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的你》波平如镜

13、出游

　　骨瓷盘子里切好的牛排色泽鲜明，焦褐色的外皮与粉嫩的内芯对比鲜明，小番茄被煎得有些发蔫，红得越发浓艳，像一颗深红色的玛瑙，芦笋裹上了一层油，更加翠绿欲滴，口蘑白中带褐，肉被煎得柔软，盛着一汪盈盈的汁液。黄油土豆晶莹透明，受热融化的黄油顺着刀的痕迹流到盘子里，散发出浓烈的香气。盘子里色彩缤纷。

　　调味只用了简单的黑胡椒和海盐，海盐用的是周扶光之前带来的法国进口盐之花。

　　张望舒从口蘑开始吃起。喝掉其中的清淡鲜甜的汤，再将蘑菇肉送入口中，蘑菇柔软鲜嫩。

　　和牛吃第一口时最为惊艳，将肉含入口中的一刻起，奶香般的肉香已经隐隐发作，牙齿咬下的一瞬间，香浓的肉汁更是裹满口腔，脂肪的香气被味蕾感应，席卷了所有感官。

　　第二口牛肉吃下去，余韵里带了一点腻人的尾调，张望舒拿起那杯透明的红色蔓越莓气泡水，尝了一口。

　　单宁的味道中和了油腻，恰到好处的酸味更是点醒了食欲。

　　食欲，碳水。香气十足的土豆有大有小，大小不均一的形状也提供了不同的口感。大土豆一口下去，绵密得噎人，兵乓球大小的小土豆吃起来则毫无负担。农家种植的土豆有种特殊的甜味，土豆中的淀粉被唾液分解，谷物的香气风味伴着发酵黄油的浓醇，美味得让人醉了碳水。微咸，黑胡椒的滋味很足。

　　美味的事物带来幸福感。

　　美餐在前，她下意识又去看周扶光那张秀色可餐的脸。

　　他随意地坐着，但依然背脊挺拔，进食的动作美妙得像一幅画，略略低垂的眼眉线条流畅，五官硬朗，皮肤却白皙得像玉，一点瑕疵都没有。

　　一点瑕疵都没有，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美好得几乎有些不真实。

　　张望舒总是自觉有瑕配无瑕，心虚理亏。但也许是春日的气息鼓动了她，她还是这样地打量着周扶光，不无满足地想：周扶光是我的人。

　　能霸占这么美好的事物，不失为一件乐事。

　　她收回目光，专心地吃饭。

　　芦笋清而脆，小番茄微酸。

　　如同恢弘交响乐曲的篇章，佐以酸甜可口的小调配之。

　　味蕾如同听觉，高亢激昂的乐曲响起，持续许久，渐渐平息。等这顿饭吃完，淡淡的余味如同春风吹过水面，只余心满意足。

　　用餐完毕周扶光把厨房收拾出来。锅碗瓢盆该洗的要洗，灶台抽油烟机该擦的要擦，他动作利索得很，没一会就收拾好了。

　　外出爬山，水是必备的。他拿出保温杯，沏上一杯望舒喜欢的香茅水，放进自己的斜挎包里。

　　张望舒也开始做外出准备。穿上自己的黑色户外防水徒步靴，内搭是一件白色的柔软毛衣，外套选了周扶光之前送她的一件加拿大鹅，长长的头发用自己手绣的大肠圈束成马尾。·

　　周扶光在厨房做好外出的准备，出来就看见望舒整装待发，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她平时多是穿长裙，这样一身劲装的形象很少见。

　　很少见，但很帅气。

　　一身全是黑的，唯独露出毛绒绒的白色打底衫，和一张雪白的小脸。纯黑的牛仔裤勾勒出纤细而修长的腿型，派克服隐藏了窈窕的曲线，却多了几分中性的利落干练。

　　她低着头看手机，扎成马尾辫的头发有几缕滑落到了胸前。生动又鲜活。

　　周扶光也去换了身衣服，同样是黑色的派克服配上徒步靴，只是尺码更加宽大，他身材本就好，这样一身更显得挺拔而高大。

　　周扶光把斜挎包往自己身上一挎，张望舒看他准备好了，也站了起来，把手机装在了兜里。

　　两人检查了下身上的钥匙，开门下楼。

　　外面果然比前些天要暖和得多，简直说得上和风阵阵，呼吸时吐出的热气也不会在空气中冷凝，四季循回俨然已带走了冬天的严寒。

　　周扶光拿车钥匙打开锁，张望舒打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上。

　　车子启动，出远门少不得要加油，周扶光先绕去了中国石化把油加满，才打开了导航，导向即墨山。

　　从城区开往郊外，一开始车窗外的景色还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渐渐的就变成了低矮的传统建筑，再往远走，就能看见路两边的农田了。

　　农田里生着枯黄的草，春耕不久就要开始，地里等间隔地分布着牛粪堆。远处的天空因为雾霾的缘故看着朦胧不真切，本应蔚蓝如洗的天氤氲了一层白。

　　红砖小瓦房一处接着一处，路过不少房子都是空的，没有住人，隔着破损的木门能看见里面荒凉的院子，杂草丛生。

　　景色实在说不上好看，只是很破败。

　　但对于张望舒来说，久违的出游还是让她觉得快乐。

　　她兴致勃勃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

　　看街边种植着的低矮灌木和高大乔木、在车前行驶着的车厢生锈的红色货车、蔓延向前方的宽阔柏油马路，乃至放眼所见环绕四周的灰暗群山。

　　车辆行驶了一会，走上乡道，路边忽地出现一个红底的崭新塑料牌子，上面写着印刷着白色的草莓采摘四个字。

　　张望舒看到那牌子，转头对周扶光说：“周扶光，这还有草莓采摘呢。”

　　周扶光减慢了车速，将车停在合适的地方：“你要去吗？”

　　“想去。这牌子还挺新的，说不准就是今年刚放的。”

　　周扶光于是解开安全带下车，张望舒也紧跟在后面。

　　牌子是立在路边的，采摘的大棚则需要找一找才能找到。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乡间的发白的水泥路往前走。周扶光身形高大，张望舒身高只到他胸口。阳光把两个人的身影拉出长长的影子。

　　虽是荒凉的景色，但和这么一个人在一起，总觉得一切看上去都分外顺眼。

　　天不那么蓝，但看起来很蓝。草是枯萎的、杂乱的，但看起来依然叫人高兴。

　　如果是和周扶光这样的人在一起，哪怕天天吃白粥度日，大概也会觉得白粥甜得像蜜。

　　张望舒看着他宽阔的后背，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包围。

　　她没有上前去和周扶光并排走，只是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地踢飞路上的小石子，也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他。

　　看来看去，看他芝兰玉树一般，怎么看都满意得不得了。

　　此外，除了上次出去买药，这样脚踏实地地走路也久违。

　　张望舒其实很喜欢这样出门走走路，接接地气也是好的。

　　她步伐轻快，快乐地体验着出门走路的感觉。周扶光则寻找着大棚的踪迹。

　　路边的农村自建房镶着一排透明玻璃窗，阳光照得家家户户都明亮，每家门口都有一垛垛的干玉米堆在门口，一只膘肥体壮、上肢强健的橘猫路过，看了他们一眼，又收回目光，高傲地走了过去。

　　阳光照在发白的水泥地上，心情也晴朗。

　　村子很小，走了没几步便看到远处的白色塑料膜大棚。

　　大棚的入口依旧是红砖搭建的房子，门口的石头堆上几袋黑乎乎的煤用透明塑料袋装着，墙上写着大棚主人的联系号码。

　　两人熟门熟路地掀开棉帘子走进去，进门便是湿润的温热空气拂在脸上，空气中夹杂着一阵阵花香。门边散乱地放着一些耕作的用具。

　　再往前走，穿过土堆的甬道，掀开另一道门帘，才是大棚的内部。

　　大棚内种植着一排排的草莓，黑色塑料膜覆盖着地面，破土而出的草莓叶子肥厚，白色的小花也生得茁壮。

　　一名中年男人在大棚的深处，弯着腰在整理草莓苗。

　　周扶光开口问人：“请问，草莓采摘怎么收费？”

　　那人抬起头来，露出朴实而善良的面相，一张国字脸，皮肤晒得黝黑，友好地说：“下周才能摘呢，现在还没开始，草莓还没熟呢。”

　　张望舒听见了，讶异之余不免有些失望。

　　周扶光继续和他攀谈，张望舒则观察起了草莓苗。

　　这里的草莓苗都十分茁壮健康，花朵大而鲜亮，叶片绿得发黑，一派生机盎然。看着看着，心情就不自觉好了起来。

　　周扶光问了问价格，得知采摘的草莓价格是三十元一斤，还顺带着打听了一下苗的价格，进价一块五一棵。

　　采摘是摘不成了，周扶光与那人告别一声，两人顺着土路往回走，才看见入口处还有些花。

　　张望舒低头看那些花。芹叶牡丹生着小孩拳头大的花苞，将开而未开，从浅绿色的花萼之中透出一抹娇嫩的粉色。酢浆草的橙粉色花朵也比以前看到的大，细细的茎直挺挺的，顶着盛开的大朵大朵的花，成群结队地直立着。迷迭香长得又大又长，张牙舞爪的。

　　那中年男人从身后唤住周扶光，拿了一个草莓给他，而后憨厚地笑笑：“给你个草莓，别白来一趟。”

　　周扶光道了声谢谢，把男人递来的草莓给了张望舒。

　　张望舒自然地接过，一口咬下草莓尖尖。

　　沁甜！

　　周扶光看见她表情瞬时晴朗起来，又伸着胳膊，将剩下的半截草莓递还给自己。

　　他伸手接过她咬过的半截草莓，放进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