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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那贱蹄子人呢。”

      “来人啊,给我把这门打开。”

      耳边传来不甚清晰的叫骂声,依稀可以辨出是一位妇人的声音。

      卫扶桑思绪尚还不清,头皮上便忽然传来一阵刺痛,竟是有人扯住她的头发,将她直接拉下了床。

      孟毓是疯了吗?

      卫扶桑心中怒火涌起,败坏她名声就算了,还叫别人来这样欺辱她!

      她捂着摔痛的手臂,沉重的眼皮终于掀开,周围的景色也渐渐清明起来。

      映入眼帘的,首先便是一座三扇松柏梅兰纹屏风。

      孟毓的帐里,何来的屏风?

      再向四周看,海兰石青桌,梨木雕花椅……尽管成色很好,却依稀可以看出经年的旧痕。

      这是哪?

      心中疑云升起,可还未经卫扶桑思考,刚刚那声尖酸刻薄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小贱人,是不是你把我们小姐推下池塘的。”

      视线中,浮现一张颧骨突出眉弓高吊的脸,目光中满是不屑,“你这心狠毒辣的贱人,我早说留你不得,偏生夫人心软,便养得你一个庶女这样猖狂,传出去这京城里的人不定怎么笑话咱们广安侯府呢。”

      她前一句还在质问,下一刻便仿佛认定似的,指挥着门外两名同样腰粗臂壮的婆子上来抓她。

      “给我带走,夫人要亲自审她。”

      广安侯府,太后母家?

      卫扶桑只觉脑中还是一团浆糊,这里显然不是什么北疆营帐……甚至,她恐怕已经不是自己了。

      饶是她在宫中广览世间奇事异闻,也不曾见过这种阵仗,当真是叫人又惊又惧。

      卫扶桑不敢乱来,大雍历法严厉,对女子又尤为严苛,若是倒出实情,恐将被人视作妖女处死,还是既来之,则安之罢。

      她任由蛮横的婆子拽着她踉踉跄跄地走出大门,只一出门,便被京城的暖意洋洋的春风拂了满脸。

      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卫扶桑眯起眼睛,竟有些怔然。

      她……终于,回来了吗?

      拽着她的两个婆子见人难得的老实,还有些意外,对视一眼,眼中浮现出一丝轻蔑:

      “莫不是傻了。”

      “之前怕是也不正常,哪家好姑娘会想的到扮作儿郎参加春闱。”

      “是呦……”婆子笑嘻嘻地,眼角眉梢都带着说不出的恶意,“还被人在那考场上啊,当众扒了衣服,这下我们二小姐哦,可是彻底嫁不出了哦。”

      卫扶桑本不愿多说,可这几句话当真惊心动魄,忍不住挣开来去,问道:“谁干的?”

      嗓音暗哑,却意外的悦耳。

      “什么谁干的……”婆子莫名其妙,“您自个不要脸面做出来的事,还能是谁做的。”

      这几个人嘴上称她一句二小姐,实际讲话却难听的很。

      卫扶桑虽说前半生过得并不自由,但毕竟是先皇唯一嫡女,身份尊贵,地位超然,万不是一般王公贵族能怠慢的……旁的不说,就算是到了孟毓账里,四下侍女侍卫也是恭敬有加,何尝受过这种委屈。

      只是现在并不是讲这些的时候,卫扶桑轻轻握了握手,发觉掌中的异样。

      她生来娇惯,从未做过活,一双柔夷自是养的柔嫩细美,可是这双手却多有薄茧,大多集中在指尖和掌心——倒也不像是做粗活的,反像是常年提笔写字。

      再听这两人讲话,约莫便是,这具身体的主人,苦学多年,但因着大雍历法不允,便只得扮成男儿参见科举,却反被人发现?

      这……

      闻此,卫扶桑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这具身体原来的主子,坐在矮小烛光下,一字字读那男儿才应学的书。

      大雍向来轻视女子课业,寻常人家便不说了,就是那王公贵族,也只教习女儿诗文歌赋,为得便是搏一搏才女之名寻位好夫君。

      这寻常里男儿唾手可得的经纶治世之书却是不允的。

      卫扶桑心中倒有些敬佩,难得寻常的内宅女子能有这等心性。

      一路听这两碎嘴婆子你来我往,她始终不言,心中默默思量着,倒也从中缕清一点眉目。

      自己恍然一梦,竟变成了广安候之女,洛慈。

      广安候的父亲乃是先帝姑母家的孩子,后来荫蔽得爵。卫扶桑在宫中时曾有耳闻,这位新任广安候是出了名的孟浪,娶了不知多少方妾室,府里夫人又善妒,那些一顶小轿抬进侯府的妾室,大都红颜薄命,未待如何,便早早地香消玉殒。

      大抵是上天看不过,广安纵然候妻妾成群,却也只得了一儿两女。

      洛慈便是最小的一个,上面还有两位嫡出的兄姐。

      想到这里,卫扶桑便有些哑然,再看到这下人对着主子也丝毫不敬的态度,便明白了先前这位女郎生活的有多不快。

      一路到了侯府夫人住的南院,路边垂丝海棠开的正艳,风中送来极淡的香气,只是还未走进,便听一阵熙熙攘攘,连着哭泣带叫喊声。

      抓着卫扶桑的两个婆子听见这声音,转身却看见那罪大恶极的“二小姐”正认真地看着路旁一束不起眼的海棠花,心中顿时为大小姐不平。

      “呸……大小姐待你这般好,你却不知感恩故意作恶,今天便叫夫人将你打出府去。”

      从树上收回目光,卫扶桑微微颔首:“婆婆有何证据是我做下的事呢。”

      “当然……”那婆子神情坚定,好似亲眼看过,“我们不知事情如何,大小姐还能不知,她本不愿说,若不是病情严重惊动了侯爷,小姐这般良善,莫不是真叫你逃过去了。”

      “那便是只有长姐一人之言?”

      那婆子见她丝毫不羞愧,气得胸膛起伏,皱巴如枯树的面颊上,眉毛高高挑起,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卫扶桑脸上。

      她冷笑一声,“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老奴就等着看小姐待会进去还笑不笑得出来。”

      卫扶桑颔首,并未理会,信步跨进大门。

      映入眼帘的,首先便是坐在正庭中神情严肃的广安候与颊带泪痕的夫人江元悠。

      见到人进来,广安候猛一拍桌子,“逆子,你可知错。”

      “小女不知。”

      虽然此前恩怨与她卫扶桑并无干系,但若是因着这事受罚,那便是伤在已身痛在已身,更何况这嫡父嫡母,显然对原身多有薄待,她万不必受了这委屈。

      “敢问父亲母亲,一清早便叫这奴仆进我院中撒泼,到底是何事。”

      这话说得极不恭敬,广安候两人也是一时怔住,末了却怒火更甚。

      “何事何事,你还有脸问何事,你害的你姐姐现在还在昏迷,你却没有丝毫羞愧,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孩子!”

      江元悠拭去眼角的泪,“阿慈,母亲自认待你不薄,你又何苦这样为难阿念。”

      卫扶桑还是那副冷淡模样,平静开口:“母亲,我前日见着姐姐还好好的,怎么只是睡了两觉,今日醒来便都说我谋害长姐。”

      她轻轻垂眼,“女儿不记得自己有梦魇之症啊。”

      “你呀你呀。”江元悠一副捶胸顿足懊恼不已的样子,“你事到如今,还不肯承认吗?”

      广安候却已是怒不可遏,“元悠,今日你必不能拦我,我一定要将这孽子赶出家门去!”

      “不可啊,侯爷,扶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她能去哪呢?”

      江元悠偏头看过来,眼中泪花闪烁,倒真有几份情真意切的模样,“想来扶桑也不是故意的,许是前些日子在书院受了刺激,犯癔症呢,”

      卫扶桑眉梢一挑,这人表面安抚父亲,确是借机威胁,甚至还生怕广安候不够生气,变着法的火上浇油——又牵扯出前些日子的事来。

      果然,本来广安候本已忘记,经她一提,便迅速想起事发后同僚对自己的嘲笑,面上一热,气得额头都拧在一起。

      “洛慈,你给我跪……”

      他这一声尚未呵斥完,便见向来沉默乖顺的女儿猛地抬头:“父亲,若是认定我谋害嫡姐,还请拿出证据,也好叫女儿死心。”

      “你还有脸要什么证据,证据就是你姐姐。”

      “你姐姐自幼落水一次后便时刻谨记远离湖边,若不是你约她在湖边凉亭相见,她怎会平白无故到那里去,若不是你推她,又怎么会落水发烧三日不停!”

      看着广安候这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倒真像是位为女儿出气的好父亲,却也忘了站在他面前的,也是他自己的女儿。

      卫扶桑沉默一瞬,道:“既然父亲坚持,还请父亲允我与姐姐当面对质。”

      “好,你现在便跟我去对质。”广安候说罢便要起身,却没看见身边的江元悠一听“对质”二次,眸中便闪过一抹亮光,登时装模作样地垂下两滴泪来。

      “我苦命的孩儿啊,叫人嫉恨着推下水不说,还要受着病中的折腾,你们非要将我女儿折腾死了才甘心是不是。”

      她哀哀哭完,收起故作的慈祥,眉毛一竖:“让人欺负至此,我也是忍不得了,阿慈,你也叫我一声母亲,若是现在认罚,母亲答应绝不严惩,只要你跟阿念道歉,往后母亲依旧视你为已出。”

      “……”卫扶桑敛衽一礼,“不必了,江夫人,只是站在屋外与姐姐说几句话而已,断不会惊扰了姐姐……若是姐姐不便,我和父亲,也是可以等的。”

      她这话没有给江元悠退路,若是她自己去与那什么嫡姐对质,江元悠大可借病让她在外面等着,可若是广安候要是一起去——那断没有父亲站在屋外等着女儿的道理。

      余光瞥见江元悠的手绞紧了手帕,卫扶桑心神一动,她本就刚刚醒来尚不知实情,完全是不满这府中人的恶意,不愿不明不白认罪。

      可如今看这副神情,莫不是这一对母女联合起来算计自己?

      想到这,卫扶桑心底便更加沉稳,她自幼跟随太医学习岐黄之术,只要见上一面,便能看出这位嫡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在这思虑,江元悠却是一阵心惊,这黄毛丫头向来好拿捏,如今却怎得这样咄咄逼人,她不惧这疯疯癫癫的丫头,但这孩子的母家可是京城鼎鼎有名的豪商,广安候虽是荫庇得官,可手中却无实权,他们上下一家可全指着这丫头母亲的嫁妆了。

      优劣高低立现,江元悠眼珠转了转,立刻又换了一副神情。

      她侧过身体往广安候身上靠去,好似被那句“江夫人”伤害到一般,“侯爷,元悠这些年自认待阿慈不薄,如今因着为阿念讨句公道,她便……便不认我这个母亲,元悠多年的照顾,当真是喂了豺狼啊。”

      广安候看着妻子垂泪伤心的模样,顿时心疼不已,恶狠狠一剜卫扶桑,“你这孽子,若早知你是这个性子,我当年绝不会留你!”

      ……卫扶桑彻底失去耐心,躬身对门口一摆手:“父亲,请,还是先去看过姐姐罢。”

      广安候冷哼一声,粗短的手指拍了拍江元悠的肩,“元悠,别担心,有我在,断不会让这混账伤害到阿念的。”

      卫扶桑转过身,听见这话,微微弯了下眼睛:“我且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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