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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你的名字,我的夏天 ...

  •   回到病房里,桑涴把饭菜拿出来,用手贴了贴碗,“还好,没凉。”

      靳延漫不经心地接过桑涴手里的碗,抽出两双筷子,一一摆好。
      筷子有点歪,他推了推。
      “这些都是你做的?”他问。

      “……怎么了吗?”

      靳延靠坐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从桑涴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金灿灿的阳光把黑发晕染成浅棕色,长长的睫毛落在鼻子一侧,打下淡淡的阴翳。
      他喉结滚了下,慢慢地说:“以后别做了。”

      “嗯?”

      “我说,以后别做了。”

      靳延调整好满腔充盈的情绪才抬头,看向她的眼神温柔而坚定,“桑涴,无论我们在没在一起,都不需要你做这些事情。你爸妈疼你爱你,要是知道你跟我在一起还得做饭做菜给我吃,他们会心疼的,没有谁希望自己的女儿去辛苦的伺候别人。我也不会,也不想。你很优秀,你有理想,有追求,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这样的小事你别做了。”

      靳延抽出一张纸巾擦掉桑涴手上沾到的油,“我不想委屈你。”

      这个话题,靳延住院第一天就跟桑涴说过,让她不用送粥,他会预订。但是桑涴坚持外面的不干净,说自己家里的吃得健康些,而且老是预订会花很多钱,说靳延这样下去是败家子。靳延笑得不行,劝不住她,最后只说服桑涴有空就来送粥,没空他自己预订着吃。

      桑涴仰头看他,“那你说怎么办?”

      “预订餐厅。”

      “你出院以后呢?”

      “点外卖,预定餐厅,请阿姨。”
      这也是靳延以前常做的事。

      桑涴静静地与他对视,“这些要很多钱的。”

      靳延面不改色:“我有钱。”

      桑涴改口:“就算你自己学也很费工夫。”

      靳延道:“我工夫多,不怕浪费。”

      桑涴唇角弯起,再也止不住地笑了出来。
      原来逗人这么好玩儿。
      她歪了下脑袋,眼睛亮晶晶的,偷偷使坏的样子有些娇憨,不是我做的,是我爸妈做的。”

      靳延:“……”

      小姑娘学坏了。

      “那我也受不起,他们是长辈,我是晚辈,哪有晚辈麻烦长辈的理儿。”靳延给桑涴盛了碗汤,手停了停,坏劣地看她一眼,“再说了,我还没过门。”

      桑涴脸一烫,打他,“你胡说什么。”

      靳延懒懒笑两声,喝了口银耳莲子汤,甜而清爽,不腻,又尝了另外两道菜,还有桑父那道糖糍粑粑。
      他越吃越慢,筷子慢慢握在手里,久久未动。

      “……不好吃吗?”桑涴问。

      “好吃。”

      桑涴感觉靳延好像心情突然低落,下一秒,靳延抬头,对她说:“谢谢你。”

      她愣住。

      他真挚道:“我已经很久没吃到爸爸妈妈做的菜了,很好吃,是我这些年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

      桑涴有些心疼。

      “你要是喜欢的话,以后常来。”这是她常对朋友说的话,所以当时说完没觉得不对,直到看见靳延戏谑的眼神才后知后觉。她脸一红,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许得寸进尺。”

      靳延夹了两个糖糍粑粑在她碟子里,“什么算得寸进尺?”

      桑涴闭上嘴巴。

      靳延:“追到你,做你们桑家的女婿?”

      桑涴捧着碗,假装没听见。

      “又不说话了,这是恼了?”靳延明知故问,坏得很。

      桑涴小小哼一声。

      “行了不逗你。”靳延吃完开始认认真真地收拾东西,三两下的工夫就收拾完了,没事做,索性靠着床头看桑涴吃。他懒洋洋地撑着下巴,瞥见桑涴嘴角沾到糖糍粑粑的白糖,拿手擦了下,“小朋友啊小朋友,吃东西还粘嘴。”

      桑涴躲开,“我自己擦!”
      跟头炸毛的小狮子似的。

      靳延看得好笑,他这人就是喜欢得寸进尺,就是混的不行,不让擦嘴就摸头,伸手使劲儿揉了几下桑涴的脑袋,还贼欠地轻拍了下,非要桑涴瞪他,才知道说“错了错了”。

      “对了,过两天我出院,正好公司周年庆下午放假,有空吗?”

      “不一定。”

      靳延盯着她。

      桑涴犟嘴:“就是没有。”

      靳延摇头笑了声,单手举在头顶扬了扬,跟她讨饶:“好了我真知道错了,不该拍你脑袋,你要是生气的话,打回来成不?”

      “……”

      “就当你默许了啊。”

      说完,靳延也不客气,头向桑涴低下来。

      这个角度,男人宽肩窄腰,清瘦却不单薄,衣领微微下陷,锁骨和胸膛露了出来。
      那里现在皮肤是冷白色。
      只有桑涴知道,那里也会变成血红色,在靳延激动和用力撞击的时候,会跟火烧一样发烫,桑涴碰到的时候会躲开,把脸埋在靳延肩膀上,小声跟他抱怨“你的体温好高”。

      桑涴不自在地挪开眼,手随便薅了下靳延的头发,“好了,你起来吧。”

      靳延全然不知小姑娘心思飞到哪儿去了。
      他想的都是那天能不能约到桑涴。

      “不知道那天能不能有幸邀请桑小姐去我家做客呢?”

      桑涴:“有。”

      “谢谢桑……”靳延偷笑,“桑大方。”

      “……”

      -

      靳延出院是在公司周年庆那天。
      出院时间本在下午,不过靳延调到了上午,说他下午有要紧事要忙,桑涴想着估计是时芯的工作,便没多问。

      下午的时候,两个人才见着面。

      靳延把车从停车场开到公司楼下,降下车窗,伸手挥了下,“桑涴。”

      腊月天里,寒霜重,雾气朦胧。
      隔着远距离,桑涴看不太清,听到靳延的声音小跑过去,走近了确定是他才上车。

      靳延:“去哪儿?”

      “先去一趟超市,我妈让我先屯点年货,”桑涴脱下大衣,说话吐出来的气息都是白雾,鼻尖冻得红红,她系好安全带,“然后再买点菜,带到公寓去。”

      靳延把车内空调升了点温,扫了扫桑涴头上的霜,“去我那儿做饭?”

      “对,我猜你回公寓肯定没添置东西,到时候又是点外卖,花冤枉钱。先买一点放你冰箱里,你饿了可以自己煮一点。”桑涴精打细算,说完捂了捂肚子,“而且今天周年庆我没怎么吃东西,有点饿。”

      靳延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个小面包,给她拆开,递过去,“垫垫。”

      “你变多啦A梦啦?”

      “是啊,以后叫我靳·多啦A梦·延,”他漫不经心地说,“想要什么都给你。”

      桑涴莫名其妙地想。
      靳多啦。
      这名儿,好好笑。

      过了会儿,桑涴咀嚼着面包说:“我们俩好奇怪,总是给对方取乱七八糟的名字。”

      靳延头往后仰,冒出尖儿的喉结滚了滚,他眼尾溢出笑意,假装不记得地说:“是吗,我不记得了,你记错了吧。”

      “没有啊!”桑涴恨不得掰着指头数给他听,“桑小狗,桑大方,桑能哄,靳很狗,靳狗狗,靳多啦……”

      靳延笑得差点呛住,“讲不讲道理啊,我什么时候叫靳多啦了?”

      “……刚刚,”桑涴眼睛湿漉漉的,“不可以吗?”

      靳延呼吸泄漏了心跳。
      扑通扑通。

      他仰着头,先是生无可恋地哀叹一秒,觉得他真没救了,然后是嘴角慢慢勾出弧度,最后笑声越来越放肆,“可以可以,你想叫什么我都可以。”

      桑涴用一种“你又在打什么哑谜”的眼神看着他。

      靳延招招手,“过来点我就告诉你。”

      “不要。”她果断拒绝。

      混球的话不能随便信,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白纸桑涴了!

      靳延挑起桑涴肩膀散开的一缕头发,在指缝中绕了几圈,忽然捏住她后颈的痒痒肉,逼着桑涴看他,真就恶劣得不行。他靠过去,唇近乎贴着桑涴的耳垂,逗她:“很多称呼啊,像男朋友,亲爱的,老——”

      “啊你不许说。”桑涴一把捂住靳延的嘴,然后推开他脑袋,“不听,不听。”

      靳延收回灼灼的目光。
      只是唇角还挂着得逞的笑,假模假样的,“好吧,不听那我就不说了。走,去超市。”

      桑涴胸前有些被雾打湿,伸手去够中控台的纸巾准备擦一下,手僵住。

      刚刚角度挡住她看不见,这会儿才发现靳延左耳往后的地方,贴了个小块纱布。

      “你的耳朵怎么了?”她问。

      “小事,划了下。”

      “我看看,”桑涴握住靳延的手,焦急不已,趁着红灯间隙身子直起来,两手捧住靳延脑袋,仔仔细细地端详,又气又着急:“是今天下午受的伤吗,你怎么划到的?”

      靳延不自在地咳嗽一声,“就、就不小心划得,”关键时候拿兄弟出来背黑锅也是混球的作风,他转着方向盘,无所谓地说,“下午去俱乐部了,跟大奎赛车,那狗车速太猛撞了我一下划的。”

      桑涴叹气:“大奎哥也太不小心了。”

      靳延憋笑,“是吧,真过分,”他假眉三道地捏了下桑涴的脸,哄了哄,“改天一起去教训他。”

      “疼吗?”

      “不——”靳延挑了下眉,拖着尾音,“疼啊,疼死了,要不你吹吹?”

      桑涴瞪了他一眼,转过头不说话了。
      这人简直就是蹬鼻子上脸。

      到了超市,桑涴加快步速走在前面,一句话都不跟靳延说。

      靳延推着推车跟在后面,一边看桑涴挑挑拣拣,一边认错。

      虽然还有些天才过年,不过年货可以着手准备了,桑涴出门的时候桑母让她买些瓜子,桑父和汪伯钓鱼就好那一口。她挑了一袋抹茶味的瓜子,放在推车里。

      一回头,就是靳延两条胳膊搭在推车上,上身微微前倾,任劳任怨地听她使唤的样子,桑涴脑子一抽,突然就想到“贤惠”这个词。

      她没忍住笑了出来。

      靳延睨她:“笑了?这是不生气了?”

      “勉强不生。”

      “桑小狗,”靳延身子前倾,身上的淡淡男士香水味和左耳的浅浅酒精味混合,他开始恶人先告状,“你脾气越来越大了,一路不跟我说话,你是不知道我一个人在后面推车多可怜,路过一个人都觉得我被你抛弃了。”

      桑涴心想就你会编。
      刚刚还在那哼歌。

      “你刚哼的什么歌?”

      “我没哼。”

      “你哼了,我听见了,”桑涴其实还真有些好奇靳延唱歌是什么样子的,都说上帝为你开了一扇门必定会关上一扇窗,靳延看着就长了张五音不全的脸,她眨了眨眼,“我想听一下。”

      靳延扯了扯嘴角,“撒娇啊?”

      桑涴轻轻说:“不可以吗?”

      操。
      这谁受得了。

      满腔的感情如同河水涨潮,爱情这种东西真的妙不可言,放心上揣着的人只需三言两语就能将他击地溃不成军。

      靳延伸手盖住桑涴的眼睛,淡声说:“别这样看我。”

      “……怎么了?”

      靳延冷哼一声,怎么了怎么了,想亲你怎么了。
      他收回手,叹口气:“没事,你真想听?”

      “嗯,想听。”

      “我哼的歌你听过。”

      “什么歌?”

      靳延一手揽过桑涴肩膀,憋着笑,不着三不着两地哼:“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眼睛,一直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桑涴被他无聊到:“……”
      她就没见过这么幼稚的人。

      秉持着懒得计较的想法,桑涴挑起蔬菜来。
      拿了几个番茄和鸡蛋,又挑了两袋速冻食品,她举着一袋三鲜饺子,“这个吃吗?”

      靳延:“你呢?”

      “吃。”

      “那我吃。”靳延说得顺口。

      桑涴哽了下,随手拿了下几袋土豆粉,还有新鲜的上海青,“那待会儿就吃西红柿鸡蛋饺子吧。”

      靳延笑了下,“好,听你的。”

      -

      回了公寓,桑涴才知道靳延前些天说的“会学”竟然是真的。

      桑涴在洗西红柿,一只手挡住淅淅沥沥的水,拿过她手里的西红柿,在水龙头下认真地洗着。

      靳延:“我来。”

      “你会吗?”

      “不会,”靳延低着头,洗好了西红柿,又抽出两根葱洗着,“所以我在学,”他偏头朝桑涴笑了笑,“这不是依仗桑小姐教教我,行不行?”

      桑涴装模作样的,“勉为其难吧。”

      靳延:“还勉为其难啊,那我付学费。”

      桑涴被他缠的羞恼,“你这样我都没法煮饺子了!”

      靳延不自在地挠了挠后脑勺,“……那我出去?”

      “你出去吧,我来弄。”

      “好。”

      靳延看了眼厨房里忙活的桑涴,小姑娘头发长长了许多,现在已经齐胸了,刚刚她随便拿了个发圈绑起来,忙活一阵后有不少碎发掉下来。
      她时不时用手拨到耳后。

      靳延去了浴室,找了一圈才找到许久之前桑涴留下来的发圈,套在手腕上玩了下,才勾着唇去厨房。

      走到桑涴背后,他道:“别动。”

      桑涴搅拌蛋液的手停下,“怎么了?”

      发圈被人轻轻放下来,指尖从发丝里轻轻穿过。
      靳延小心翼翼地把桑涴头发捋直,轻轻挽上去,再用抓夹按住,生怕扯疼了她。
      “可以吗?”

      抓夹轻擦过头皮的触感,像微微的电流。
      桑涴脸热,垂眼:“嗯,谢谢。”

      “不用谢。”

      靳延从后面凑到她耳垂边,看着那小小的红红的耳垂,故意贴近:“学费。”

      “……”

      吃完饺子后,天已经黑了。
      窗户被雪粒子敲得噼里啪啦地响着。

      “下雪了?”桑涴问。

      靳延把碗筷收拾好,走到落地窗前,“下了小雪。”

      “也好,我妈昨天说过年这段时间肯定会下雪,先把雪下完,过年那天就不会有雪了。”

      “不想过年下雪?”

      “也不是,”桑涴抱着双腿,头枕着靠枕,“过年的时候喜欢跟琴琴一起去芝山湾那边放烟花,这几年管得严,除了那边其他都不让放。但要是下雪的话,芝山湾那边也没法儿放烟花了。”

      靳延给桑涴倒了杯水,放在她腿边,“喜欢什么样的烟花?”

      “都喜欢,烟花放起来的时候都很好看,”桑涴想着她和汪琴琴去年两个人拿着加特林突突突就想笑,拿起水杯抿了口,“琴琴说看不见流星雨,就对烟花许愿,没准新年愿望还能实现。”

      “这么灵,”靳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看来今年除夕我也得试试。”

      他问:“去年许的什么新年愿望。”

      桑涴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落地窗外的小雪,虽没说话,但是什么新年愿望不言而喻。

      靳延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蹭了下。

      他低头把玩几圈玻璃杯,室内一片静谧,倏而道:“我去年的新年愿望是能有个人陪我过年。”

      桑涴怔了怔。

      靳延淡笑一下,像是不怎么在乎,“这些年我很少回靳家,过年也是吃了饭就走,然后待在公寓里哪里也没去,有时候看着窗外的烟花,还有那些欢声笑语觉得自己活得挺没个人样。”

      桑涴有些心疼。
      “今年呢?”

      靳延看着她,眼里闪着光,“今年,也是。”

      “也是什么?”

      “也是跟去年一样,希望有人跟我一起过年。”靳延温声说。

      不过那个愿望更加具象化。
      他希望。
      桑涴能跟他一起过年。

      靳延起身,拿过桑涴喝得见底的杯子,“还喝吗?”

      她摇摇头。
      继续抱着腿坐在沙发上,黑顺的长发落下来,看着格外乖。

      靳延摘下左耳的小块纱布,随手取了顶黑色帽子戴着,帽檐下压,挡住左耳后的痕迹,“那要不要出去走走?”

      “好啊。”

      桑涴穿上大衣,换好鞋,跟靳延一起出门。

      屋外早已白雪纷飞。
      细细密密的小雪和白霜,斜斜地落在柏油马路上,车轮轧过,留下几道浅浅的痕迹。两边的绿化树也光秃秃的,枝干裹上一层薄薄的雪,结了冰,晶莹剔透。

      两个人边走边聊,聊工作,聊生活,聊路边落满雪的花草,聊刹车鸣笛的汽车,什么都聊。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京北附中。

      现在是农历腊月二十几了,这个点高一高二的学生早放了假,只有重点中学的高三生还在忍冻上课。京北附中这样的百年名校更是,重点中学的好成绩从来不是吹嘘,是实打实考出来的。

      靳延当年就在这样一所学校。

      “你还记得你高考多少分吗?”桑涴突然来了兴致,随口问了句。

      靳延却是如临大敌。
      两次,至少有两次他这个问题都没答上来。一次是在附中的长廊,桑涴问他记不记得当年竞赛第一名的女孩儿名字是什么;第二次是在摩天轮上,桑涴问他记不记得当年拍毕业照。
      他让桑涴伤了两次心。

      靳延站直:“687。”

      “错了。”

      他一僵。

      桑涴纠正:“是678。”

      靳延那段时间在进行心理治疗,所有那段时期的记忆都很模糊,他记错很有可能。
      只是有些意外桑涴竟然记得那么清晰。

      “有一句话听过吗?”桑涴解释,“高考是六月七号和八号两天,六七八,连起来读就是录取吧。”

      靳延“啊”了声,恍然大悟般,“原来是这样。”

      “是不是很好记?”

      “嗯。”靳延停顿了一下,本能地想问,那你呢,你高考多少分。然后才想起来她的小姑娘是保送南大,那样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难度下,桑涴一骑绝尘,遥遥领先。

      就像他先前说的,光芒万丈。
      她本来就耀眼如芒。

      靳延撑着伞,盯着雪水融化的地上倒映着两个人的影子,嗓音温柔而缓慢:“如果没有保送的话,高考大概能考多少分?”

      “不知道。”桑涴摇摇头。

      高一下,桑涴的竞赛成绩已经非常出色,高二直接进了竞赛班。二中虽然学生的总体成绩比不上附中,但是竞赛班一直都遥遥领先,而桑涴是竞赛班里更为遥遥领先的那一个。
      竞赛班的课程和考试跟普通班有很大区别,桑涴统共也就高三上参加过几回大型模考。

      她想了想:“平均算,应该有七百多分。”

      裸考七百多,大神的分数。
      她的小姑娘活脱脱一个学神级别的存在。

      靳延笑:“大神啊。”

      桑涴脸一烫,呐呐:“没、没有……”

      “怎么没有,这成绩在附中也是前五没跑了。”雪又下大的势头,靳延皱了下眉,把伞面往桑涴那边倾斜,“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借把伞。”

      两个人出来的糊里糊涂,忘了多带把伞。

      桑涴走到长廊下,“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好。”

      靳延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他单手撑着伞,黑色伞柄衬得冷白皮肤如玉质,白雪纷飞里,冷淡的眉眼似乎也像是倒退回了几年前,一字一顿道:“等我。”

      “就在这里,等我。”
      他重复一遍。

      桑涴拢了拢围巾,小鹿眼很亮,觉得靳延有些奇怪。

      今晚他整个人都格外刻意,问的刻意,约的刻意,这样站在远处撑伞看她也很刻意。
      刻意到桑涴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心跳一下又一下地撞着。

      桑涴刚要问,靳延转身跑了起来。

      黑色大衣的一角被风雪吹起来,意气风发。
      还是那个如风的少年。

      只是看着靳延奔跑的背影。
      桑涴忽然瞥见,他左耳处空空如也,纱布不见了。

      长廊能遮风挡雪,桑涴站在下面,无所事事地用脚踩雪,听清脆的咯吱咯吱响。

      几分钟后,忽然有个小男孩儿跑了过来。
      是个酷盖boy,小手里拽着一根绳子,绳子另一端绑着个圆圆的气球。
      他小跑到桑涴面前,奶声奶气:“姐姐,给。”

      桑涴:“给我?”

      “嗯!拿着吧!”人小鬼大的。

      桑涴觉得这小酷盖在哪里见过,可又记不起来,试探性地接了那根绳子,“然后呢……”
      小酷盖踮起脚尖:“姐姐拿好啦,不可以弄丢哦。”

      小男跑来又跑走,雪下了又停了,叮铃铃的晚读课铃声敲响,教学楼传来学生的朗朗读书声。

      桑涴拽着那根气球。
      大脑宕机,分不清梦幻还是现实。

      直到身后传来砸碎凌乱的脚步声。
      咯吱咯吱的冰被踩碎。

      “桑涴。”
      “回头。”

      桑涴动作极其缓慢地回头,在看清的那一刻,鼻尖一酸。

      就在不远处,围了一圈人。
      桑父桑母、汪伯和汪琴琴、干妈周清、牵着小酷盖的陈姐、李翔、大奎、梁妍悦……

      靳延站在最前面,一身黑大衣,宽肩窄腰,眉眼笑得好看极了。

      桑涴愣愣地看着。
      她做不出一丝一毫的反应,喜悦或是激动的心情充斥着整个大脑。

      靳延朝她走过来,手里捧着厚厚一沓的书页,厚度堪比字典。
      “看看?”

      “是什么?”

      “你自己看。”

      桑涴用双手接过来,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翻开一页。
      呼吸和心跳同一瞬间停了半拍。

      第一页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桑涴。

      是靳延手写的,笔锋流畅,遒劲有力。
      还有说不上来的一种温柔感。

      桑涴再翻了一页。
      还是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桑涴,也是靳延手写的。

      桑涴不可置信地一页一页地翻下去,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不敢相信,直到翻到了最后一页。
      整本书,厚厚的一沓纸张,全都是她的名字。

      一共9999页。
      靳延手写了她9999个名字。

      桑涴哽咽地问:“你写这个干什么?”

      靳延淡声说了一句话:“因为记不清你的名字,是我这些年最后悔的一件事。”

      眼泪一瞬而下。
      桑涴泣不成声。

      靳延低下头,一下接着一下地抹掉桑涴的眼泪,鼻尖蹭了蹭她的,“我记得以前上学那会儿,老师总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可惜,我这人天生就不怎么聪明,生了病以后记性更是大不如前,总是忘记许多事情。但有一件事,我不想忘,也不能忘。所以我想,如果我把你的名字抄一万遍,是不是就会永远地记在心里,再也忘不掉。”

      一万遍。
      他说一万遍。

      桑涴:“还有一遍……”

      靳延抬起她的手,摸了下左耳后边,那里有些突起的轮廓。

      桑涴只觉一阵电流经过,从手心到心底最深处,她不可置信地又摸了一遍。
      一笔一划,都刺进皮肤里。

      “是纹身?”

      “嗯,”靳延偏了下头,将整个纹身路给桑涴看,“你的名字。”

      桑涴看清楚了。
      纹身的笔迹跟刚才那厚厚的一沓名字上的笔迹一模一样,也是靳延写的。
      原来他说的第一万遍,是纹身。

      他亲手写下了一万遍她的名字。
      第9999遍是在纸上。
      最后一遍纹在他的左耳。

      靳延:“人临终的那一刻,最后丧失的是听觉。如果真的等到那天,我希望在意识消亡的最后一刻,有人能看见左耳这个名字,念出来,我会听得到。”

      围了一圈的人终于开始起哄了。
      “表白!表白!表白!”
      “靳狗,别怂,表白。”
      “涴涴答应他!!!”
      “宝贝加油,爸妈在这儿!”

      桑涴破涕为笑,狼狈不已,靳延失笑地哄了哄她:“好了,别哭了,桑涴同学。”

      “嗯?”

      “接下来得进入今天的重头戏了。”靳延清清嗓子,伸手拽了下那根绳子,把上面绑住的气球拉下来,那里还有一张小卡片。他慢条斯理地接下来,修长的指节耐心温柔,然后放进桑涴的手里,郑重无比地喊她:“桑涴同学。”

      桑涴愣愣地接住。
      还没翻开,心跳已经开始加速。

      她翻开那张薄薄的卡片。
      看到的那瞬间,掌心沉甸甸。

      [桑涴,你好。
      这里是十五岁的靳延。

      我听二十二岁的靳延说,你喜欢了我八年,这样算的话,此时此刻,你应该在喜欢我。
      很抱歉这个时候我还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的名字。
      不过没关系。
      未来的路很长,很长,我们可以好好地认识一下。

      涴涴,这是你的小名吗?
      很好听。
      我没叫过女孩子的小名,所有不知道这样称呼你会不会有些唐突,如果你觉得冒犯,请告诉我,我改。
      不过还是想说。

      涴涴,你的名字真好听。
      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名字。

      涴涴。
      这是我一次这样叫你。
      希望以后的每一天都能这么叫你。

      ——爱你的靳延。]

      靳延站直身子,用着年少的口吻:“桑涴同学,你好。”
      “很久以前,我听说过你超凡的物理竞赛成绩,那时就觉得你聪明,优秀。后来觉得你远不止于此,你还善良,勇敢,纯粹,坚强,在我心里,你比谁都漂亮。用那句话来说,我想新华字典里所有美好的词语都能用来形容你。”
      “那么,桑涴同学,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桑涴陪他演着这场八年前从未上演过的戏。
      每一个她曾经遗憾的地方,今后想起来,都有靳延的回应。那些被遗忘在时光的角落,从今往后都不再是她一个人。
      就让青春的遗憾就此落幕。

      桑涴眼角泛着莹光,“可是我还不认识你。”

      “那现在认识一下,”靳延刘海被风吹起,眉眼肆意张扬,伸出手,“你好,附中高一(18)班,靳延。”

      桑涴轻轻握住,“你好,二中高一(13)班,桑涴。”

      “很高兴认识你。”她说。

      “我也是,”他说,“很荣幸遇见你,喜欢你,爱上你。”

      砰——
      远处烟花燃起,深蓝色的焰火炸开,如星河般耀眼。

      就像我们的青春。
      光明而璀璨,珍贵且无价。

      全文完。
      2024.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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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你的名字,我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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