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人生》今天也不想肝论文

6、行路

　　延宕是一种可耻的行为，它昭示着主体的懦弱、消极和不负责任。
　　但南晓想如果延宕可以获得即时快感，那未免不是个好东西。它成为沉默通往爆发或灭亡道路上的一处中转站，稍做休息，再去赶路，合情又合理。
　　何况这确实为他们带来了最美好的回忆。
　　秋天，南晓仍不愿苏立秋来梧州，便约定自驾去九寨。起点兆京，一路南下到甘孜。路途实在不算顺利，他们迷路了两次，第一次是在兆京。苏立秋跟着GPS的指引驾车，出兆入川的高速被临时拦起，暂不允通车。
　　高速入口处停着一堆骑摩托的人。
　　其中一个精瘦的小个子来敲他们的窗户：“要不要带路？一百块。”
　　苏立秋十分自信：“看不着车牌吗？”他的车牌是兆A，明明白白的本地人，一副你趁火打劫也找不对人的居高临下的模样。
　　南晓看他扬起眉毛的样子心里觉得很好笑，也狐假虎威地懒理趁机捞钱的指路人。
　　早些年的GPS远没有手机那么智能，重新规划了几次路线都找不到出路。他们第三次鬼打墙般回到了那条被封上的高速路入口时，已经浪费了将近两小时。
　　又是刚才那人来敲窗户，嘲笑他们：“常年住市中心吧，离了市区就晕头转向了吧。”
　　苏立秋有些尴尬，南晓与他讲价：“一百太贵，给你八十。不行我们找别人。”
　　大抵是入口旁停着一堆摩托等着宰客，这个小个子爽快答应。
　　他们便低速跟着摩托车后面开，不过十来分钟便看到了一条出兆的高速路指示牌，苏立秋恍然大悟地明白了怎么走。原来这样容易就能出去，他跟南晓吐槽那摩托车发不义之财的行为。
　　南晓笑：“那咱们玩玩他。”
　　他怂恿苏立秋加快马力，差点超出限速，汽车迅速甩开了摩托。要是直接上了高速，那人便白白带他们跑了一路，于是摩托车跟在俩人身后拼命追。南晓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人被风掀起头发露出大脑门，和苏立秋在车里哈哈大笑，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两人找了处能停车的地方等摩托车，苏立秋将八十块递给他，摩托车说：“操！开那么快，我还以为你们要跑了！”
　　苏立秋叼着一根烟：“我们有的是素质。”
　　这是又讽刺他们这些摩托趁火打劫。
　　上了高速，苏立秋用手指了指南晓，夸奖他：“天才，能想出这法子整他，你个老变态。”
　　苏立秋的本意是夸奖，但“变态”一词实在是刺痛了南晓，他不理苏立秋，把头转过去装睡。苏立秋看他兴致缺缺，估摸着自己又得罪人了。
　　他们起了个大早，原本预备晚上十点到达九寨沟，谁想到光在兆京就绕到了中午时分，两人就着矿泉水和面包在车上对付了午饭，等拐出高速，顺着省道开了许久才入川，已经是傍晚。
　　南晓与苏立秋打商量：“今天到不了九寨了，反正不急，我们在这边住一晚算了。”
　　他们现在位于四川北大门：广元，苏立秋查查路线，从这里再去九寨还有七八个钟头，便与南晓随便找了家旅馆住下，一觉睡到了半夜。
　　苏立秋半梦半醒间感觉到南晓拍了拍他的脸，问他饿不饿。苏立秋便同他一块下楼觅食，那时已近凌晨，他们出门依旧闻到一股浓郁扑鼻的火锅味儿，南晓忍不住骂了句我操，跟着就打了几个喷嚏。
　　苏立秋惊讶：“你还会骂脏话啊？”又笑他，“至于吗？一点辣椒都闻不得。”
　　他们在旅馆旁随便找了家火锅店，南晓看着这大半夜还人声鼎沸的火锅店，仿佛涨了见识般地咂舌。
　　苏立秋说：“你就是早上六点也能找到开门营业的火锅店。”
　　南晓啧啧赞叹：“怪不得说少不入川，老不出川。你去梧州看看，晚上九点半市中心都没人了，哪能有这场面。”
　　苏立秋抬头盯了他两秒，有点摸不准南晓那句“你去梧州看看”不过是话赶话地打个比方，还是真有些邀请的意味。
　　南晓看他复杂的眼神，问：“干嘛盯着我？”
　　苏立秋勾唇一笑：“我可以理解为，你在邀请我去梧州吗？”不等南晓回答，苏立秋又立刻说，“乐意之至。”
　　南晓一时不知说什么，心里有些愧疚又有些酸涩。
　　南晓来火锅店纯粹是入乡随俗，求个体验，他不太吃辣，几乎全程看苏立秋吃。
　　苏立秋给他点了瓶矿泉水，又帮他倒在碗里，把毛肚、鸭肠、老肉片涮熟了夹到水里再涮去辣油，最后夹到南晓的油碟里。
　　苏立秋：“不气了，啊。”他在为自己白天那句出于玩笑意味的“老变态”道歉。
　　南晓看他那热络的态度、讨好的姿态，以为这人又憋着什么坏，谁知道苏立秋张口就哄人，南晓奇怪，我生什么气了？

　　俩人第二天仍旧起了个大早，几乎天没亮就出发，要翻越三分之一个秦岭。行经212省道，盘山公路路况难行，坡陡弯急，道路狭窄。南晓驾车很是紧张，将车速降低，他那会想自己要是突然加速前冲，两人就能在秦岭下埋骨相守。
　　南晓有些紧张：“真他娘的山路十八弯。”
　　行路难，苏立秋担心南晓疲累，一路在副驾驶上仔细看路，不敢睡去也不敢出声。这时发现，他短短两天听南晓骂了两次脏话，笑得半死。
　　南晓恐吓说：“我给你一头冲下去信不信？”
　　苏立秋转头看他，半玩笑半试探半认真：“成啊，那咱俩一辈子守一块。”
　　还想一起去了，南晓伸出拳头与他撞了一下：“知己啊。”
　　过了十八弯换苏立秋开车。南晓将车停在路边，推开车门，忽地发现自个儿腿在抖，这是极度紧绷状态的后遗症。
　　苏立秋看他为盘山公路紧张成这样，又笑他：“出息。”
　　南晓扣上安全带，抓狂：“回来这段路你来开，我看你抖不抖。”
　　苏立秋不以为然：“我老司机从不腿抖。”又凑他耳边，“都是你抖。”
　　南晓在他那儿吃了两次瘪，气得闭眼养神，苏立秋得寸进尺：“我是说你开车，又没说上床。”
　　南晓猛地睁开眼，此时道路已经开阔宽敞，路况良好。他便把手伸了下去，他有意整治苏立秋，手指就比平时更加磨人。
　　苏立秋还在开车，忙省出一只手把南晓给捉出去，嘴上很慌：“不行，不行，开车呢开车呢，安全第一。”
　　南晓：“谁抖？”
　　苏立秋投降：“我我我！”南晓在他下身用不轻不重的力捏了下，苏立秋嗷嗷叫了一声。南晓心满意足，收回了手。
　　苏立秋落了下风，讪讪地安静了好久，下身还存有南晓最后捏那一下的余感，他知道那是南晓手下留情的力度，刚巧能疼能爽，觉得这人是心疼自己的。
　　嘴上闷闷地骂他：“流氓，小心眼。”
　　南晓在副驾驶上为苏立秋导航，山里信号太弱，GPS已经罢工。他们只能靠时有时无的指路牌一路前行，走了半小时，实在不敢再往前闷头开。
　　刚巧路人经过，苏立秋停车问路。
　　路人大概是久住此处的农民，口音极重，热情指路。三人经过艰难的交涉，苏立秋得知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开就行，大概一个多小时，看到指路牌的时候转出去，那会就有信号了。
　　“路没错、指示牌、信号”为难他俩的三个问题被路人全部解答。
　　南晓说：“他肯定对行人问路习以为常了。”
　　“鲁迅说得对，人走多了路就来了。”苏立秋对路人道谢，又将两人在上个服务区买的提子送了大半给路人。
　　开车离去，苏立秋又想起昨天的事，摇摇头：“指路是举手之劳，怎么有人靠这个趁火打劫。”
　　南晓讽刺他：“你们兆京人精明有头脑呗。”
　　他们就着这里又拌了几句嘴，南晓说不过他，拍拍苏立秋的肩膀，没什么诚意地说：“求和。”
　　苏立秋看南晓打了哈欠，摸摸他的脸：“你睡会。”
　　南晓知道这一路上深山老林，周围只有他们一辆车，便撑着精神不肯睡，和苏立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路边、山上的树木虬干相交，枝叶茂密缠绕，不分你我。南晓抬眼望着树叶发呆，他想最好开去黄泉路，和苏立秋一块轮回转世，其中一人做个女人，以异性情侣的身份在大马路上跟爱人接吻，然后周围的人感慕他们的罗曼蒂克，为他们欢呼叫好。
　　而不是每次都躲在无人认识自己的地方一晌贪欢。
　　这么开了一个多小时，也不见路人所说的路牌，苏立秋耐着性子往前开，两人四眼也看不到路牌。终于过了两个小时他们觉出不对劲，南晓打开断断续续半死不活的GPS，知晓肯定是走过了。
　　这是条单向行道，他们只能寻了个出口下了山，去周围的县城绕一圈再掉头上山。
　　下了山有了信号，南晓看看GPS，说：“到甘肃了。”
　　他们一路都没看到指示牌，到了甘肃，肯定是山路翻多，走过了。
　　两人在甘肃的县城停车休息，第二次迷路让苏立秋有些自责，站在河边抽烟。南晓与他不同，一路走错也不在意，他只想和苏立秋在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随意做些什么，去九寨也行，一路迷失也行。
　　于是南晓放任抽烟的人独自郁闷，下了车沿着街边走。他观察这个县城的地理样貌，这里像是女娲补天时漏下的缺口，两排山脉向远方无尽地延伸出去，一条狭窄的河流穿插在山脉中，居民房就建在巍峨的山上，南晓看着心寒。
　　他买了两块馕回去找苏立秋，苏立秋摇摇头不想吃。
　　苏立秋也在观察县城的地理构造，随口聊天：“这样的地势怎么发展呢？交通搞不起来。”
　　南晓摇摇头。
　　他们就着兆京的地理位置又谈论几句，那原本是世界中心的城市，如今也因地理位置难以重现历史光华。
　　苏立秋下了定论：“还是梧州的位置好。”
　　他们又上车开回山上，南晓撕下馕自己一口，再塞一口给苏立秋。他们终于看到指路牌，原来是被垂下的茂密树枝树叶遮挡了一面。
　　苏立秋终于笑了：“我们是俩瞎子。”
　　下午四点，他们到达九寨沟，入住一家藏式风格的酒店，昏昏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