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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绝望与希望 ...

  •   紫衣主教望着两道渐行渐远的背影,长舒出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终于把好奇的副主教和神父送走了。

      一想起临走前,那两个人像是见到救世主一样崇拜和期望的神情,紫衣主教就觉得头疼。

      这个误会大概率是解不开了。

      紫衣主教转身回了正堂,发现火翎鸟还没回来。

      往日里,火翎鸟总是随着教堂第一声钟声飞回教堂,要么落回鸟架上,要么立于紫衣主教的黑铁臂甲之上。

      所谓的往日,也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现任紫衣主教并不足够熟悉火翎鸟,只是受上任紫衣主教遗信相托,对火翎鸟颇为照顾。

      没人知道火翎鸟为什么不随着鸟群一起离开,只当它通人性,晓大义。

      如果老一点的霍黎本地人在这里,他们就会先叹一口气,再说它是只有人情味儿的瑞鸟。

      它陪着上任紫衣主教在十余年前,整座圣城位于风口浪尖之时赶赴了这里。霍黎城繁荣起来之后,它也常伴上任紫衣主教身边,从不擅离。

      它曾啄伤恶徒凶狠的眼睛,也曾抓伤贵族不安分的手。霍黎城感激上任紫衣主教的同时,也将它敬为瑞鸟。

      火翎鸟毕竟陪了自己一月有余,城里的情况又不容乐观,它忽然不在,紫衣主教难免心里有些担忧。

      紫衣主教取了整座霍黎城的城市规划图,拿在手里,卷成筒,夹在腋下,调整了一下银紫蝶面的位置,戴上放在架子上的黑铁臂甲,准备去教堂外核实几处地方,顺便找一找未归的火翎鸟。

      正在紫衣主教即将踏出圣伯纳大教堂时,一辆黑色宾利携着一路烟尘,刹停在了他面前。

      紫衣主教只是挥手扇了扇烟尘,就被从车上下来的茶瞳青年健步上前,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双肩。

      “阿贝斯,阿贝斯,救救我,救救我……”

      一身绅士装扮的茶瞳青年不停地重复求救,语气几近哀求。

      青年面色如纸,眼泪不受控地从眼眶里流出,整个人抖如筛糠,看上去狼狈又脆弱。

      唯有代表布莱克家的黑铁徽章依旧外放着光芒。

      “隆恩少爷?!您怎么会在这里?”

      紫衣主教惊得瞪大了眼睛,转瞬间,又恢复如常,抓住眼前青年的双臂,试图扶直青年。

      “我……我……我……”

      隆恩·布莱克逐渐站直,回想起斯诺小姐那双一眨而过的可怖红色竖瞳,结巴得重复道。

      紫衣主教身后传来夹杂着调侃笑意的清朗男声。

      “他呀,是为了婚约和财富而来的。”

      隆恩·布莱克看清来者那张脸后,立刻松开了抓住紫衣主教的双手,指着来者难以置信道:“你……你……你……”

      紫衣主教顺着隆恩的手指方向,转身看过去。

      来者有一张未脱稚气的脸,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明明正值青春年华,平时却总是一副漫不经心、无欲无求的模样,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死气,连笑也全然算不得真。此刻他挑衅地挑着眉,瞧着反倒比之前更有一股子生气。

      来者正是代斯。

      代斯不再挑眉,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语气真诚:“别这么害怕,斯诺小姐只是向你展示她的美瞳而已。”

      “美、美、美瞳?!”隆恩·布莱克那双像污水一样混浊的茶瞳里竟也聚起相信的光,表情似放松又似惊喜。

      “当然是美瞳,红色的,仿蛇瞳。”代斯使劲按住了什么,借紫衣主教的身躯遮掩着,而后缓缓说道,“隆恩先生,我诚恳提醒您,您现在最应该回到兰格尼治。这里已经与您无关了。”

      “对!对!对!”隆恩恍然大悟地大喊,而后又记起什么似的,表情变回紫衣主教熟悉的矜傲,优雅地行礼告别,“那么,再见了,主教先生。”

      对于隆恩这样的变化,以及刚才自己插不进去一句话的对话,紫衣主教扯出一抹苦笑。

      紫衣主教回以教礼,同代斯目送隆恩上车,目送他驶离霍黎城,连头都不回。

      “话说,这个躲在圣子像后的小鬼头又是怎么回事?”代斯开口打破了隆恩走后的沉默气氛,把藏在紫衣主教身后的小男孩提溜出来。

      “我才不是小鬼头!”小男孩立刻反驳,使劲拍着钳制住他后衣领子的罪恶右手。

      小男孩穿着最小号的黑色教服,教服之上别着银色十字架徽章。尽管如此,最小号的黑色教服套在他身上,还是有一种小朋友偷穿大人衣服的既视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拍不开代斯的右手,小男孩一团和气的圆脸皱成了带褶的包子。

      “亚诺?!”紫衣主教见到小男孩有些惊讶,却又放柔了声音,“你不是应该还没起床吗?”

      “我太好奇礼拜仪式了,就……”小男孩双眼飘向别处,越说越觉得委屈,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我错了,主教哥哥,我会改的。别、别把我扔出教堂,主教哥哥,爸爸和妈妈已经……”

      呵,会假哭的小孩……

      代斯冷眼瞧着他对着紫衣主教假哭,撒娇卖萌求放过。

      “好了好了,亚诺别哭,不会把你扔出教堂的。”紫衣主教蹲下身抱住亚诺,避开黑铁臂甲的那只手,用夹着图纸的那只手臂,轻拍着他的背以表安慰,看上去有些笨拙。

      呵,你也没什么特殊的嘛,对你和对透子一样。

      代斯冷冷地哼了一声,亚诺哭得更大声了。

      “代斯少爷!”紫衣主教皱着眉,瞪了代斯一眼。

      看来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心里的警戒红灯一直在响,代斯却视若无睹。

      “OK,ok。我没有难为他,也没有欺负他,更没有用那种话吓唬他。”代斯举起双手投降,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只是想问,他从哪里来?又为什么躲在圣子像后面?但是,现在已经得到答案了。”

      亚诺逐渐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水汪汪的蓝眼睛瞪着代斯。

      “抱歉……”

      紫衣主教反应过来,松开亚诺,站起身,正准备致歉,却看到代斯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话断在了空中。

      比太阳还要耀眼呢。

      代斯笑着蹲下来,与亚诺平视,仔细打量了他一眼,手轻轻放在他肩上,故作正经道:“不过,你都十岁了,身体却还和五岁一样呢。很少见呐,小伙子。依老朽看,你当是骨骼惊奇,天赋异禀之流。要不要拜我为师,成为武功高手呢?”

      “哈哈哈哈……”

      紫衣主教看代斯说出这番话,仿佛看到了故乡街上的算命先生,不由得笑出了声。

      “才不要,我不喜欢你。我喜欢主教哥哥,你走开。”

      亚诺抓住紫衣主教的手,推开代斯的手,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代斯收回手,抄起另一只手,直接在亚诺脸上揉了一把,手感很不错。

      代斯心满意足地起身,询问紫衣主教的打算:“主教先生,您这是打算出教堂去探险吗?”

      紫衣主教拿出夹在腋下的纸筒,在代斯面前像逗猫似的晃了几下,正色道:“不是,我准备去核实几处地方,顺便找一找没回教堂的火翎鸟。”

      代斯低头盯着亚诺,明知故问道:“您是说,那只红鸟?”

      “您见过它?”紫衣主教喜出望外,温和的声音惊喜得不自觉提高了一个度。

      代斯向后指了指圣伯纳大教堂,歪头眨了眨眼,似乎不明白紫衣主教为什么在找那只鸟,“它不是在正堂鸟架上睡觉吗?”

      亚诺刚想说“不是的,他在骗你”,却发现自己张不开嘴了。

      亚诺正准备呼救,却发现代斯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像是猛兽盯住了自己的猎物,眼神阴冷得令人肝胆发寒,唇角勾出诡谲的弧度,而紫衣主教对此浑然不觉。

      看见这样的状况,亚诺乖乖地放弃了呼救。

      “这样啊,它没事就好。”紫衣主教松了一口气,记起来什么,又询问代斯,“对了,第三圣子和那位恶魔先生……还好吧?”

      代斯抬起头,眼神放过逐渐面无表情的亚诺,如实回答:“他俩一切都好,已经出发去测算污染范围了。”

      听到代斯的回答,紫衣主教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暖意,由衷赞叹道:“刚起床就开始工作啊,不愧是圣子,可靠又勤勉呢。”

      “要我说,纳西塞斯有时候有点勤勉过头了。至于贾奇那个恶魔……”代斯点点头,提起纳西塞斯,面露担忧却又无奈之色,而提起贾奇,则皱起了眉头。

      代斯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低头狠咬着嘴角道:“我只能说,他活该。”

      他这话说得狠厉、凉薄又决绝,但眼睛里却满是浓重得化不开的忧伤。

      紫衣主教感觉自己被那忧伤攫取了心脏,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眼前的青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知道什么原因,亚诺几乎把头低进胸膛里,让人看不见他的神情。

      就在紫衣主教绞尽脑汁思考怎么安慰代斯的时候,他一抬头,面色却早已恢复如常,好似刚刚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梦。

      代斯甩开那些沉重的话题,提起了别的话题:“不如我陪您一起去核实城里那几处地方吧,亚诺就乖乖在教堂等我们回来好了。”

      就像第三圣子说的那样,代斯的脑回路真的很……跳脱,不知道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紫衣主教如此腹诽道。

      “这个提议听上去可行性不错。”紫衣主教默了一会儿,朝着代斯点了点头,又蹲下身去,拍着亚诺的肩,郑声道,“亚诺,守护教堂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亚诺正欲说出拒绝的话,感觉到来自身后阴冷的、漠然的注视,只好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这个叫代斯的家伙好可怕。明明站在前面,注视却来自身后。

      亚诺一边这么腹诽着,一边目送两人沿着中央大街渐行渐远。

      直到看着那两人拐进某条路,亚诺才转身,不动神色地注视着庄严而肃穆的圣伯纳大教堂,脸上面无表情。

      那双水汪汪的蓝眼睛里,没有落魄人决绝的恨,也没有圣堂教教徒的虔诚,像是两颗漂亮而毫无生机的玻璃球。

      圣伯纳大教堂同样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亚诺,同样地回以沉默。它不发一言,绝不退让地耸立着,反而倒像是对亚诺安静的嘲弄。

      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一粒种子拼命地破土而出,以不符合它生长规律的速度,迅速伸展着它的叶芽,迅速抽枝、生出花芽。花芽又肥成花苞,直到花朵绽开,才恢复了它正常的生长速度。

      哦,是一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色绣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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