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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他心乱了一拍 ...
音药师……
尤婉叙默然,思绪有些飘忽。
音药是以音入体,调理病症之术,乃闵氏一族独传。
而音药师则是用来称呼那些精通医理乐理,施音济世的闵氏子弟。
可谁又能想到,当年被冠以医者仁心的闵氏一族,最后竟被构陷背上了谋反的罪名,遭人唾弃。
尤婉叙讽笑一声。
永兴帝还真是有意思,他明知闵氏是替罪羊,还要下令抄斩满门用闵氏亡魂安稳时局。
这会儿倒想起要捉拿幕后黑手、寻找闵氏血脉了。
早做什么去了?
尤婉叙不信自私贪婪的永兴帝,会有悔改之意。
何况那贼匪头目投江之前曾说过,永兴帝与幕后黑手是一条绳上,虽然不乏他有混淆视听之嫌,但尤婉叙深觉闵氏一案中,永兴帝不可能是无辜清白的存在。
如此一想,永兴帝如今的举动,与贼喊抓贼有何区别?
“杀人灭口,只要与闵氏一案有牵连的人都死了,真相就能永埋腐土之中,”尤婉叙心中思量着,“而他永兴帝便能功成身退,至此余生高枕无忧。”
她脸色越发寒凉,素日里如春水般柔软的眼儿,此时不再有涟漪荡漾,反倒如吃了无数条人命的无波古井。
尤婉叙上下打量了眼孟扶京:“国公爷乃沙场征战之人,战无不胜算无遗漏,想来该是最谨慎的,怎么这会就草草断定我是闵氏遗孤,还承袭了音药师的衣钵?”
“今日那群贼匪,就是幕后之人的爪牙,他们谨慎异常,上一次现身,是九年前将你母亲掳走那日,”这话无疑是在往尤婉叙身上扎刀子,“孤暗中调查他们的踪迹多年,发现他们常在江南活动,而在江南他们最多时候,都绕着尤府打转……”
孟扶京点到为止,一笑揭过了后头的话。
他凑近尤婉叙:“尤姑娘同孤说实话,可好?”声音低沉,像讨好心上人的少年郎一般。
尤婉叙搁了碗,双手撑在身侧往后撤了撤,她偏开头,无章的心跳没法平复,只得攥紧了褥单,强压下失措感。
所以孟扶京与大伯交好,只是为了入住尤府,好摸清那群贼匪的动向和印证自己的身份。
他早就知晓一切,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抓获那群贼匪,可他却没有。
孟扶京就像一只狼,孤高聪慧,他躲在猎物身后,去觊觎猎物的猎物。
都是聪明人,再否认难免弄巧成拙。
尤婉叙目珠转了几转,再抬起时眼中已含了示弱:“是,奴家身子里确实流着闵氏的血,可奴家愚笨,不通五音,怎么可能是音药师?”
“再者,奴家是尤氏女,闵氏一族如何与我何干?”
孟扶京挑眉。
当年那个乖顺的小姑娘,早已长出了心机的獠牙。
她透过自己的言行,窥视到了永兴帝的目的,所以她这既是在投诚,又是弃车保帅。
“尤姑娘是不是音药师,光靠嘴上说,可没用,”孟扶京起身,他身形颀长,站在尤婉叙面前,将她的视线挡了个干净,“孤自有印证之法。”
“来人,上灯。”
// // //
一声令下,格栅门大开,几个婆子手脚麻利地点起松油蜡,烛火一星接着一星跃起。
忽而,尤婉叙耳尖微动,数道深浅不一的气息,自门外钻入耳道,其中还混杂着风拂琴弦之音,她不由自主地侧目,想要去探寻。
“尤姑娘耳力果然远胜常人,这么大的动静,都能察觉到屋外另有人在。”孟扶京睨着她,“都说音药师不光要精通医理乐理,会弹琴谱曲,更要天赋凛然,得一双与众不同的耳朵。”
是药三分毒,音药也不例外。
毕竟乐音修身养性,噪音毁心损性。
二者交杂,则成邪音,人若长期浸淫其中,五行受损气血逆乱,轻则疯癫靡沉,重则暴毙而亡。
故而音药每一个音节都至关重要,稍有偏差就会酿成大祸。
也正是因此,音药师要有一双“灵耳”,能辨出各种细小的音节,时刻把控。
“都进来吧,”孟扶京招了招手,缓缓侧身负手而立,“奏乐。”
视野骤然开阔,满屋姿容明艳的伶人,皆收于尤婉叙眼底。
他们各自怀抱着四弦琵琶,推挽纵起、剔抚双飞,音如破春之雨,恣意圆润引人入胜。
可尤婉叙却白了脸,她攥紧了覆在身上的狐狸皮子,掌心虚汗洇湿了厚密的狐毛。
他们弹得不对,乐音虽胜,可噪音游走其中亦不可忽视……
尤婉叙额角一阵抽动,几次想要叫停,都生生忍了下来。
随着当心一画的清厉之音,一曲终了,四周仍有余音在尤婉叙耳边嗡鸣。
“尤姑娘觉得,他们弹得可好?”孟扶京坐回太师椅,指尖敲击扶手。
尤婉叙松开紧抿着的唇,血色回返:“国公爷豢养的伶人,自是极好的。”
说话的间隙,一位英气十足的伶人,抱着个包裹严实的物件款款上前。
“她”跪在床榻边,将锦布揭开,里面赫然摆着一把五弦琵琶。
尤婉叙呼吸一滞,整个人如坠冰窖,连带着通身的经脉都被冻住。
闵氏一族擅弹琵琶,用的却不是现今流传最广的四弦,而是日渐衰微的五弦。
“国公爷这是何意?”她徐徐垂下眼帘,嗓音有些不易察觉的生涩。
孟扶京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自然是请你同这些伶人,合奏一曲。”
尤婉叙摇了摇头。
“国公爷,奴家虽是闵氏血脉,可这五弦琵琶……奴家不会。”
孟扶京哼笑两声:“孤今日,大抵要学一回县衙老爷,听人公堂对簿了。
他一双黑沉如死水的眸子紧盯着尤婉叙,眼底是暗涌的波涛。
“把人押上来。”
话音落下,尤婉叙的眼神,就不由自主地往门口瞥去——
格栅门洞开,
门口立着一排暗卫。
而在他们之前,跪着个瑟瑟发抖女子。
尤婉叙凝神一瞧,
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白蔻!
“主子,那几个被俘的贼匪方才趁护卫换班,想把这婢女沉江,被属下救下了,”门外的女暗卫无巨细地禀报着,“他们牙口中藏了剧毒,现已全部自裁,除了……”
话还未说完,就被孟扶京摆手止住。
见状,榻前的伶人便起身挪到一旁,女暗卫也会意,将白蔻拎进了屋。
“想活命吗?”
孟扶京如是问白蔻。
白蔻疯了似的点头。
“孤想听琵琶,可你家姑娘却推脱称不会弹,你好好劝劝她,让她弹一曲琵琶,孤就饶你不死。”
白蔻口中的布团被人取下,松绑后,她立马爬到榻前,死死拽住尤婉叙的衣袖,哭求道:“姑娘,姑娘您救救奴婢吧,奴婢还不想死啊!”
“奴婢听您说过的,您幼时是日日要被夫人按着练琵琶的,只是,只是年岁渐大厌烦了才不弹了的,不是不会!”
“对,对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国公爷,奴婢,奴婢有我家姑娘亲写的减字谱,是只能用五弦弹奏的……而且、而且,那群贼人正是因为这减字谱,才确信我家姑娘是音药师的。”
求生欲叫人失智,白蔻竟不顾场合,直接宽衣解带,从里衣的暗兜中,取出一张宣纸,连衣衫都来不及整理,便献宝似的递给了孟扶京。
孟扶京接过后,一点头,一旁的伶人便会意,再次上前恭敬地递去琵琶:“尤姑娘,请吧。”
尤婉叙看着面前苦苦哀求的白蔻,眼神冷淡地移开,盯着那把五弦琵琶出神。
良久,她抬手才接过。
正当白蔻心花怒放时,尤婉叙嗤笑一声,将琴重重掷出去——
“国公爷是嫌奴家话说得不够明白麽?”
“那我便敞开了天窗说亮堂话,我不是音药师,也不会弹五弦琵琶。”
“不是的,不是的!”白蔻疯了一般,爬去将琵琶捡了起来,又膝行会榻前,强硬地往尤婉叙怀里塞,“国公爷您有所不知,我家姑娘八岁上没了娘,无人管教,品行不端谎话连篇,您,您千万别信她!”
见尤婉叙不肯接,白蔻下了死劲,竟整个人扑到榻上去拉扯……
“放肆。”
孟扶京急忙起身,一个跨步走到榻前,想要拉开白蔻。
“哧——”
推搡间,随着布帛破裂的刺耳声,
周遭静了片刻。
孟扶京眼中闯入大片的白,雪肌腻理娇美无暇,肩头圆润玲珑起伏微微,如褪壳荔枝浸透冰水中浮沉。
他心乱了一拍,僵直原地都忘了动作。
尤婉叙羞愤地抬手,
“啪!”
皮肉骤响。
白蔻重重摔趴在地,
她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发烫的面颊,浓郁的恨色从眼里滴出,她龇牙咧嘴地抬起头。
却撞上孟扶京阴沉的眼神。
他脱下自己的大氅,将尤婉叙团团裹起,再拉下珠帘,把她藏入一片朦胧中。
“言行无状,”孟扶京语气与平常无异,却令人胆颤,“冒犯主家,你倒是厉害。”
白蔻吓得喉咙发紧,她不自然地挪开眼,为难时又下意识想找尤婉叙庇护自己。
姑娘最是心软,往日也对自己颇为纵容。
“姑娘……”白蔻咽了咽口水,声音磕磕绊绊的,一时慌乱无辞,可贪生怕死的劲儿叫她镇定下来,“您救救奴婢!”
但此时,那层薄透的珠帘,竟成了天堑,无论白蔻如何叫唤,尤婉叙都未曾抬头瞧她一眼。
“背过的奴才,有几分可信,”浑圆清透的泪珠子,大颗大颗地涌出眼眶,尤婉叙憋着哽咽,“国公爷应该深谙此理才是。”
尤婉叙拢了拢孟扶京盖在自己身上的大氅,遮住了大片即将渗出珠帘的春光。
她眼尾飞红小山眉颦蹙,梨花带雨之姿相比西子捧心更叫人怜惜。
可白蔻清楚地看见,尤婉叙淡然地乜了自己一眼。
暗不见光的眼底,是积聚浮动的杀意,
渐渐地,变得没有怨怼,没有愤恨。
古井无波,像是在看一具毫不相干的尸首。
“白蔻,你口口声声说我会弹琴,会谱曲,甚至还拿出了一张所谓的,出自我手的减字谱。”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一个残废,如何弹琴如何谱曲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孟扶京:做戏给人家看,老婆当真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尤婉叙:考虑刀个人
标注*
【褥单:被单】
【五弦琵琶:是中国古代弹拨弦鸣乐器,简称“五弦”唐末逐渐失传】
【减字谱:又称指法谱,由唐末琴家曹柔创立的古琴减字谱,是由文字谱减化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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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因私人原因本文暂停更新,在此向各位读者宝宝致歉!回归时间2024.12.25,文章大修,全文存稿,期待与各位读者宝宝更好的相遇! 预收以下~ 万事胜意 上上大吉 春日十三时 你的漂亮夫人归我了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