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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紊乱 ...

  •     今天的晚霞很好。

      第三次,乔昭然决定摆烂了,完全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竟然也奇迹般地活到了语文下课。

      此时她撑着脑袋靠在走廊上,在漫天如血残阳里思考自己的一百种死法。

      啧。

      此前办了个畜牲事。于是老天爷想出来这么一个甜蜜又残忍的法子折磨她,让她在她最怀念喜爱的少年时光里死得花样百出,乔昭然觉得自己应该是被老天爷pua了,倍受折磨竟然还乐此不疲,死上瘾么。

      目光漫无目的地绕着教学楼飞了两圈之后落到了楼下的布告牌上,上面印着刚刚过去的摸底排名,她兴致缺缺地从头扫到尾,120的级排极其刺眼。

      虽然作文写得很好,但是属实考得很差。

      三年最差的一次。

      学校个狗贼重理轻文,文科年级前三也只配加粗放大姓名班级,而理科年级前十都有一张目光呆滞的大头贴跟她对视,可惜牌子太小了,第十名的脸被扭曲成了特级咒灵。

      这张脸成功地取悦了昭然,她忍不住视线下移去看那大冤种的名字——

      林印雪。

      高三二班。

      理科火箭班啊……

      ??等等,林印雪?!

      特级咒灵脸实在是看不清,不过昭然努力眯起眼依然依稀辨认出了一点点熟悉的轮廓,那是那极其混乱的一天她为数不多的清晰——

      一双眼角垂着的桃花眼。

      这样的眼型十分容易媚态,显得轻佻浪荡,可是长在那位林印雪脸上却丝毫没有这种感觉,配上他的其他五官反倒是给人一种纯良又干净的感觉。

      对,干净无害。乔昭然清楚的记得当时初见那张脸的想法。现在想来却只想说句放屁。

      二班是吗……

      “班长有人找!”

      林印雪闻声放下笔回头,对方隐在夕阳里看不清模样。

      他皱着眉头走出来,本以为又是他中二时期的某位脑回路清奇的旧友,可门口的人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原本的两个人没有任何交集。这时候看他这表情昭然就知道自己竟然猜对了,他的情况跟自己一样。于是开门见山道:“你死几次了?”

      沉默。

      “两次,”林印雪说,恨不得字字浸满厌恶再吐出来:“第一次被花盆砸死,第二次我正想着你的事,广播炸了。真是晦气啊,跟你一起穿越。”

      昭然冷笑一声没理这句:“没想到你跟我一个学校的。”

      “没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就眼下这个情况,你怎么想?”

      乔昭然把一块荷氏放进嘴里嚼得嘎嘣脆,顿时一股直冲天灵盖的薄荷气在两人之间弥散开来。

      就是这味道,原来是荷氏。林印雪不动声色地想着,雨山射箭场初见那天,她来势汹汹地一靠近,他首先感受到的不是她的气势,而是这股清新得有点冲了的薄荷气。

      昭然把碎糖压在舌下,“穿越的触发条件就是那些,大仇未报,沉冤未雪,夙愿未偿,人之将死。于我而言,唯一沾点边的就是人之将死。”

      “也许我们穿越回来,是为了帮什么人,或者改变某个节点。我自己倒是没什么节点,我的前半生非常普通。”

      “你干什么。”乔昭然说。

      “跳楼。”

      乔昭然紧走两步拦住他:“你发什么疯。”

      “我死得花样百出的就为了帮别人改变什么节点?你不觉得这太荒谬了么?我请问凭什么。”

      乔昭然笑了一声松了手:“跳吧那你。你看你解脱得掉。最可能的结果不过是像前两次一样,回到上课前,重开。”

      “那你说怎么办?”

      “你不要这么不耐烦,”乔昭然说:“态度好点,我又不欠你。当务之急当然是找出这个节点,玩过无限流的游戏吗?不管能不能解脱,至少找出来,剧情才有办法推进。”

      林印雪不说话,看样子倒是听进去了。

      “那…应该和那天的事情有关,我们又被扔回到这里,所以会不会是,需要我们在这里改变什么事,雨山的事情就能被阻止?”

      “很有可能,”母昭然顿了下,“另外还有一件事,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这几两次死之前,总会觉得心口一阵阵发紧,就好像是某种预感…”

      “发现了,”林印雪靠在门上,“但只有两次,我还没弄清楚这个的原因,它可能是某种机制…也可能是一种警告…或者干脆我们就想错了这不是穿越而是某个系统…”

      母昭然笑:“理科学霸思维都这么跳的吗?清楚点。”

      “我的意思是,可能我们是在某个系统里,而你说的那种感觉其实是系统的惩罚机制,比如说我们做出了违背系统意愿的事情,触发了这种惩罚,然后我们就会以各种方式去死。”

      系统……

      几个蓝白条校服走过去,见林印雪站门口跟个姑娘讲话,一步三回头地投以揶揄的目光。

      估计又是某几个招安的小弟。

      “不站这儿说了…”林印雪有点烦躁地把袖子网上捋了捋,皱起眉,“上屋顶上去说。”

      风很大。

      “第一次我拒绝了我班一个同学递过来的纸,之后就有了那种感觉…但是如果是以前的我,那我是不会拒绝的。然后我以为节点的关键是那位同学,第二次我拒绝了陪我闺蜜去厕所陪在那同学旁边并且什么也没干,但是那种感觉还是来了……这么说,节点的关键不是某个人,而是做出了违背本心的事情。”母昭然说:“或者说是违背了那个阶段的我们的本心的事情。”

      林印雪想了想,“是的,我两次好像确实都是没按照当时的我的想法做事。这应该就是这个系统里面触发死亡的关键。”

      “但是那现在怎么解释呢?原本的时空里我们并不认识,那我现在过来找你,不是也跟之前不一样?为什么这么久了都还没有触发那个什么惩罚机制?”

      “不知道…可能性很多…”林印雪说:“不过如果系统的惩罚机制这个思路没错的话,倒有个简单的解释。是系统就都有bug,也许是我们频繁重开,系统卡bug了。”

      眼睛很干很涩,隐形眼镜在母昭然眼里蚕食着为数不多的一点点水分,二人沉默了一阵子。

      “射箭场那天…你为什么最后要把它炸了?”

      母昭然不说话。

      林印雪压了压,没压住,声音隐隐染上了些火气,“那些孩子原本是可以活下来的…你…”

      母昭然突然抬起头来盯着他的眼睛,“以你对你哥的了解,是可以的吗?”

      并不是夹带着戾气的反问,她很平静,像是在很认真的提问,想听到一个诚恳的回答。

      “可以的吗?”

      林印雪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母昭然低下头,眼神有些悲伤,“我当时的行为理性地说来确实是大错特错,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关系到…我自己的心,我到底是帮他们提前解脱了,还是…就是纯粹冲动极端,罪无可恕。”

      面前的这个人,他了解不多。

      几面之缘,如果要让他用一个词来形容她的性格,那个词是“毁灭”。纵然也有善良和正义感,但是远不如毁灭来得直观。这些感受混着荷氏的清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矛盾得他心里发酸。

      于是他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不知道一次紊乱的时间能持续多久,你想得起来高一开学前后发生了什么大事吗?想不起我们就去教务处看下最近日程。”

      赵深坐在球场边擦汗,他没有那些撩起衣服露腹肌的油腻习惯,规规矩矩地从随身带着的篮球包里拿出小白毛巾一点点细致地擦着。

      一只手伸了过来,“给,脉动没青柠的了,我就给你换了外星人,小口啊,上次有个打完球直接灌下去的,猝死。”

      赵深接过来冲对方一笑,露出两个虎牙:“谢了原总。抽签我们抽到几班了?”

      “二班,”原奕在赵深旁边坐下,“但是我听说篮球赛要延到运动会之后,明后天要先把羽毛球拔河什么的比了。”

      “那不正好,我正好觉得咱班配合还是有问题。”

      原奕点点头,信任地拍拍赵深的肩,“男篮就交给你了,女篮暂时没什么问题,我横向比较了一下,咱班算会的了。”

      “那运动会之后比还重新抽签吗?”

      “不了吧,这两天我在忙拔河跟羽毛球的事,深哥你二班有认识的人吗?问问他们班看能不能先拉出来比一场友谊赛,看下他们班的实力跟战术。”

      “二班啊……”赵深拧开瓶盖喝了口,“今天星期几了?”

      “周五。”

      “刚好,”赵深心情不错的样子,“行吧,我去问问。”

      “可能真的,”乔昭然夹了块冒牛肉放进嘴里,“这是系统紊乱了,这几天我没按照记忆中的样子做事也没有死亡惩罚。”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说不定这次系统回过神来,我们会比那两次加起来都死的惨。”

      “过一天是一天,”乔昭然倒是很看的开,她看林印雪把青菜挑来下饭,很小心地避开了碗里的牛肉,“你不吃冒牛肉?这可是一食堂无冕之王。”

      几天相处下来,林印雪的感觉是这样的,他发现只要不提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讲既可以算是以前又可以算是未来的时空里发生的事,母昭然就很入戏地当着她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高中生,但只要林印雪试探地打听另一个时空里的她,不管是不是雨山射箭场,她都会光速变脸。

      那种气质……

      说高冷人设不准确,那种眼神…

      末世感…

      虽然这个词很少有用来形容人的,但林印雪就是不由自主想到了这个词。

      “谁说我不吃,”林印雪回神,就着最后一片青菜吃完饭,然后把冒牛肉盖到自己盘子里,夹起满满一筷子吃下去,“我这是先苦后甜,把好吃的留到最后。”

      “体育节和骨干教师赛课…”乔昭然想到在教务处查到的近期大事日程,“印象中没啥大事发生啊。”

      “十年前的事情哪儿那么容易想起来,把我们传回来还困着不让走肯定是有目的的,等它憋不住了自己暴露吧。”

      乔昭然点了点头,把桌上啃下来的尸体用筷子赶到盘子里。

      “嫂子!”“嫂子好!!”“嫂子中午好!”

      乔昭然吓了一跳,盘子差点扯到地上,“什么玩意?”

      “看我哥跟你一起走好几次了,现在又一起吃饭,你肯定是我哥的新嫂子!你哪班的啊?我哥火箭班天高皇帝远照顾不周,以后兄弟们罩你!”

      乔昭然一身的鸡皮疙瘩被中二之魂烧得浓烟滚滚,这一番话华点过于密集,她按耐片刻,没忍住,皱眉开始难受地教做人:“这几位小同学,说实话你们这个年纪应该好好读书,别整天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你现在觉得这些东西很帅很酷吗?你长大了就知道了,读书才是你们这个年纪该做的事,现在不读书你以后后悔都来不及……”

      脑干缺失的众人愣了几秒,“哄”地笑开:“没想到小雪哥喜欢年级主任型啊~”

      欲解释,开了个头,瞠目结舌。

      说什么?一脸“伪装的气急败坏”地说“哎呀你们别说了,我才不是你哥的新嫂子呢~”还是“欲拒还迎”地嗔怒道:“你们误会了别瞎说?”

      ??????

      乔昭然心想我为什么要跟这帮小脑有坑的npc浪费时间?

      三个人六只清澈愚蠢眼等着她的下文。

      “……”

      倒是林印雪气定神闲,一边吃冒牛肉一边抬起头,年少时欠揍的语气学了十成十,“她不是,她还不配。”

      “你可真够离谱的,”乔昭然说,“得亏我上学时不认识你。”

      “用魔法打败魔法,见笑了,”林印雪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以前就是那样,现在想来也觉得很离谱。只是说如果我们的态度和过去太不一样的话,可能会发生我们无法预知的改变。”

      “是么?”母昭然挑起眉,“怎么我记得在雨山射箭场刚见你的时候你也是这么……”

      戛然而止。

      看样子是说到一半又不想说了。

      果然,不管是她自己还是别人,只要想到提到这个,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瞬间整个人气质都变了。

      “不提,”林印雪笑说,“周末愉快。”

      一场小雨沾衣不湿,可南方的鬼天气却被这洗车都嫌磕碜的雨量活生生降低了四五度,果然一场秋雨一场寒,立秋已过,穿着短袖已经有点刺骨了。

      林印雪坐窗边跟十年前的数学题大眼瞪小眼,冷不防被冷空气抱了个满怀,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接着一件轻薄的运动外套披到他身上。

      “立秋了,小心感冒,”赵深拉开他旁边椅子坐下,“这齐心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以为他们做大做强了买的楼肯定是一眼见的气派,结果连最基本的显眼都做不到,找死我。”

      火箭班,勾心斗角,功利心十足,进入这种班级你能获得全年级最好的师资,最强的学习氛围,最大的竞争力,最虚伪的团结,和最表面的友谊。

      所以哪怕林印雪仗义,也是真的鞠躬尽瘁,可是并没有什么真朋友。

      他的朋友圈一分为二,从小学初中带上来的狐朋狗友算二分之一,这个在数学补习班认识的名叫赵深的文科生占另外二分之一。

      重生的不真实感和不安在听见赵深声音的那一刻才完全消散。

      “干嘛,”赵深瞪着他,有些好笑道:“怎么这么深情款款地看着我,咱们小雪爱上哥哥了?”

      林印雪他妈是个性子跳脱的恶趣味,平生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拿身边所有人开玩笑,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样的一个人生了一对五子棋,大的那个皮肤黝黑,小的这个皮肤雪白。

      而他妈的朋友跟他妈志同道合的跳脱嘴贱,一次来他们家做客,见没长开的林印雪生得白嫩秀气,脱口一句“哇!看呐!白雪公主!”,从此他很不幸地被冠以“小公主”的小名,一直叫到一年级上学,他妈把大名给他改成了“林印雪”才作罢。

      林印雪字都认不全几个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想把名字改成诸如“林天天”,“林小明”之类的,被他妈一口否决,理由是“我一直想养个女儿可惜第二个还是个小子只能在名字上找找最后的寄托了。”

      很自私的想法。对吧?对吗?林印雪这么对许多人说。

      那些大人欲言又止,最后笑摸林印雪彼时空空的脑袋:“让让你妈吧,你妈她…有钱。你长大就知道了,叔叔阿姨们不好评的。”

      长到初中才看开了,名字嘛一个符号。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拥有相同的权利去选择自己的人生。

      道理他都懂,可是听赵深叫他“小雪”他就火大。

      “滚,别那么叫,”林印雪踹了他一脚,突然想起了什么,把本子往赵深眼前一推,“这几题怎么写?”

      赵深接过来看了看,稍微用笔划拉了几下,然后疑惑地看看林印雪,又皱起眉头仔细思考起来。

      反复确定了不是什么看起来简单实际复杂的陷阱题,赵深开口道,“你认真的?”

      “……认真。”

      “这不基础题?”赵深说,“不是衔接班就教过了?我第一遍有点懵,还是你教的我,教完还把草稿纸叠了个飞机飞那老师头上。”

      “……”

      少年,我说我是十年后重生回来的叔叔你信吗?

      “你这是把公式忘了吧,”赵深随手写下,“就用这几个公式,剩下的我不信你想不明白。”

      林印雪无言。

      还真……想不明白…

      开玩笑,十年前的数学题,鬼想的起来怎么代公式,要大学专业学的数学起码沾点边,偏偏当时高考失利,为了保985填了个“考古”,用他妈的原话,“反你找不到工作也可以回来继承家业,985多威风啊,谁管你是什么考古专业还是烤鱼专业,人就一看,嘿985!高材生!”

      林印雪一品,油是油了点,但话糙理不糙。

      于是大脑就退化了,不好使了。

      再三隐晦地请求下赵深屈尊降贵手把手一对一教他贯通了其中一道题,剩下的说什么不肯再教,并且认定他又是在憋什么新的消遣人的坏点子,林印雪无奈,只好祈祷自己脑子还没锈死,能举一反三。

      “对了,我今听我们班体委说,篮球赛抽到你们班了,她在问看有没有时间两个班提前出来打一场。”

      林印雪眼睛盯着题正试图施法,没抬头哼道,“我们班体委不是跟你一个寝室吗,自己问他去,这事儿我没管。”

      “跟他说话费老门子劲了,”赵深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觉得火箭班的人天生高人一等,跟他说话得走流程,这事你不能做主吗?”

      林印雪想了想,叹了口气,“我们班大多数人可能都有这个想法,只是他幼稚些写在脸上了而已,你以后就知道了,这种人反而单纯。罢了,我跟他说一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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