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光来之时》Unforgetful

4、陌生来电

　　终端突然响起来。

　　许凝云拿出来一看，果不其然，又是钟汉青。
　　他没接的心思，把终端丢到副驾上任铃声终止。铃声响了很久，又不死心地叫了一遍又一遍。
　　最终还是无奈挂断。

　　许凝云有点累，还很烦躁。
　　他跟钟汉青关系有点复杂，简单来说就是被区别针对，从见的第一面起，钟汉青就没有一次是不对他甩脸色和摆前辈架子的。
　　后来又经过那件事情，对他的印象更差。

　　自然，许凝云也不喜欢这位钟部长。想必也没有人会喜欢一个莫名对自己有敌意的人。

　　许凝云简单想了一下。

　　最初的偏见，难不成真是因为自己当年心理健康测试不过关，却仍被检行所破格录用这事？
　　那真是持之以恒坚持不懈，十五年前的事记到现在，更何况连生命体系环都戴着呢，还这么……烦。

　　-

　　Z655镇的经济不太发达，市中心基本上又是老城区。柳湘君能找到这么一幢临近中心区的三层小复式也不容易。

　　许凝云把车停下，手肘靠在方向盘上，掌心托着颊边，盯着房子发起了呆。

　　老旧电线外露，灰白墙上是岁月的刮痕。
　　总体而言，柳湘君租的房子还算不错，反正A处大部分人也住得惯，但他们应该也呆不了多久。

　　正巧有人轻轻敲了敲车窗，是柳湘君。
　　许凝云把车窗降下去，示意她上车。

　　柳湘君把手上的东西交后身后已经拎着两大袋购物品的宋客琛，吩咐道：“拿回去放冰箱。”

　　然后许凝云在身后宋客琛“老大！不是今天说好休息吗！又变卦啊？”的叫喊声中一脚把油门踩到底，半分钟内飚到了任平生家附近的某个无人小巷中。

　　“许处，刚才在想什么？”后座的柳湘君在这个颠沛途中却仍不忘探身勾住了副座糖葫芦。

　　许凝云喃喃道：“我好像，真的曾经在哪里见过任平生。”
　　是某个他已忘却的记忆深处。

　　柳湘君几口解决糖葫芦，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道：“不会又是什么私生子吧？”

　　许凝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她多纠结，话锋一转：“钟汉青给你打电话了吧。”

　　“嗯，我没接。您才是我上司，搞定了今天休息。”柳湘君应得理直气壮。

　　“挺好的，抱上你旁边那盆花，走吧。”许凝云说。

　　“他们不是检查过了，任平生的家还有什么特别的吗？”柳湘君顺手抽了几张纸巾，丧着一张脸极不情愿地跟着下车。

　　“没有，来吓吓小朋友而已。”许凝云把车门一关，接过柳湘君从后车座上带下来的那盆花。

　　两人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回音不断，层层向上，最后止于九层——任平生的家门口。

　　“一部二部一家亲，三部单身孤零零。”柳湘君擦拭完每个指头，在许凝云的默许下两指捏着签子弯腰在墙壁上划了个大叉。
　　所以三部的部长为什么会一二再再而三地插手这件事？

　　“没事找事。”许凝云事先准备了一根铁丝，往钥匙缝里一塞，上下一动，听到“咔嚓”一声，最后一抽，房门很顺利的被搞开了。

　　地板上覆着厚厚一层灰，玩偶布仔的角度摆放的都很还原，昨天来的宋客琛和贺途安把现场保存得很完美。
　　而现在许柳俩人都没穿防吸附鞋，踏过的地方留下明显的脚印。

　　但是刚刚好，今天就是来搞破坏的。

　　许凝云径直走向了客厅，启动清洁机器人—— 这还是他昨晚看行动记录议发现的——某位处长有轻微的小洁癖。

　　四人式小餐桌上的虚拟绿植已经死了，软蔫蔫的黄叶毫无生机的下垂。许凝云将其关闭，摆上他刚买的波斯菊——一盆深绿色的植物，小小的花骨朵藏匿在其中。

　　而柳湘君从软沙发后面搜刮了一大袋小黄鸭交给许凝云：“这些是不是还不够？我再去卧室里拿一些。免得到时候这小孩真被A处收了，还要出钱给他买这些。”

　　一谈到钱，许凝云就想起来一件事儿。“对了，买零食的钱是？”

　　“宋客琛付的啊。”柳湘君脚底抹油，迅速地向楼上溜去，“有这么个冤大头，不用白不用嘛。”

　　“又为A处省钱了，”许凝云习以为常地点点头，“但下次垃圾食品还是少卖一点吧，马上要年中检验了。”

　　柳湘君的声音从楼上传来：“许处放心吧，绝不给您丢脸，体质检验我们A处肯定又是第一。哎呀都不知道蝉联多少年了呢，其他处又要嫉妒了吧。”

　　清理机器人扫完灰尘回到原处的时候，某柳大“强盗”终于圆满完成指标，提着两大袋小黄鸭玩偶放到许凝云对面。
　　彼时的许处正颇为悠闲地四逛。

　　走之前许凝云心血来潮，上楼去围观了一下柳湘君的战绩。柳大小姐的方式一如既往，战场十分惨烈，犹如刮过一场十二级龙卷风。

　　卧室的墙面上贴着一张老旧的地图，左上角卷下来一大片，刚好把地图上方的文字遮挡，
　　许凝云走过去一拉，竟然是Z655镇的店铺图。
　　店铺？

　　地图上还有好多不同的痕迹。深深浅浅，形状不一。

　　他的目光又落回到Z655上。
　　Z655镇，连名字都那么普通，只是随随便便的一个简单编号。

　　-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济源到了，到站请提前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列车将停靠15分钟……欢迎下次再见。”
　　窗外的景色从一望无际的菌菌绿草瞬间转变为耸入云端的群楼广厦。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现在为您报时，星际时间上午10点15分。”
　　列车逐渐慢下来，停靠到站。

　　安静的人群一下子沸腾起来，像碎石突然落入本平静的水湖。到站的游客，上车的乘客,刚好拥挤在一起。

　　13号车厢第一排靠左边窗的单人位，坐着的是个少年，他捧着终端玩了一路，眼睛有些涩痛，曲个食指一揉，眼立马就红了。
　　这时，手中终端突然振动起来，有来电，上面显示的是个未知地名的陌生号码。

　　一般人都会思考三分的再接的陌生来电。少年却毫不犹豫地点了接听。
　　他看上去特别高兴，嘴巴一动半个音节还未发出就立马被电话对面的人打断。

　　“嘘，别说话——

　　“1点针方向转！”

　　通迅器对面是个经过变声器的电子男声，刻意放慢的冰冷机械音让人不寒而栗。

　　——回头看，有人在看你吗？”

　　“没、有。”
　　蓝屏上监视的那个少年十分迅速地听从了电话对面人的命令，突然回头，眼睛茫然地在车厢转了一圈。

　　他座位旁边是走道，全都是行色匆匆的过路人。没有人注意他，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

　　“那好吧，真可惜，嘻嘻嘻。”在电子声古怪的笑声中，电话直接被挂断。
　　而少年习以为常地摘下蓝牙耳机，揉揉耳朵，抱着书包直接闭上眼睡了过去。

　　13号车箱中间的双人座。

　　“吓死我了，”岑溪有些后怕地松开蒋佳人的手，对于许处命令的肌肉记忆让她正好在那一刻错开了目光，“还好。”

　　旁边的蒋佳人细心地递过来一张湿纸，虽然她没有偷看，但同样也被吓得不轻。

　　岑溪把纸巾揉进手心，压低音量询问：“处长，我们还要继续吗？”

　　位于Z655镇的许凝云只能通过超微型空中监控和接入磁悬列车的监控来观察目标人物。时空差异会加剧无处不在的紧急危险。
　　很显然，那个少年背后的人早已发现他们。或者说，那封所谓的重要情报只是一个饵，而他们从知道的那一刻就已落网。
　　他们被戏耍了。

　　许凝云下达命令道:“你们下车吧。”

　　岑溪和蒋佳人简单收拾好东西，跟着到站的普通旅客走到车尾出囗。

　　然而谁也没想到，许凝云最后又添了一句，“啊——源济果挺好吃的，刚好你们买点回来。”

　　蒋佳人无奈地应下，一手扶好脚下一滑的岑溪。

　　真不愧是A处的处长，无时无刻都在将处内万年不变的传统——跳跃式话题发扬光大
　　但是许凝云表现得越云淡风轻，就越说明他内心狂躁，这种时候一般是没有人敢惹他的。
　　除非——

　　“报告，申请再添加一份……。”宋客琛不知好歹地来了一句。

　　“不行。”许凝云冷酷无情地驳回。

　　-

　　在两个姑娘下车后。
　　13号车箱的最后一排，有人接通来自同一个人的电话。
　　“喂？”

　　“小应，是我。”

　　董吟稀一手牢牢地抓着 俞思盼的两只手腕 ，即使隔着衣袖，力道也很重，似乎很怕松手的瞬间这人就会消失。

　　“董叔叔好。”

　　“你可以放手了，”俞思盼顺着董吟稀的抓力一提，给他大腿一肘子，“抓一路，不累？”

　　“不要，你会跑。”董吟稀凑到他耳边吹气，突然亲了一口，立马躲开，同时手也放开了。

　　俞思盼气极反笑，骂他疯狗。

　　“疯狗喜欢你。”

　　俞思盼倒是一愣，轻声反问了一句。董吟稀没听清，正要再问时，终端对面的应凭陵受不了了。

　　“二位叔叔，先停一下，”应凭陵可没兴趣听他们的爱恨情仇，无奈地打断他们，“现在有几个人跟着小任？”

　　董吟稀轻蔑一笑：“两个女人而已，在济源这儿下了。”

　　“确实是这样的，小应。”俞思盼把终端抢回挂断，扯扯皱得不成样的袖囗，接着抬头看向董吟稀，“我们也下吧，刚好逛逛。”

　　“好。”董吟稀把人护进怀里，右手搂腰，左手与俞思盼的手十指相扣，还又趁人不注意偷亲了一囗，然后心花怒放地提议，“我再订个酒店？”

　　“别碰我。”

　　就好像是一对普通的恋人。

　　-

　　30分钟后。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Z655镇到了，到站请提前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列车将停靠5分钟……欢迎下次再见。”
　　其中，有一个少年跟随着人群下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