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今」与他的家（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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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清晨，太阳升起。
一如既往。
“……——……”
不必外出时，影塔通常会在窗前替涅先生梳理头发。那种时候，影塔可以伴着窗外林间的鸟啼，听涅先生用胜过一切的温柔声音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那些令影塔思考起来十分费解的话语。
然而今天需要外出，话语权便握在影塔自己手里。影塔还是那般面无表情且语气平淡，一边将今日份计划表上决定的内容以口头形式告知对方，一边继续手上的工作。
他们现在居住在赫历的四合院中属于影塔的那间屋子里。
进入屋子正门后直走，度过那一截长条走廊，尽头便是一个精致的木质梳妆台，而右侧是一扇盥洗间的门。影塔总是在这处为涅先生打点即将外出的行装。
“……接着去花卉市场采购。”说到这里，影塔特地补上一句，“如果遇上你喜欢的，花或者装饰品，那么可以买计划之外的。”
“期待。”涅捧着场，睫毛些微颤动。
“最后把物品尽数载回家，今日份同行计划到此结束。”影塔顿了顿，继续补上一句，“视时间可增加额外园艺活动，之后的安排能更轻松。”
“好。”附和的行为通常表示涅在很认真地听，并非敷衍。
影塔捋着涅鬓边的一缕发丝，感受着它们滑过指缝与掌心。
为什么他总是把掌心藏起来？影塔想到涅总是带着一副短款的露指手套，看了看当前放在镜台前的那副手套布料，影塔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问问看。
“说起来，”涅先生保持着垂眸闭眼的模样，怡然动着手指，音调悠扬，语速迟缓，音量也不大但足够令人听清，“今天也要把额头露出来么？”
影塔下一秒刚好将涅额前的刘海从侧缝部位往上捞到另一只手攥着马尾的位置。
涅先生的头发有三个发旋，露出额头的刘海其实很难定型，反而造型起来很容易——发际线的位置分布着两个，或许是由于“龙”的副角，那对倒钩小角？不知为何，似乎很早的时候它们就消失在了那个位置。
有机会也问问好了，影塔这么想着。
“因为帅。”影塔的回答很及时，手上的动作也很认真，行为依旧保持着专注并没有被那一丝飘荡的思绪影响，他认为保持这样挺好的，提升了效率也没有发现坏处，“还很精神。你现在只给我展显出慵懒状态，我看出来了，所以配合一下造型很有必要。”
最后一个发旋在涅的头顶——是自己吻过一次的那个。影塔的视线落到了那个发旋上，现在已经被刘海与头顶发融入马尾的途径覆盖。
影塔正欲顺着发丝抚摸上去，却听到悦耳的轻笑，而后涅晃着头往两人的左侧倾去。他立刻收起左手以曲起的食指指侧部位抵住涅的太阳穴制止他的摇晃。
“不许乱动。”总是乱动。
“知道了。:)”涅歉意地笑了笑，回正了头
没有睁开眼。
影塔随即向镜子瞥了一下，而后视线掠过涅的耳侧看向涅的身前。
“今天没有玩纸牌出千。这是什么绑缚手法么，还是指勾绳结？”影塔看到那根长长的红色发绳被打成一个圈，有规律地缠绕成图案，最后被涅总双手的食指小指勾成型，于是如实提问，“这根红色的今天要用。快过年了，喜庆。”
“翻花绳，”涅抬了抬手臂，睁开眼看向红绳，“互动游戏。这个形叫做‘爱斯基摩网’，需要与‘蛛网’做一下区分。”
影塔正想说下次可以教教他，毕竟涅先生说这是个‘互动游戏’，然而涅接着笑了两声，把话题转回了上一个:“呵呵……竟然说‘帅。’”
影塔打住了想说的话头并仔细听起来。直到现在，他仍然摸不太清涅究竟会突然对什么产生莫名的兴趣而或想法。那些看似毫无逻辑，却又能被涅先生解释得头头是道有迹可循的想法。
涅停了好几秒，影塔没有琢磨出原因，不过涅继续开口了：“这是比往常的‘好看’更高层级的评价，「关乎气质，可不能乱说」。我认为我没有那种东西。”
影塔敏锐地领会到重点，不过他抓住的不止被强调的那「一处」。他从不认为涅‘没有那种东西’。
“我没有乱说。”影塔一向坚定。
影塔将腕上备好的黑色发圈套上攥着的马尾，绑上红色发绳并留出合适的垂尾长度，打上合适的结。他最后调整着发丝与刘海鬓发的造型，最终拿起台面上的一罐喷雾道了一声:“闭眼。”
“手艺真好。”定型结束后涅睁开眼睛，看着镜中。
“嗯，你每次都这么说。”
“那说点新鲜的好了。”察觉到了什么，涅起身后又回身，弯腰向镜前凑近。镜中反映的画面也随之发生了变化，涅将右手虚虚贴在镜面。
影塔静静等待着下文。迟迟没有下文。
影塔看着眼前人的背影，马尾与一些蓬松的耳发搭在涅弓起的背上，小开领的单衬衣被穿在身上，布料绷在背肌与腰际，褶皱也因姿势挤在了躯干的两侧，特别是涅抬起右臂的肩部。
暂时没有下文。
平常很难看到的部位，毕竟总是被黑的披肩外套而或大衣遮盖。影塔回忆起大前天晚上的依偎与挠痒，他第一次知道这个部位不仅线条很好手感也很好。隐秘的满足。
影塔喜欢这样的互动与接触，但止于此。
影塔继续等待着。
今天的贴吻还没有得到。他忽然想闭上双眼，于是他这么做了。而后睁开其中一只，再睁开另一只。
他清晰地记得每一次给涅梳头的场景，以及涅在那每一次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从第一次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个半月，也有过很多次改变。
不可视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什么的，可以尽情注视着的。默默无言无形阻隔的，余音绕梁万语牵心的，交流商议轻松安逸的。
之前，他觉得是因为涅变了很多，现在整理起回忆来他发现涅一直是那样张弛有度进退裕如的模样，并没有多少变化。而认为涅变化了的他自己，大约才是被引着变化得最大的。
为什么？他思考起这个问题的答案，一个优先级极高的内省提问。他得自己解决。
迟迟没有下文。
影塔仍然静静等待着，因为他现在能更准确地确定语意，那句话的出现并不表明涅先生要说的“新鲜的”不是接在这一次。
终于，涅有了新动作。
涅只看了镜中的‘自我’不过寥寥几眼，而后便持续聚焦在了左上位置影塔的脸上。不直接看他，本是为避免心软，然而恰好看到了他接下来那一系列的有趣行径。
所以‘下文’被延长了许久。
“你想听的是哪句？”
“……”涅看到镜中角落那处的影塔张了张唇，不过没有立刻说出话。
又笑了笑，涅开口打消了影塔从心底腾升起来的压力，涅本就没打算让他回答。
“我还做不到。”涅知道他想听哪句，只是不应当，急不得。
涅许久之前便确定了影塔坚持为自己整理发型与造型这一日常的众多方向上的目的与心意，也从他的反应中确认了符合当下方向的那一个。
“故说不出口。”
影塔的眸光沉了沉，将身侧衣架上备好的黑色大衣拿起，给涅先生披到肩头。
“……”涅喉头微动准备再说些什么，只是大衣落到身上后他选择暂停。
“把衬衫的扣子扣完，外面冷。”影塔提醒道。
今早涅先生起床后拒绝了搭好的毛衣，只穿上了那件用以打底的衬衫。影塔默认了，今天一天的安排都要走动，或者在车内屋内，不必穿得太多。然而他还是十分担忧对方的身体状态。
“嗯——”涅正腰站直，转身半虚起眼睛笑眯眯，这个嗯声比他平常的音调要高一些，延长音代表着考虑，“不要。”
给出这样的结果。
涅调了个皮，因为心情不错。
影塔认真思考了一下，默认了，不过他拉着涅先生的小臂走到衣柜旁边的小桌柜前。
他抽开抽屉选出一片黑色的毛绒脖套，一根黑白格的围巾，以及一条黑色排扣可调解的布质弹力护腿，也被选出仅是因为质感衬衣料子相似。这是涅先生送给他的东西之一，因为他每天都有各式锻炼安排，偶尔的清晨或下午涅也会跟着参与。
影塔在做最终选择时顿了顿，首先放回了黑白格围巾。
接着他看了看微微低着脖子并歪头好奇望着他的涅，鬓发与侧边刘海温顺地搭在涅的耳边与颈侧，头顶处单马尾翘起的弧度也清晰可见。他放回了需要灌头穿的脖套，保留了那条宽护腕。
又想了想，影塔打开衣柜拿出了那条黑色裘衣的毛领部件。这是能够纪念他的挚爱完整归来的一份礼物，也是能够纪念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的礼物。
不过影塔通常拿出它的原因只有一个：它最保暖。
涅朝影塔投来的目光回应了一记天真的眨眼，其中没有携带拒绝的意味。
于是影塔先替涅先生将毛领搭了上去，并调整了一下那件黑色长外套开领的角度，接着绕到涅的身后，稍微踮了踮脚，将护腿的排扣扣到合适的松度。
涅拉了拉脖子上的那条东西，然后指着那东西对影塔说:“你看，它也有副业做了。”
上次这种情况，是在平安扣的时候？涅又笑了起来。
影塔显露出疑惑。
涅先生没有回应影塔的疑惑，只转身，朝小长廊的尽头看去，镜子仍然反映着情景。
“该说点新鲜的。”涅快步到镜子前拿走忘在那里的紧制半掌露指手套，回程时倒是缓起来，一步一步踩下去，他的脚步照旧没有声响。
黑色的手套穿过每一个指节而后紧紧包裹掌心，堪堪如此，却十分稳妥。
黑鳞一般的指甲从来被修剪得十分齐整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
涅又轻笑了起来，脖子上的异物令他难以忽视，他的声音伴随喉结前异物感的累积而由清润转向低沉，幽离圆滑的音色也被压迫得铿锵紧绷。
涅扬了扬脖子，不适应这种感受着实别扭，眉头也无意识下压。
他前方的影塔也察觉到了异样，在对上涅的眼神后更加困惑起来。
涅先生看起来并没有不高兴的意思，目光传达的意味也只是停留在‘打量’。
影塔记得涅先生每一次笑着打量他的场景，涅先生心情不错时总会这么做，还说是因为觉得他很有趣也很可爱——而影塔自己完全不这么认为，自己与这两个词不搭边，唯一的交集也只在涅先生说的这句话这里。
影塔觉得涅如此，涅也说觉得影塔如此，仅此而已。
影塔沉默着，疑惑地看着涅异样地靠近。
“收拾过的人，确实好看。”
不知为何，影塔从这一句愉悦的‘新鲜’里悉知出了一丝诡谲的‘腥味’。
然而涅没有提及，只是镇定自若地继续向他靠近。
影塔想，涅先生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向他提问固然直接，然而对于自己的理解能力不一定有所帮助。于是影塔对这‘腥味’选择静观其变。
早餐。
顺利启程。
出门前影塔注意到了赫历投来的怪异目光，然而院子里餐桌上任何人都没有想要打破和谐的反应。赫历是，术平也是。
顺着安排进行所有活动，持续到夕阳西下时分，影塔一直观察着，然而清晨的所有疑惑仍没有一个被解开。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今」与他的家（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