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君子》追米

1、清香浮动到黄昏（1）

　　中元十五年，启国太子连华领兵北上支援友邻牧和国，击退伊乌敌军，被牧和国君奉为上宾。
　　“牧和人擅武，若非今年大雪降灾，民生颓靡，何至于迟迟不能击退伊乌，殿下何不把握这个时机让牧和成为您的后盾？”随军太师左昭青直言道。
　　“老师何意？”连华问。
　　“听闻牧和国君只有一女，封号明瑟，与殿下同岁，至今尚未婚配，殿下不妨向木哈克求娶此女。得此女，便得牧和。如此，继后的势力便不足为惧……”
　　左昭青谋划的眼神落进连华眼中，他自然知道该如何说服木哈克，甚至可能都无须说服，对方自己就能权衡。牧和现在亟需时间休养生息，启国对外虽一直以军事薄弱的形象示人，但这次他所带领的援军异军突起，足以让他们震撼，何况牧和今后的民生复原少不了两国边市的正常往来。
　　软硬兼施，恩威并济，如此一来，牧和国君便再无拒绝的可能……至于那位公主意愿，就如同此刻萧瑟的冬雪，被他们刻意遗忘了。

　　连华和牧和公主订亲的消息与军队同步返回京都。
　　朝臣中除了支持赞许的，也少不了诘难的。
　　“册立太子妃乃国之大事，太子私定擅专，将国运孝道抛之脑后，实乃对国不忠，对父不孝，若陛下今日允了这门婚事，来日百姓们纷纷效仿，届时，岂不天下大乱？”
　　“礼部尚书未免言过其实，明瑟公主碧玉年华，尊贵高雅，与太子殿下情投意合，正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且两国联姻乃利国之举。礼有经，亦有权，何至于背上不忠不孝的罪名？”
　　“……”
　　两伙人唇枪舌战，你来我往，争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太傅提及太子此次领兵之功，才得以功过相抵，定下婚事。
　　“殿下这次领兵北上，不仅没有如他们所愿一去不返，还多了牧和这个后盾，这会子他们怕是连饭都吃不下了。”
　　马车不疾不徐地行驶在京都的街道上，相比牧和，启国的冬天总要来得慢一些，雪还未到，有的只是寒风。
　　连华未接侍卫长风的话，只是端坐着闭目养神。马车外鼎沸的叫卖声让他想起了牧和的街市，离开牧和前他逛过一回，很冷清，灰暗错落的屋影里偶尔能瞥见一张人脸，脸上是止戈后还未缓过劲来的迷茫和空荒。
　　那日他本是邀请明瑟公主同游，但被对方毫不客气的拒绝了。
　　“公主说婚前不宜见面，殿下还是自行游玩吧。”侍女冷淡的态度也代表了她的态度，毕竟，牧和向来民风开放，从不曾有婚前不宜见面的说法。
　　情投意合……只在宴会上匆匆见过一面哪里来的情投意合……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
　　太子府门前，管家领着一众下人迎接他的归来。
　　“都免礼。”他未过多停留便跨步进入府内，“管家跟我来一趟。”
　　“是。”管家应声跟上。
　　“找个熟知牧和的匠师，领人将西园按照牧和的风格改修一遍，为期一月，越快越好……”
　　“是。”
　　中元十五年寒月，太子大婚。
　　太子府各处皆是帐舞幡龙，帘飞彩凤，金银焕彩，珠宝争辉，处处可闻细乐声，处处可见喜庆色。府中宾客满堂，热闹富贵之气洋溢，来往间无人不道贺，无人不赞叹。
　　连华向来沉着冷静，但今日在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他却时时分神……
　　启国的寒月是冷的，迎亲的仪仗里，他御马行于队首，只是他于马上肃穆的神情，不像是去迎亲，倒像是阴兵开道夺命。
　　夺谁的命？
　　“他误了我一辈子，还想要我成全他，痴心妄想……”母亲死前的怨恨在脑中响起，犹如黄泉路上的凄厉哀鸣，一路伴随着他到达明瑟公主歇脚的八方馆。
　　公主穿着启国的婚服，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向他走来，那一刻天空至暗，阴风四起，他如同深陷地狱的恶鬼向公主伸出了手……她掌心温热，甚至有一点灼烫，在这寒冷的冬天就这样不着痕迹地温暖了他的手，让他产生了身在人间的错觉。
　　或许也非错觉，今日本就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这一丝悸动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他掀起新娘的盖头，看见她恍如霞映澄塘般的姿容，还未及欢喜，便又看见了她脸上触目惊心的泪痕……自己，终是做了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