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纯血》时常

11、第 11 章

　　两个血族从“小心吸血鬼”的警示牌前走过。

　　肖恩再营地的公告板前停下。

　　公告牌上贴着新的通知，更新了这里发生的吸血鬼袭击事件，正是两周前。凶手本人故地重游，夜色使他的神色晦暗难明。

　　肖恩呢喃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吸血会让人自杀？”艾尔森问，打量着四周。今天是工作日，这里的游客零零散散。咖啡馆里传来牛肉派的香味。

　　肖恩没有回答。

　　艾尔森说：“以前的肖恩·摩恩不会在意这个。不，不是因为你曾经是个残忍的人。而是因为那个时候……死掉人类并不是一个大不了的事情。作为地位最贵的血族，不必在意家禽的死活。”

　　肖恩皱眉。

　　“你这样的态度，反而让我觉得奇怪，”艾尔森淡淡说，“没关系，等你都想起来，就不会背负什么负罪感了。”

　　艾尔森语气中没有什么谴责的意味。

　　肖恩斜眼看他：“之前你和人类警官打交道，我以为你和人类一个立场。现在看，好像也并不是如此。”

　　“也许我不想选边站。”艾尔森说，他指着营地地图的一个点：“好了，警方报告说，亚历克斯是在这个地方被袭击的。我们过去，然后看看你还记得什么。运气好的话，也许我们可以顺着你来的时候的路径找到你失忆时所在的那栋房子。现在不早了，不论如何……”

　　艾尔森拍拍自己从车上拎下来的露营背包，继续说：“我们都得在这里呆一晚上。”

　　原野里树木和山丘长得都差不离，原路找回去的可能性不算很大。肖恩没抱什么希望，但夜里空气格外清新，艾尔森还看到了几只蓝山雀在头顶跳跃，他忽然升起些好心情来。

　　信号虽然不好，但是营地的路牌安排得颇密，艾尔森与犯罪嫌疑人很顺利找到了事发地点。

　　这是一片山坡，山坡往上是一片树林，往下是一片月牙形的小湖。艾尔森让肖恩带路，看看他能不能记起返回的路。

　　好几天没下雨了，草地土壤干燥蓬松，走着很舒服。

　　肖恩蓦地停下。

　　“怎么？”艾尔森回头看他。

　　“局面不应该是这样的，对吗？”肖恩问：“我们离开市区的路上，还能看到老旧的标语，警告人类不要夜里外出。郊区的建筑很少，而且都很新，更多的是还在施工中的工地。一切都是灾后重建的样子。”

　　“你迟早会想起来的。”艾尔森说。

　　“我现在就想知道。”肖恩坚持道。

　　“好吧。”艾尔森妥协。

　　他边走边说，示意肖恩跟上。

　　“灾后重建……你这么说也没错，对于人类来说，血族是一种持久的灾难。”艾尔森对肖恩高看了几分，对于一个失忆的人来说，能从观察到的细节推测出这些来，让他比较意外。但艾尔森没有把惊讶表现在脸上。

　　“六年前，发生了什么巨变？”肖恩问：“你们提到的理查德也好，莉莉丝也好，听起来像是十分强大的血族。他们怎么死的？”

　　肖恩问了很多，艾尔森没有立刻回答。他在斟酌。

　　结了血契后，肖恩已经失去部分的自我意志，似乎没必要瞒他，况且，这种东西肖恩本人迟早会想起来的。

　　艾尔森沉默的时候，肖恩进一步问：“血族对人类的统治……是怎么瓦解的？”

　　两三只白鸥掠过头顶，降落在湖面，飘在暗红色天空的倒影上。

　　“暴力，残忍，杀戮。没什么特别的，没有什么血族不曾有的特质。”

　　肖恩看起来有点诧异。

　　艾尔森轻笑了一声：“怎么，你是在期待‘爱与勇气’这种答案么？”

　　肖恩翻了个白眼。

　　不出二人所料，在湖边转了几圈后，肖恩没能想起自己来时的路，只是大概指出西北的方向。

　　“先休息吧。”艾尔森找了片平坦的地面，跪在地上动手支帐篷：“明天也许能想起更多的细节。”

　　肖恩抱着手在旁边看着。

　　沉默没维持多久。艾尔森偏头打量两根支杆该往哪里放的时候，肖恩问：“血族完蛋，而你当时在做卧底，你是人类的功臣吧？”

　　艾尔森望着面前拼好的半截帐篷，笑道：“对斯芬克斯堡的奇袭是多个部门合作完成的，我算不上什么大将。”

　　“你甚至不在警局工作了。怎么，兔死狗烹？”肖恩虽无意嘲讽，但只是摆出事实，却免不了像是在讥讽艾尔森。

　　“你是因为卧底而成为血族的么？因为成为血族而没有得到功劳？”肖恩进一步猜测道，对自己的推理颇有几分把握。

　　艾尔森只是顿了顿，又开始对付那帐篷。

　　他头也不回，平平淡淡道：“作为一个没多少记忆和常识的人来说，你很聪明。不过，你猜错了。”

　　肖恩不信：“你没有和你的警察朋友一样顶着官衔，这听起来很不公平。”

　　这好像是肖恩在为艾尔森打抱不平，艾尔森忍不住笑了。

　　“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很多。你是不老的血族，而我几十年后就是一捧骨灰。这也不公平。可那又能怎样？”

　　话这么说，艾尔森脸上却没多少不甘的神色。

　　肖恩搞不懂他。

　　如果这个人是个嫉恶如仇的警察也许还好，肖恩至少知道对方想做什么，知道对方是与自己不死不休的敌人。可艾尔森态度不明，行事风格亦正亦邪，现在仿佛是个好人，他帮助肖恩寻找失忆的前因后果，二人暂时拥有相同的目的。

　　可肖恩该相信他吗？

　　艾尔森强迫肖恩成为他的仆从，却没有用血契做过什么。

　　也许有一天二人会刀刃相见，而那时肖恩没有胜算。

　　帐篷搭好了，但是还没到睡觉的时候。艾尔森拿出个不大的平板电脑，靠在树干上读书。肖恩没别的事可做，就坐在一旁打量艾尔森。

　　夜色氤氲，电子屏幕勾勒出艾尔森侧脸的轮廓。他鼻梁挺直，专注的时候，嘴角终于不再噙着笑。远方湖面闪着淡黄色的波光。
　　有一瞬间，肖恩忽然觉得这不是自己第一次注视艾尔森。

　　甚至不是第二次。

　　他在凝视的过程中体会到了一种熟悉的、热烈又悲伤的、近乎永恒的情感。

　　肖恩一惊，从那恍惚的状态中挣脱。

　　他真的和艾尔森不熟吗？

　　又或者说，这是血契的作用？自己正在不知不觉中被转化成一个忠心的奴隶？肖恩打了个冷战。

　　*

　　肖恩心里埋着这个秘密，又不知从何说起。他害怕艾尔森否认自己一瞬间体会到的感情，却更害怕艾尔森知道些什么。

　　艾尔森是一个很难读懂的人。

　　肖恩不想和这样一个人产生什么感情上的联系，他失去记忆，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太不安全了。

　　第二天起，肖恩格外与艾尔森保持距离。

　　艾尔森正收起帐篷的时候，忽然变了脸色，看向南边：“你同类来了。”

　　“我同类还不是你同类。”肖恩嘟囔道。

　　“在这个地点，没别的可能，一定是来找你的。”艾尔森从学者风的单肩包里抽出一个长长的，淡金色的针织毛毯。

　　“披上。”艾尔森说，但是处于礼貌，并没有使用命令。

　　肖恩接过这个毯子：“这是什么？”

　　“能把血族气息藏住的毯子。”艾尔森说着，把毯子拉起来，盖住肖恩的脑袋：“郁金香的一个变种，别名是小太阳花。毛毯里有这种花的纤维，也提取了花瓣的香味。别的血族是不会意识到你也是血族的。”

　　这是花来自从地宫中带出来的种子。现在在野外已经绝迹了。

　　浅色的毛毯大而柔软，垂落到肖恩的膝盖。

　　“请在帐篷里呆一会儿，不要出声。”艾尔森说。

　　艾尔森嗅了嗅，仿佛还能闻见点什么：“别忘记把全身都遮住。”

　　肖恩依言钻进帐篷里。

　　艾尔森翻了翻自己的包，科里森月石和那张地图还在。

　　他平复下心情，脑海里升起了一个计划。

　　片刻后，两个打扮成游客状的血族远远从树林中绕过来，随着他们走近，血族独有的甜腥味也更加明显。

　　景区视野内有几个旅客，都在湖的另一边，如果发生什么也能跑得掉，看起来还算安全。

　　他们根本没有察觉艾尔森的血族身份。对于他们来说，艾尔森闻着和其他人类没什么不同。而帐篷里的肖恩也在毯子的遮掩下逃过了感官的探查。

　　其中那个红发的年轻女人掏出一张照片：“你好，打扰了，请问你见过这个人吗？”

　　那是肖恩的照片。

　　显然是肖恩未失忆时照的，眉宇间是摩恩独有的淡淡傲气。

　　“没见过。”艾尔森言简意赅。

　　“我可以问问你的同伴吗？”红发女人指了指那帐篷。她可以闻见帐篷里有人，但是托那毛毯的福，她不知道那人是血族，更不知那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艾尔森摇头道：“不行。”

　　另一个血族背着大大的登山背包：“就让他看眼照片。不会打扰的。”

　　艾尔森道：“他头疼。”

　　“呀，不早说！需要止痛药么？我正好有带。”那血族拍拍自己的背包，热情地问。

　　红发的那个捅了他一肘子。

　　艾尔森说：“那太好了，谢谢你了。”

　　“不要客气。反正我也带了很多东西。能派上用场就好。”背着登山包的血族蹲在地上。

　　艾尔森和红发女站在一旁，看着这个热心“人”从背包里面向外一样一样掏东西，先是掏出一个锅，然后是若干调料，花椒肉桂粉，巧克力奶，还有一包卷心菜。

　　总之不是正常人类郊游会带的东西。

　　这大概是从小作为人类被血族养大，到了年龄才被转化的血族，所以毫无生活常识。

　　艾尔森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神情，看向红发的女人，对方脸色难看极了。

　　“石头，”红发女人从牙缝里寄出一句话，“搞快点，我们还要找人呢。”

　　“就等半分钟。”外号石头的血族在包里翻来翻去，终于找出一盒布洛芬来。

　　也不知道伤口可以瞬间愈合的血族买布洛芬干什么，大概和卷心菜从一个店里买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