狼叫,而后就从单纯的舔颜变了味:
【实不相瞒……我想看宋闻时哭的照片】
【同求】
【楼上加一】
【现在的大学生真是道德败坏伤风败俗,光明正大地要看别的男同学哭……所以有照片吗,我想看】
【道德在哪里,底线在哪里,照片又在哪里】
这样叫了好多年,当年的学姐们毕业了,后来的学妹们又嚷着要看,结果直到宋闻时当上教授了也没人见他红过眼圈。
我竟是第一个。
我不敢再看,匆匆转回厨房,撂下一句“我继续去研究菜谱”就落荒而逃。
为了随时帮宋闻时,我把闹钟调回了曾经。
那时候我经常在下了Alpha宿舍楼后看到他从Beta的宿舍楼中走出来,后来逐渐了解了他的作息。
只不过后来他搬来我的寝室,我做贼心虚地把闹钟连夜往前调了十分钟。
……我不是故意想要偷窥他,我只是想离他更近一点。
但我又明知自己不可能和他在一起,我只不过是一个低级的Alpha,内向、寡言,说话都会结巴。
我配不上他,只敢多看几眼饮鸩止渴。
他晨起后在操场上跑步,我便去无人的林荫道;他参加感兴趣的社团,我便胡乱选一个场地相邻的社团;他午餐时喜欢坐在最侧边,我便坐在无人的角落偶尔抬头看他一眼;他喜欢喂喂校园里的流浪猫,我就买来猫粮每天放在那里,以期猫们去那里聚集。
不相交,不打扰。
本科几年过去,母亲打来电话,问我是否要读硕士。
我说再考虑考虑。
隔天见帖子里的学妹真情实感地狼叫:
【嗷嗷嗷嗷宋闻时要留校读硕士!我还能再看到他!】
于是我回电给母亲:“我读。”
读完硕士,母亲询问我是否读博。
同样地,我说再考虑考虑,隔天又坚定地说要读。
就这样,我读完博后又留了校,评职称,当助教,做了讲师,又因为身上那股不要命的气质当了副教授、教授。
直到如今。
一眨眼,我已经单方面和宋闻时走过了这么多年。
青春散场,我平淡的生活中只剩下一个宋闻时。
可他已经有了他的素圈先生了。
那时候听说他的舍友中的一个对他表露出些许暧昧倾向,隔天他便戴上了这个戒圈,说是他对象让他戴上宣誓主权。
当晚,他醒来,却看到舍友爬上他的床,作势要吻他的喉结。
宋闻时当场把他踹下了床,拖着行李出了宿舍,给辅导员打了电话,说他要换宿舍。
宋闻时本来成绩就好,辅导员人平时就很欣赏宋闻时,听完来龙去脉很快就答应了,只是当时正碰上新生入学,那一届新生人数又格外的多,一下把宿舍楼挤满了,实在没法安排。
辅导员就找到了我。
高中被长期霸凌的经历让我自卑又敏感,再加上E级的信息素让我在与其他Alpha产生龃龉时连一丝还手之力也无,校方同意我一人住一间寝室,寝室中还有床位空着。
虽然让一个Beta住在Alpha宿舍楼里有点不太合规矩,但也是无奈之举。
我点了头。
只是我见宋闻时手上那格外碍眼的素圈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看一眼便心跳过速到喘不上气来,在每次我努力放松心神时闯进我眼帘往我头上痛痛快快地浇一盆冷水,实在没办法和他共处太久,便三天两头找理由不回寝室。
他才逃脱那个对他心怀不轨的舍友,对这种人理应恶心透了,若是知道新舍友也是这样的人……
我不舍得再让他难受。
哪怕自己蜷缩在实验室备用的那张狭窄的行军床上,和一屋子药品和标本共度夜晚,这样委屈自己的缘由还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我认了。
我心甘情愿地踏入以爱为名的囚笼,再任由宋闻时将笼子反锁。
挤在栏杆的夹缝中,祈求他从忙碌中抽身时偶尔看一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