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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替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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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卿去了一趟大夫人那被扯乱了头发掐红了手臂,老嬷嬷看在眼里,忧在心上。
当天,一切照旧,相安无事。
天快黑的时候,主院传来动静,说是老爷和大公子回来了。
次日一大早,主院来人,叫走了老嬷嬷和新红。姐弟俩个像是比赛谁更能睡,一直睡到太阳落山,文松摁着肚子站在门口喊了两声:“还有没有人管啊?饿死人了!”
连续喊了三五声也无人应答。
看到冷炉子上搁着小水壶,抄起灌了两口凉水,肚子更不舒服了。
这么干饿着也不行。他往主屋那瞄了眼,又扒着门缝瞅,最终还是没敢推门进去,满腹怨气的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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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大夫人派去监视文卿的小丫头回来禀报了那边的情况,说是这都一天快过去了,二小姐那屋一声儿响动都没。
文夫人惊了一跳,“别是寻死了吧?”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也等不及婆子丫鬟传话了,一起过去了。
夕阳西下,璀璨的金黄落满一院,二小姐散着头发并着腿一手撑着下巴,同四小姐文竹并排坐在屋前的台阶上。
文竹看到大夫人,变了脸色,慌里慌张跑上前请安。
文夫人瞅了眼文卿,目光定在她身上,看了片刻,什么也没说,扭头走了。
出了院门,文夫人说:“三餐照旧,别真叫她死了。”
婆子气文卿伤人,急道:“夫人不是说先饿她几天,叫她长长记性?”
文夫人:“你觉得她是先长记性还是先饿死?”
行在路上,又自言自语道:“四姑娘同她很要好?”
“以前我只觉得她容色出众,现在竟像是盛开了似的。”
“女子容色太盛,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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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松饿着肚子跑出去,家里也不可能饿死个小少爷,吃的也给,就是不怎么新鲜,夏天热,剩饭剩菜还容易馊。
吃饱了,天就黑了。
外头也没得玩,唉声叹气的跑回去。主屋亮着灯,文松耸了耸鼻子,闻到一股肉香,他从门缝往里瞅,小圆桌,文卿和文竹并肩面对门坐着,面前一口黄盆,热气腾腾,香喷喷的卤肉面。她亲姐正将一大块黄澄澄油亮亮的卤肉夹到文竹的碗里,
文松咕咚咽了口吐沫,激动的破开门就冲了进去。
“谁叫你吃我的肉了!”
文竹狠狠一抖,都要站起来了,又被低头吃面的文卿拉坐下。
文竹看看文卿又看看文松,僵硬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文卿大口吃面,她都一天没吃没喝了,可想而知有多饿。
卤肉面分量大,文竹平时的伙食也不怎么好,既然碰上了,就分了一碗给她。
文松像是一个被侵占了地盘的鬣狗,想上前又不敢,不甘心的一直在外围团团转。
直到他眼睁睁的看着文卿将黄盆里最后一块大肉捞起,吃掉。委屈愤怒的泪水瞬间决堤。
“文卿,你变了!从今后你不是我亲姐,我讨厌你!”
这话文松被打那次就喊过,骂得比这脏多了,也凶多了,被文卿扒掉他的鞋朝他嘴上呼。
两顿狠打还是有用的,至少再不敢学茹姨娘那般,什么“贱丫头,脏丫头,小贱蹄子,赔钱货”的乱骂她了。更不敢试探着上前伸胳膊伸腿的打人,只外围打转转,放几句不痛不痒的狠话。
饭毕,文竹离开。
文卿打水洗漱,她本就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姐,没有老嬷嬷和新红伺候,她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
白天睡的多,晚上就没什么瞌睡了,正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门口传来动静。
趁着月色她看到一道黑影。呼吸窒了下,意识到那道黑影不高,反应过来是谁,睁着眼不动,看他到底想干嘛。
文松到了跟前二话不说,一枕头盖她脑门上,一屁.股坐上去,随即放声大笑:“叫你不给我东西吃!叫你吃里爬外!文大卿,这次你死定了,这就是你欺负小爷我的代价!”
文卿不料这小子是这个路数,静了片刻后,奋起挣扎。不为别的,实在是这小子太臭了!
老嬷嬷不在,他连澡都不洗了。臭小子热汗多,半日撒疯滚爬混下来,臭气熏天!
文卿不负文松给她取的“文大卿”的名号,在尚未发育的男孩子面前,文卿确实“大”,一个猛龙翻身,大厦倾覆,山崩地裂。
文卿如法炮制,枕头压脸,泰山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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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嬷嬷替文大夫人梳头,说:“昨儿那屋又打起来了,左右隔壁院子听那动静像是杀猪。”
文夫人这几日因为女儿的事头疼难眠,心绪烦乱,闻言怔了怔,说:“又打?那丫头莫不是疯了?”
“松少爷以前欺负二姑娘欺负习惯了,现在茹姨娘不在了,二姑娘同他也没什么姐弟情,估计也是不忍他了。”
再不忍,也犯不着打的鬼哭狼嚎。
又不是深仇大恨,专挑夜里下手。
“二姑娘自从出了那事后,人就不大正常了。”
文大夫人瞧着昏黄铜镜中的自己,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下:“疯了好啊,疯子嫁疯子,正相配!”
“最近几天将文卿看好了,别叫她死了,等她去了勇毅伯府,是死是疯也不关文府的事了。”
*
文松昨晚打了半宿的架,一点没讨到好,最后认输,被迫跪在他姐床头顶枕头认错,涕泪横流。
直到天亮,膝盖是软的,脖子是僵的,人也彻底怂了。
出了门,看到四姑娘在门口探头探脑,顿时就怒了。
回头瞅一眼紧闭的房门,见文卿正睡得香,三步并两步想往前冲,结果膝盖一软,扑通一跪。
文竹吓住了,嗫喏开口:“松弟……”
文松压低声音,怒斥:“滚!”
文竹肩头一抖,神情惊惶,拔腿就跑。
昨晚闹的动静大,文竹也听到了,今早就想过来瞧瞧出了什么事。
文松本想回屋休息,又担心文竹来蹭吃蹭喝,索性往门口一坐,当起了门神。
没过一会,大夫人房的欢喜果然来了。
文松瞥见她空着一双手,神情不快,扭过头不想搭理。
欢喜却喊了跟随的小厮,左右一架,将文松拖走了。
文松:“……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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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毅伯吹吹打打的花轿来的突然而毫无预兆。
泉台的百姓站在长街上看热闹,一时议论纷纷,勇毅伯什么时候和文府说亲了?没听说过啊!
文老爷怕不是缺钱缺疯了吧?为着勇毅伯那点聘礼,居然要卖女儿?这不是将亲闺女往死路上逼吗?
上一个卖女求荣的卢员外,他家女儿的坟头草都有两尺高了。
但凡是要脸面的人家谁干这种事!
也有听到些小道消息的,嘀嘀咕咕,说是文家的小姐在乞巧节上被勇毅伯欺负了,这也是被逼无奈。
众人惊叹,怎么文家尽出这种事!
家风不好!
*
文卿自昨晚用了晚膳后就一.夜好眠,天没亮被拽起来,洗漱穿衣梳头,人昏昏沉沉的,一点力气都没。
她身上使不上劲,心里却明明白白的。
这一世,有她这个更好的棋子,大夫人果断放弃了文竹。
她其实早就猜出来了,她也并不是非要牺牲自己救文竹,而是她深知命运的无情。她根本没有力量对抗命运。像她这样的卑贱之人注定一辈子都在泥沼中挣扎求生,既如此,随它去吧。若是死之前还能救到谁,也是大功德一件。
文卿一直垂眸不语,由人摆布。
文夫人看着她,心生不安,命人将她的双手捆了,想了想又要叫人将她的嘴给堵了,防止她咬舌自尽。
文卿忍无可忍,抬了眼皮子。
“你要是再这样得寸进出,我可要挣扎了。”
文夫人听她语气,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你知道我要让你替嫁?”
文卿别过脸,重新闭上眼睛。
手里攥着厚棉布的嬷嬷,垂下手,站到一边。
“你肯这样配合,四姑娘感激你。”文夫人不再动手,威胁的意思很明显。
你不是在乎四姑娘吗?行啊,只要你敢反抗,遭殃的就是四姑娘。
其实文卿和四姑娘又有多少感情呢?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只想着都是兄弟姐妹,又同病相怜,举手之劳,能照应着就照应着了。她都是泥菩萨过江了,哪敢去承担别人的人生。
文卿:“大夫人,你自己的亲生孩子犯了错,却要别人的孩子承担后果,你这样是会遭报应的。”
闻夫人大怒,扬手就想去扇文卿。
文卿也不怕她,抬了脸让她扇,她却不敢了。火气没处撒,反手扇了边上的小丫鬟。
小丫鬟捂住脸,哭哭啼啼。
文夫人一声冷呵:“滚!”
屋内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默不吭声的退下了。
文夫人依旧笔挺着背,将卑鄙无耻说的振振有词:“你既不想活了,何不帮帮你的姐妹?你不去,去的就是老四。她才多大,你猜她在勇毅伯手里能活多久?”
文卿倒是语调温柔,不急不慢:“错既是文鑫犯下的,你怎不叫她去?大夫人这般精明强悍,教女严苛,我可不信您没管束过她,是她自己贪慕虚荣,钻了一点缝隙都要往圈套里跳。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大夫人是想到了当年的自己?不顾爹娘的反对一意孤行的要嫁指天指地一生一世只待你一人好的文玉田,结果不仅折了一生幸福,连爹娘给的陪嫁也都充进了文家私产,落到不得不俯低作小忍辱偷生的下场,还要忍着恶心和一屋子的妾室庶子女打交道。大夫人是心中有怨吧?怨父母既看穿了文玉田的不可靠,却没狠下心肠拦住你。如今到了自己女儿身上,即便背负骂名,被庶子女诅咒也要将亲女护下,就不知将来文鑫是否会感激你的一番苦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