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 追月》兔兔颜

15、第十五章 何为情殇

　　耳旁久违的一种清净。这种静谧只有在广寒宫才有。无风无声无息。
　　“玉儿，你终于醒了。”声音略微低沉，听不出一丝波澜。
　　我睁开眼睛，发现床边坐着一女子，虽背对着我，却十分熟悉，与我梦中女子一般穿着打扮。
　　“玉儿，我虽知你终有一劫，有心帮你化解，却偏偏还是逃不过。”
　　她唤我玉儿。突然脑海里一片天旋地转。
　　我想起来了，我终于想起来了，我是玉儿，是广寒宫的玉兔，而她就是嫦娥上仙。六个月前，我与嫦娥上仙去给王母娘娘拜寿，不慎从天宫跌落至人间，偏巧撞了脑袋，失去了记忆，这才忘记了自己是谁。
　　我连忙起身下跪：“玉儿拜见姑姑。”
　　“快起来吧，孩子。这些日子受苦了。”
　　“姑姑，我怎会出现在此处？”
　　“是昊帝将你送了回来。”
　　“昊帝？”我心中满是疑虑，不知从何问起。
　　嫦娥上仙转身递我一锦帕。那不是我赠与昊帝的锦帕么？三月三“上巳节”，天下女子都会将这寄情的丝帕送与心仪的男子，而男子如若收下便是两情相悦，自不多说；如若拒绝，那便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他……是……何意？我摇头。他曾与我说过：此生，定不负。
　　“玉儿，天下男子多薄幸，为何还要像我这般……痴傻……”
　　忽然感觉头胀得很，仿佛一股力量在拉扯着我，让我喘不过气来。伸手去扶床沿，勉强挨坐到床边，捂着胸口，却发现胸口那伤浑然不见，仿佛不曾有过。但为何我的心这么痛？比中了箭还痛。
　　嫦娥上仙一脸惆怅地看着我。是了，她永远都是这副情伤的表情，大概我此时也是这张不大好看的脸。“玉儿，他本就是一块石头，天生无心无情，又怎会与你动情？”
　　我连连摇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生硬吐出四个字：“我要见他。”
　　嫦娥上仙无奈地望向我，递与我一张精致的帖子，似是一张婚帖。
　　“今日是他大婚之日，你可想好了？”
　　心中一时空洞得像被掏去了心肺一般，蚀骨噬魂。我捂住胸口，右手反复婆娑着婚帖上两个金漆镌刻的字，我竟不知原来他还有名字，唤作皓月。
　　皓月，果真是好名字。只是为何不是昊帝的昊？
　　“玉儿，我知你心中之苦。可你若现在去，只能是自扫颜面。”嫦娥上仙哀劝道。
　　我下定决心，哪怕这是真的，哪怕再让我看他一眼……也好。

　　人间最美不过四月天，昊帝大婚。天界和人界皆一派喜气洋洋。路过的百姓脸上无不洋溢着喜悦。“天下大统啦！天下大统啦！”百姓高呼万岁，像潮水般涌向皇宫。
　　“兔兔，你可知人间昊帝娶的是哪位？”不等我问，哮天便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哼！想不到那鄅国公主竟然是天帝的私生女。哎呀呀，当年天帝与南霜公主的风流韵事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最终还不是娶了天后。哎，要我说呀，天下男子除了我之外，都是花心大萝卜，不可信，不可信。你看那昊帝，天生一副花心脸，偏偏还长着一双桃花眼，听说他此前曾有一百多个妃嫔呢。”
　　“白白，这南霜公主又是谁？”
　　“哎呀，兔兔，你终于肯唤我白白了。那你是原谅我了？”
　　“我记忆已恢复，那日并非是因为你追赶我，我才跌落至人间。”
　　“那……那是谁干的？哼，别让我知道，否则我定饶不了他。”
　　“我也看得不十分真切。罢了，如今我没事，此事暂不追究。这南霜公主……”
　　白白神神秘秘凑到我耳边道：“哎，也不过是一些落了俗套的情情爱爱。那玉帝老儿年轻时候曾下凡历劫，与人间的一位南霜公主相恋，可他终究是天界的主，怎能娶一凡人？何况早有婚约在身。却不曾想，那南霜公主竟然怀了身孕。当时天界和魔界正开战，为得天后等众人相助，玉帝竟将那不足月份的孩子生生挖了出来，以示诚意。”
　　我骇然一惊，那座上之人明明看着如此和善，背后竟有如此恐怖之事，实与那张慈祥的脸对不上号。
　　“白白，我问的是南霜公主是何人？”
　　白白一拍脑袋恍然道：“想必你是见过的，便是昊帝在人间的母亲。”
　　我又骇然一惊。原来如此，怪不得太后力主和亲一事，如此诸多事情便解释得通了。
　　“当年虽然人人都知，可如今却是秘事，议不得，议不得。兔兔，你切不可对外张扬。”
　　我点点头。
　　白白又凑过脑袋，神神秘秘道：“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个八卦。我听说这昊帝先前为一女子遣散了宫中众妃，却没想转头又与鄅国公主成婚，这世间恐又多了一个伤心人儿……”
　　我不语，低头看着手中那一方锦帕。
　　一路上，繁花似锦，花红柳绿，满眼皆是喜庆的红色。只是这红在我看来格外的扎眼，犹如一把把银晃晃的匕首向我刺来。我左躲右闪终避不得，目光最终停留在一着红装之人的身上。
　　昊帝身姿傲然挺立，袍带猎猎飞扬。脸上神情一如我先前认识他一般倨傲。不过短短数日未见，那模样竟然有了几分生意。
　　是了，这才是他原来的样子。可是转念一想，那与我说情思之人分明不是这张脸孔，他是那么温柔，那么体贴……
　　忽然天降祥云，十二个小仙女冒了出来转了个圈，一张花轿便若隐若现，踏云衔花的雀鸟在花轿上方“啾啾啾”地啼叫，周遭一片流光暗涌。小李子一步向前，扯着嗓子喊道：“吉时已到，落花轿。”却见一女子头顶红盖款款而出。
　　想不到，连天界都派人过来祝贺了。我不由得退了两步，隐在人群中。耳边传来震天的锣鼓声、鞭炮声，将我纷乱的思绪拉了回来。
　　眼看着新人被人群簇拥着向前，我一不留神被后面一群小儿推搡了出去，重重摔倒在地上，膝盖和手腕皆被磨破。
　　本来也无事，可偏偏有黄口小儿喊：“有位神仙姐姐摔倒啦！”引得众人驻足观看。我一抬头，恰与他四目相对，恍惚中竟觉得有一丝温情一闪而逝。
　　嫦娥上仙和白白终于从人群的另一边赶过来扶起我。“玉儿，你没事吧？”我摇摇头，目光仍望着昊帝。既然让我如此出场，那我便要问个明白。
　　却没想那头顶红盖之人先声夺人：“想必你就是落军师吧。不用看便知道定然长得可爱乖巧，怪不得昊帝待你如同亲妹妹那般。既然如此，不如进来喝杯喜酒吧。”
　　一句话便将我和昊帝的关系在众人面前解释得再清楚明白不过。之前种种不过是兄妹之情，而已。
　　瞬间，我便像失了魂魄一般。那我还问什么？识相的就应该立刻离去，莫要耽搁了人家的良辰美景。
　　白白忽然明白过来，气急败坏地过来拉我的手，道：“兔兔，走，咱们回去！”
　　我泪眼朦胧地顿在那里不知所措，忽然红衣飘动，他走到我面前。
　　他说：“从今往后，你我情意就此揭过。”
　　此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把我激得粉、身、碎、骨。
　　我曾替他想过无数个缘由，竟没想到他说得如此决绝。
　　可我还是不信，不信……
　　我抬起头，走到他身旁，放下最后一丝尊严，颤颤巍巍地递上那块被我握得皱巴巴的锦帕。
　　“你，可曾对我有半点，男女之情？”
　　“不曾。”
　　他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让我疑虑他是否听清我问了什么。
　　于是再问：“你曾说，此生，定不负。”
　　他不语，目光却比那月光还要冷上几分。
　　四周忽然变得很静，风吹皱湖面，微微一方波澜。是谁一声重重的叹息，沉落湖底？
　　我手微微一扬，心中念了个咒，那方锦帕便幻作虚无随风而散。
　　“如此，便请昊帝取出我脖颈上的石珠。”
　　他岿然不动，眉峰略略一拢。
　　“如此，便请昊帝取出我脖颈上的石珠！”我提高了三分声音喊道。
　　他依然不动，我只好亲自取。石珠发出“嗡嗡嗡”的声响，却与我做反。脖颈处被我十指掐得一片血肉模糊，石珠却丝毫未损，若隐若现，散发着几许光芒。眼前之人喉结一滑，终究无话。
　　白白一派杀气腾腾，却被嫦娥上仙拦住。胡乱扯了一处祥云，便带着我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身后传来一声“落落”，犹如梦幻般。
　　我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