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的你》波平如镜

11、纪卓霖

　　好歹这个人还来买了盆花，比一进门就纠缠着要联系方式，打扰人做生意的更好些。

　　而且长得还挺好看的。

　　食色性也，爱美是人之常情。夏婉不禁又去打量那人的外貌。

　　他低着头扫码，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集中起来的时候薄唇轻抿，看起来份外的无防备，能激起人内心深处的保护欲。和那副浪子模样对照起来，更是充满一种让人怜爱的反差感。

　　买花的主力群体就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作为花店老板娘，夏婉见过的帅哥很多。她不禁想起自家店里从不砍价的常客，上次买了一束蝴蝶兰的那位周先生。

　　有一次他在店里买了卡片填写，他的字体飘逸又好看，自己不禁凑近看了一眼，看见那张卡片的落款是周扶光。至于卡片的内容，当然是写给女朋友的浓情蜜语，没什么可特别值得记忆的地方。但他女朋友的名字很好听，叫做望舒。周先生买了两年的花了，都是买给那位望舒小姐。

　　现在眼前的这位不知姓名的浪子先生长得虽然也好看，但还是那位周先生长得更好看一些。

　　她记得自己两年前第一次见到那位顾客，他身穿一件简简单单的白色卫衣和一件蓝色牛仔裤，手长腿长，气质干净，浑身散发出太阳一样的温暖和煦气息。五官俊美得像画，有一种清水出芙蓉的美。只是站在店里，整个店都像被点亮了一样，真正是蓬荜生辉。

　　他笑容干净，人很客气，有边界感，礼貌之余带着几分距离。似乎是不常买花，在店里挑了很久，礼貌地向她打听花朵的花语，哪种花是女孩子最喜欢的。

　　他最终买了很大的一束嘉兰百合。红色的花瓣呈波状，向后反卷，黄色的花蕊俯首向下，细长的茎微微颤抖，跳动的嘉兰百合像一朵朵燃烧的火焰，热烈得像少年人的真心。

　　花名出自拉丁语的“惊叹”、“美丽”，花语则是“荣光”。

　　因为周先生长得实在太好看，被美色所惑，结账时候自己稀里糊涂就给了个成本价。幸好那之后他就常常来店里，薄利多销，也让自己赚了不少钱。

　　纪卓霖付完款，回过头去看老板娘，却意外地发现她的视线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反倒是不知道对着哪个角落在出神。

　　这是很少见的事。以往凭借自己的皮相，只要他勾勾手指，对方就会神魂颠倒地任人宰割。无论去哪，自己总是被注目的对象。

　　像这样，自己一个大活人站在异性的面前，她的视线却不为自己停留的，着实罕见。

　　他心头涌起一阵不耐烦。

　　纪卓霖清清嗓子，出声提醒：“美女，钱付好了。”

　　夏婉才如梦初醒，应了一声好的，将手中的那盆欧石楠麻利地用精致的手提袋包装起来。

　　说起花语——夏婉的视线落在眼前的这盆嫣红的小花上。

　　欧石楠的花语，是背叛。

　　她一向有几分迷信，相信花与人之间的缘分。

　　背叛啊……

　　毕竟来者是客，夏婉收起了自己多余的联想，把手中的欧石楠递给了对方。

　　纪卓霖接过花，修长的手指若有若无地拂过她白皙的手。

　　夏婉的手常年做花艺，手有力而粗糙，还生着薄薄的茧子。纪卓霖拧起眉头，心里给这次的猎物的打分又降了几分。

　　但还是做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问道：“我不太懂花的养护，有什么问题能加你微信问你吗？”

　　夏婉又利落地指了指收款台那边的另一个二维码：“微信在那，养花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正常养护，一周内花死了可以来退换。”

　　纪卓霖于是又扫上了那个二维码，花店的微信号加好友无需验证，扫码即通过。

　　他今天的目的达到了，对夏婉点点头，转身推开了店里的玻璃门，离开了花店。

　　门檐上的清脆叮铃声重新响起，又归于安静。

　　夏婉隔着玻璃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周先生的好看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个人的好看是花枝招展，层层修饰。对比起来，落了下乘。但能和周先生放一起做对比，就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了。”

　　随意这么一想，她就把刚才的插曲抛之脑后，继续用单反拍自己的花束了。

　　拍摄之后要修图，修图之后要上传到社交网络上，花店老板娘的一天可是很忙的。

　　纪卓霖不知道自己被人在心里拿来这么做了一番比较，还比输了。

　　店外他的狐朋狗友，名叫刘病，还在等着他，见他出来，便上去勾肩搭背：“怎么样，加上没有？”

　　刘病个子瘦小，染着黄色的寸头。穿着oversize的宽大牛仔外套，打着耳钉和唇钉。

　　此刻他左手搭在高大的纪卓霖身上，一脸兴奋。

　　说的自然是夏婉的微信。

　　纪卓霖点点头：“她说我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她。”

　　夏婉的原话是，养花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被纪卓霖四舍五入掉了关键词。意思就完全变了。

　　刘病啐了一句：“我往常去她店里要微信，她从来不给。你一上她就给了，这女人真贱。”

　　夏婉给纪卓霖的是花店的官方微信，没给这人是因为他进去什么都没买，缠着夏婉要她的私人联系方式。

　　但纪卓霖习惯了在异性身上受到特殊待遇，只是笑笑，没有多说话。

　　他这样，反倒份外让人觉得碍眼。

　　刘病又在心里啐了他一句：纪卓霖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嘛，怎么女人都来倒贴他，真是贱。一群让人玩烂的货。

　　心里是这么想着，话却不能这么说。刘病问纪卓霖：“接下来咱们去哪？”

　　纪卓霖歪头想想：“去酒吧吧。”

　　闲着也是闲着，去解解闷。

　　刘病与他一拍即合：“好！”

　　H城的路本地人刘病比较熟悉。纪卓霖在gap year四处找兄弟们玩，他本身并不是H城人。

　　两人走了一段路，在小巷子里绕来绕去，最终脚步停在一处平平无奇的灰白色建筑前。

　　这家CLUB是半地下式的，一扇木门，将静谧的夜晚与喧闹的夜世界隔绝开来。

　　隔着半掩的门，能隐隐约约听见音乐的声音，香烟和酒水的味道顺着排风系统传到了外面来。

　　这是纪卓霖所熟悉的世界。

　　推开门，灯红酒绿的夜场，音乐喧闹震颤鼓膜。灯光昏暗，舞池里男男女女都在狂欢。

　　纪卓霖熟门熟路点了一杯威士忌纯饮，刘病则点了一杯螺丝起子。

　　威士忌纯饮先出，郁金香杯子盛着金黄色的酒液，调酒师用食指和中指将酒杯推向纪卓霖：“威士忌纯饮好了”。

　　纪卓霖把酒拿到手里，将郁金香杯举起，浅浅闻了闻。

　　不出所料，不是什么好酒。没有谷物的香气，反倒有一股酸臭味。

　　他怀念起自己家里那瓶百龄坛了，闻起来是淡雅的酒香，混合着焦糖、木质香气、白面包、洋甘菊的气味。酒体轻盈，回味是短短的巧克力味。

　　但这样的小城里的CLUB，你不能对它要求太高。

　　纪卓霖地入口不入喉尝了一口，是呛辣的劣质酒味。

　　罢了，随便喝喝吧。

　　他尝了一点，就把酒放下了。

　　调酒师这时候也做完了那杯螺丝起子，将它递给刘病。

　　刘病高高兴兴地接过来，一口气喝了三分之一。

　　纪卓霖同情中带着嫌恶地看着眼前兴高采烈的乡巴佬。丑陋、无知、不识货。

　　刘病对他嫌恶的表情全然不知。

　　纪卓霖低下头，打开手机里的群聊，开始分享今天的猎艳日常。

　　群聊的名字是“课程分享”，是个为掩人耳目而取的名字。

　　他把在门外偷拍的夏婉的照片发到群里，引起一片盛赞。

　　“不愧是大佬，一出手就是极品。”

　　“上次大佬分享的视频都快被我盘包浆了，什么时候会有新视频啊。”

　　“这脸，这身材，大佬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好。”

　　“期待大佬的新视频。”

　　群里的所谓课程分析，是指pick up artist——PUA的课程分享。

　　精神洗脑、情感虐待、行为控制。

　　打开群文件，会看到里面又有不少人新上传的文件，文件的格式不一，有的甚至是txt格式，打开后会看见里面有磁力链接。

　　但里面的内容，一律都是私密视频。女孩子的脸不打码，男人的脸码得严严实实。

　　还有一些女孩在精神控制下伤害自己的视频，割腕、自残、血肉模糊的伤口，是人渣最好的兴奋剂。

　　纪卓霖因为自己得天独厚的外貌条件，猎艳时很少失手，是群里人人羡慕的大佬。

　　纪卓霖得意地笑笑，在群里回：“快了。”

　　群里本来就很热闹，这时候因为大佬的出现，更是沸腾了起来。

　　聊着聊着，有人说：“大佬真是厉害，我去搭讪，上一次失败一次，现在试了六十多回，没成功几次。”

　　有人回答他：“你是你，大佬是大佬，大佬的世界里，就不存在失败两个字。”

　　纪卓霖的目光在扫过“失败”两个字时，黑如浓墨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失败……自己倒是也有过失败的时候。

　　在大学里。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但因为那女孩长得实在太漂亮，盘亮条顺，他现在还念念不忘她的模样。

　　尤其是眼里含着泪的模样，勾得人心痒。

　　那女孩叫什么来着？

　　姓张，叫……叫……

　　对了，叫张望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