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的你》波平如镜

4、不婚主义

　　张望舒知道那滴液体是什么。

　　她心如铁石，不为所动。

　　周扶光本也没有示弱来讨她的哄的意思。

　　只是他想要摘月亮，却摘不到，贪心又急切，明明人就在身边，他却觉得两个人相隔很远。

　　他好想她。

　　两个人面对面，仿佛对峙一般。良久，周扶光松了力气。

　　他躺回张望舒身边，一颗一颗地将她的纽扣重新扣了起来。

　　修长有力的手指带动着布料摩擦，动作带来奇异的痒意。张望舒不禁轻轻地哼哼了一声。

　　他动作一滞，又继续把剩下的纽扣系上。

　　系完了，他说：“睡吧。”

　　张望舒感觉到有个硬硬的东西硌着自己，忍不住问他：“要不你去解决一下？”

　　“不必了，你不也忍着呢，我也能忍。”

　　这样才公平。

　　她洗发水的柔和香味飘在他的鼻尖，让他觉得喉咙无端干渴。

　　他看了一眼表，快十点了，真该睡觉了。

　　“睡吧，到点了。”

　　张望舒点点头：“嗯。”

　　然后习惯性地枕着他的胳膊，侧躺着往他怀里钻了钻。

　　两人相对侧躺着，他的长长的手臂环住小小的她。

　　男人与女人的身体像是一副拼图，大大的他与小小的她，凑在一起，每一处都严丝合缝。

　　他的怀抱刚刚好能容下她。

　　传说中人本是四手四脚，只是被分成了两半。

　　两人就这么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周扶光在睡意朦胧中感受着她娇小的身体，模模糊糊地想，望舒是我的另一半。

　　张望舒自从吃了天麻丸和羊角颗粒后，不知为什么，五六点的时候总要醒一次。

　　她醒来时，破晓时刻的微光透过窗帘。

　　自己被周扶光妥帖地抱着，很暖和。

　　她体寒，他体热。冬日里周扶光不在的时候，她总得开电热毯。周扶光在，他就成了电热毯的替代品。

　　他为张望舒系上了纽扣，可自己的并没有系上。露出秀色可餐的白皙胸肌，和那一点红得惹眼的胸前小痣。

　　她伸出手来，轻轻碰那处鲜红的痣。

　　周扶光看起来睡得很深，没有反应。

　　他睡觉时安安静静的，呼吸平稳。

　　张望舒抬头看向他的脸。

　　闭着双眼，睫毛安安静静低垂着。像只漂亮的小动物。

　　张望舒仰起头，轻轻地吻了他的唇。

　　然后又回到他的胳膊上，脑袋蹭了蹭他，继续睡了。

　　等她平稳的呼吸重新响起，周扶光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他抬起手，中指和食指轻轻划过张望舒的脸颊，轻语：“望舒，你心里有我。”

　　等张望舒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空空荡荡的。

　　她揉揉眼睛，迷迷糊糊从床上坐了起来，又躺了回去。

　　屋子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他应当是工作去了。

　　拿起手机，看时间。

　　十点了。

　　果然是工作去了。

　　她赖床，打开手机软件刷了一会短视频，收藏了几个小说能用的梗，又打开阅读软件看了一会小说。

　　懒够了，起床去卫生间，做一系列晨起事宜。洗漱完毕，肚子也饿了，走到餐厅，桌子上摆着周扶光做好的饭。

　　一盘子培根意面、一份土豆沙拉、再加一份蔬菜沙拉。

　　饭菜旁边放着一张纸张便签，她拿起来看了一眼，俊秀飘逸的字体写着：望舒，爱你。

　　她脸颊有些发热。

　　犹豫了一下，拿着便签走到书房，将便签夹进一个藏蓝色的、光厚度便与巴掌同宽的相册里。

　　那个巨大的相册已经用了一半，本来是用来记录小确幸时刻的，只是张望舒的交际圈实在太小，不知不觉间，相册里全都是与周扶光的日常。

　　自己心血来潮给他做的便当，他去年送给自己的999朵玫瑰，两个人一起去山野之中踏青的照片。

　　春夏秋冬四季寒暑，不知不觉间已经两年时间。

　　她纤葱似的手指抚摸过照片。心里有一点怅然。

　　安置完这张便签，张望舒才回到餐厅，开始吃饭。

　　培根是周扶光在网上买的原切厚切培根。意面的酱汁是白色的，奶香十足。也许是加了淡奶油。

　　蔬菜沙拉的罗马生菜青翠欲滴，淋了焙煎芝麻沙拉酱，里面有些切成两半的圣女果，鲜红可爱。

　　压成泥的土豆加沙拉酱拌过，用勺子塑形成了圆圆的形状，里面还有些杀过水的青瓜和胡萝卜。

　　饮料是碳酸水，柠檬切成了四分之一大小，放在了一旁。

　　张望舒也懒得加热，拿起叉子开始吃饭。

　　特意网购的原切培根口感扎实，和市面上卖的薄片合成肉味道完全不一样，烟熏过的香浓气息混着淡奶油的奶香气，意面口感弹牙，有麦香味。蔬菜沙拉口感爽脆，蔬菜的水分混着甜香的焙煎芝麻，清爽可口。土豆沙拉细腻绵密。

　　把好吃的饭吃了个干干净净，她端着碗碟进了厨房，打开洗碗池的水流洗碗。

　　厨房里也养着植物，紫苏和薄荷郁郁葱葱，叶片在光照下绿得发黑。

　　张望舒一边洗碗，一边肯定道：周扶光真的很会照顾植物。

　　又想起他照顾自己的点点滴滴：也很会照顾人。

　　那些怅然重新浮现起在她的心头。

　　如果她是个正常人……

　　摇摇头，把这些不该有的想法赶出脑海。

　　想也没有什么用。

　　吃完饭练了会古琴。

　　弹的是《流水》。

　　古朴低沉的琴声响在客厅里，她的手流畅地抚过琴弦，勾剔打摘，吟猱绰注。

　　琴声若水声，初时沉静，渐转激昂，时而潺潺切切，时而滔滔不绝。

　　初时宛若清泉击石，淙淙铮铮，渐渐极为澎拜，如同万壑争流。

　　而后只剩余波泛起，其音袅袅。

　　一曲弹罢，余音绕梁。

　　痛痛快快地弹了这么一曲，她心里沉静下来。

　　日课结束。

　　弹完琴她又摸了一会鱼，才开始今天的码字环节。

　　从蔬菜拼盘里随手拿起一块黄瓜咀嚼，手在键盘上飞速地舞动，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打出一行一行的字。

　　现在开的这本书里，剧情走到女主迫于局势将要另嫁他人。

　　故事里男主角对女主角说道：“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写到这里，周扶光的脸忽然出现在她脑海里。

　　她心口一窒。

　　“女主角忍着心痛回道：‘我即使明白，可你我又能如何？’”

　　是啊，又能如何呢。

　　————

　　周扶光正在开会。

　　他上学时没在国内上，在牛津学了数学。毕业后在上海当了两年精算师，随后回到了老家，作为接班人在自家企业工作。

　　家里做生意，商城、生活超市、房地产，都涉及一点。

　　最近有一处超市的租约到期，房主无论如何不肯再将那片5000平米的地方租给他们，这会议就是谈这件事的。

　　扶光超市在那个位置已经开了十多年，带动得周围的基础设施也随之建设得很好，已经成了黄金地段，房主之所以不愿意再租给他们，是因为要自家出手，在同一个位置开超市。

　　续租没谈拢，众人看着ppt上总结出来的选址，商议着实地考察的事。

　　等会议结束，周健祎叫住自己儿子，两人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极为宽敞，红木制的深红色办公桌上摆放着一套价值不菲的精巧茶具，黑色真皮沙发隐隐反光。其余什么也没有，干净而简约。

　　周健祎开口：“扶光，下个星期你姥爷生日。”

　　“我记得呢。礼物也准备好了。”

　　“记得就好。”

　　周健祎和周扶光的面容有七成像，虽然上了年纪，但依然风度翩翩，声音更是如出一辙的好听。

　　又说：“姥爷说想要见见你常提的那个姑娘。说是你今年已经26岁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家姑娘年纪比你还大两岁，差不多该结婚了。既然交往了两年，应当见见家长。”

　　周扶光沉默一瞬，说：“望舒不打算结婚。”

　　周健祎愣了一下，问：“不婚主义？”

　　“嗯。”

　　周健祎道：“不婚主义啊……现在的年轻人，丁克的丁克，不婚的不婚。就连你小姨也是这样。”

　　周扶光的小姨不结婚，不领证，但和自己的男朋友已经交往了三十来年。

　　周建祎道：“你也打算不领证，一直和她交往下去吗？”

　　周扶光点点头。

　　在心里说，只要她别不要我。

　　周健祎拧起了眉头，为难道：“我是不支持的…人还是要该结婚结婚，该要孩子要孩子。但你自己终身大事，当然是你自己做主。那你姥爷那边，我也去说一声。”

　　他年轻时候看不习惯什么丁克不婚，但是这么多年过来了，全家人的观念都被自己妹妹给改得差不多了。

　　可惜的是自己还想抱孙子孙女呢，唉……

　　又问：“那我先问下，你能不能把她带来见见姥爷？小姨的男朋友不也经常来咱家玩。”

　　周扶光说：“她和叔叔不一样。叔叔爱玩爱交际，她怕人，也不爱交际，我估计是劝不来。”

　　周健祎玩笑道：“看来你在她心里地位不高啊。”

　　随口说的一句话，自家儿子却一下脸色变得很难看。

　　周健祎察言观色：“进展不顺利？”

　　“说不上。”

　　周扶光不爱把有关张望舒的消极的事告诉别人，那是她的隐私，只有他才享有知情权。

　　只转移话题，说：“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下午还要实地考察呢。”

　　周健祎笑骂一声：“有了女朋友忘了爹，狼心狗肺的。行，去吧。”

　　等他转身要走出办公室了，周健祎又叫住他：“对了，这个拿上。”

　　“这是什么？”

　　“你妈和我给望舒的礼物。替我和你妈向望舒问好。告诉她别有心理负担，我们通情达理又开明，不掺和年轻人的事。”

　　低头一看，是两个袋子装着的礼品盒。

　　他低声说：“按望舒的脾气，她可能不会收。”

　　周健祎又是一愣。

　　看来这恋情进展的确实不顺利。

　　他挥挥手：“望舒要是不收，就先放在你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