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7955

1、再相遇

　　天未明，夜未央。
　　又是一个忙碌的夜班。
　　我端起放在办公桌上的咖啡，走到窗户前，有点冷，紧了紧衣服，已经五点了，天色还是阴沉沉的，看来今天多半有雨。对于正好处于梅雨季节的江南下雨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昨晚的病号病情突然加重。反复室颤，除颤好几次。家属经过漫长的商议，终于同意植入ICD。后半夜高度紧张的手术，让我现在觉得格外疲惫。刚刚送走一直表示感谢的家属，准备喝杯咖啡，等到白班人员来了接班。回家好好睡一觉。
　　刚进家门就听见我妈那大嗓门“行了，行了，快拿着东西走吧，要不然赶不上飞机了”。自从我妈退休以后热衷于旅游，用她的话就是，退休这几年才是她自己时间。再过几年，又要为我的下一代服务，所以有时间抓紧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她的随心所欲太为难我的父亲。爸爸要比她晚几年退休，她就找好各种理由为父亲请假。已经去世多年的小狗豆豆，在父亲的单位今年又去世了一次。就连我因为嫁不去出去而得了轻度抑郁，需要父母的陪伴这种借口，她都用了好几次。可能是父亲本来也快到了退休的年龄，他不在担任科室主任，工作也慢慢移交。请假特别容易，所以他们常常出去旅游。
　　“丫头，我给你做了你爱吃的麻辣香锅，米饭也给你做好了，记得吃饭……”老爸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妈拽着往外走。
　　“放心好了，你家丫头饿不死，，，你要明白单身狗的生存法则”老妈的大嗓门也越来越远。
　　耳根终于清净了。我累的实在不行，饭是不想吃了，洗个澡准备睡觉。
　　被院长的电话吵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告诉我，明天要来一个大神级别的胸外专家，要就职于我院，我们为表示诚意，几个代表去开个迎接会。作为他的学生又是心内科大夫，我必须去。
　　我问我那院长兼导师：“人家都是哈弗学院的双博，无数个医院抢还抢不过来，现在是前途一片光明。好好的怎么会来我们医院？我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天休班，明天不想去。”我带着刚睡醒的起床气抱怨道。
　　“呵呵，李新月，你最好按时参加，要不然我给你老子打电话，告诉他我们院来了一批优秀的男青年，让他一周给你安排一次相亲”。院长跟我爸是大学同学，后来是一个导师，又在一个城市工作，关系好的一点都不比我爸跟我妈的关系差。我考研那会，张院是三天二头拿着酒去我们家说教，非要让我报考他的导师，老爸最后惨败。所以我的研究生导师是张院长，也是他唯一的学生。
　　“…………，好的，按时参加”
　　躺在床上缓了一会，肚子咕咕叫起来。起床把老爸给做的麻辣香锅热一下，午饭就这么解决。
　　虽然老爸老妈这二年经常去旅游，可突然少了他们的家，格外孤寂。实在没事可干，给自己找点事干。跟比起逛街，购物，看电影我还是喜欢静静待在家看书。
　　看着书记的最上面满是灰尘，得了，还是先打扫卫生吧。
　　把书在书架上全部拿下来，擦干净每一层书架，然后把书整齐的放好。最后，就剩下我的写字台了。书桌是我中学时候买的，那个时候觉得书桌好大，现在觉得好小。随着时间流逝，有些东西从不合适换成了另一种不合适。算了，换个书桌吧。轻轻挪开书桌，哒的一声，有东西掉在地上。
　　看到那个东西，我怔了一下。过了许久才把他拿起。
　　这是一条银色项链，坠子是有二条海豚头对头，尾对尾组成的形状类似心形。经过时间的氧化，它变得有点乌黑。
　　这条项链是路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也是唯一的礼物。
　　想起路晖，我的心闷闷的疼起来。每次想到他，这种感觉都会出现。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我已经用了十年去努力的忘记那个人，忘记那个只要想起他就会心疼的人。我以为我做到了，我以为我可以的。可是，在看到这条项链时，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假坚强，所有的最弱全部回来了。
　　那努力忘记他的那十年就是一个笑话。
　　我擦了擦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的眼泪。算了，忘不了就忘不了吧。我把那条项链用小苏打清洗了好几遍，用布巾擦干净。戴在脖子上，就算是时时提醒我那廉价的初恋，跟那个时候廉价的自己。
　　即使张院打电话特意嘱咐，但由于休班关了闹钟的我还是迟到了。在小会议室外面就听到张院通过麦克风传来那激情的演讲。我悄悄打开会议室的后门，猫着腰，找了最后一排位置坐下。低着头理了理额头前的头发。
　　这种会议哪需要我来，都是院里的高层，中层怕是都没有资格。喊我来，肯定是老张叔徇私舞弊给我找个高师。关键是人家也不一定带我啊，越是大神级别的人物，性格越有点变态。听老张叔说人家跟我一样大，人家在SCI上发表了好多篇文章。而我就是连研究生毕业论文都被迫改了许多遍才过关。不是因为我太差而且他要求太高。
　　我正在纠结要不要拿出包里的红豆面包咬一口。老爸跟老妈没在家，早饭一般是面包跟牛奶。今天虽然起晚，但是并不是上班的日子，想了想还是把面包放包了。还没有纠结完，就看到全体起立，鼓掌。这种活，咱也不在话下。
　　“路大夫来我院，令我们院蓬荜生辉”高层A说道。
　　“路医生回来真是造福于我们海市，我们市的多少患者从此得救”高层B说道。
　　“路医生……”高层C.
　　时不时传来张院那郎朗笑声。
　　“李新月大夫，你过来一下”。突然被点名，我看向张院长，叫他招招手。
　　该来的是躲不掉的。
　　“路医生，这是我们院心内科的大夫，李新月，也是我的学生”他转向我，“新月，这是路晖大夫，我跟你说过”。
　　猛然抬头，大脑一片空白。十年光阴，让他成熟了不少。他比以前更高了，鼻梁更挺，眼睛更要深邃。这张脸被我摸过无数次，现在看着居然好陌生。
　　我们都彼此静静的看着对方，没有握手，没有说话。张院长轻轻用手碰了碰我。
　　“欢迎路医生”音有点颤，而且有点哭腔，是怎么回事？
　　“小路是很优秀的，你要多跟他学习，比较你们的专业有交集。你们一样大，肯定会有很多共同语言”。张院终于说出他的目的。
　　“那请路大夫多多指教”比第一句音色要稳多了。
　　“客气了，我们互相学习，共同进步”。路晖毫无感情的回答。
　　“哈哈，新月你可能不知道，你们还是同一座大学，说不定有许多共同朋友，路大夫跟他未婚妻刚回国，人生地不熟。你多带他们参加参加你同学聚会，见见老同学”
　　“嗯？嗯，好”未婚妻？看吧，一张书桌能从不合适到不合适，一个人能从给你伤害，再出现还是能给你伤害。
　　“瞧瞧自己这不值钱的奴性”。自己心里暗暗骂了声自己。我也是很优秀的好嘛，也是有好多人追的好嘛，也是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样有模样好嘛，干嘛非要作践自己，为这不值钱的狗男人伤心，难过。
　　“没有什么事，我先回去了”。溜吧，不溜干嘛，留下来找刺激？关键实在忍不住了，怕哭出来。
　　“路医生，你也先回去收拾收拾，准备明天上班，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们”
　　“张院长，您太客气了，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终于解放了。长长舒了一口气。
　　气刚刚舒道一半，听到路晖问道“我刚刚回国，想买些生活用品，不知道附近有没有购物商场”
　　“有有，在我们医院南门出去，直行过二个红绿灯，左拐，就能看到有个商场，哎，李新月，你不是也要走么，正好顺路，带着路大夫”张院看见人才就特别勤奋的毛病啥时候能改改。
　　“我有点事，不回家”我才不要带他去呢，万一未婚妻再跟着，像什么话，前女友跟现女友？斗地主呢？还三人行。
　　“你爸妈去旅游，你家猫都要送我们家养着，你能有啥事，把路大夫定到我们医院，这是大事。你有事也得往后推，不然你的猫自己喂”张院长悄悄威胁道。
　　“李大夫没事，她可以带你去”张院长笑咪咪道。
　　“那麻烦李大夫了”
　　我在医院门口等陆晖，突然好想嘲笑自己。大学时每次约会都是我在等他。不再是恋人关系的再相遇，还是我等他。有些事大概是定型了，不是出现的时间或早或晚就能改变的，这大概人们说的命。
　　“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们可以走了么”
　　“可以”
　　“开车还是步行，不是很远，但买东西比较多的话，可能不好拿”
　　“我刚回国，没车，走过去，买完东西打车回来”
　　“好”
　　我走在前面，路晖总离我一米左右，我快他快，我慢他慢。他能很好的把握好我们的距。
　　一路无言，我们以前总是并排，我喜欢抱着他的胳膊，把身体挂在他身上。路上我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偶尔会用笑声或者简单几句回应我。其实，那也不叫相谈甚欢吧，毕竟是我的独角戏，我不说了，大概像现在这样，也是一路无言吧。
　　“到了”
　　“嗯”
　　“我先走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