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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番外7-2 ...


  •   好吧,维尔茨不知道是该佩服匪徒先生的高知灼见还是该为现在的局面而啼笑皆非。他其实不是很能理解匪徒先生的脑回路……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的手腕和他的绑在一起呢?因为绳索的限制,他们现在不得不靠在一起睡觉了。一个单身omega和一个单身alpha就这样同处一室,不太好吧?

      更何况他真的没有想着逃跑了!匪徒先生怎么就是不相信呢?

      维尔茨完全不理解,但他现在有更重要的问题要问匪徒先生。他朝匪徒先生的方向挪近了些,露出个讨好的笑容:“匪徒先生,你不觉得我一直叫你‘匪徒先生’很奇怪吗?”

      “不觉得。”穆夏拉立刻明白了维尔茨问这句话的意图,“不要打听我的名字,我可不会告诉你。”这是实话,这是个毋容置疑的问题。他不至于傻到把姓名告诉一个维特尔斯巴赫巴拉丁那支系的人。除了让维尔茨立刻想要和他展开一场决斗,这样做完全毫无意义。

      好吧,维尔茨现在又没有占据有利地位,他哪里还能逼迫匪徒先生呢?

      那就该解决另外一个问题了。维尔茨继续问:“匪徒先生,你是alpha吧?”

      “是,怎么了?”被问到第二性征的穆夏拉突然有些紧张。他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omega,他已经不止一次闻到了对方的信息素的味道。不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omega显然没有处于发情期,他的易感期也刚过去不久。这点自制力他还是有的。

      看来匪徒先生好像对两性问题不太在意。维尔茨脑补了一堆故事,推测有可能是常年流浪在外,所以匪徒先生并没有给予这个问题过多的重视。想到这里,他的态度变得更加温和了。自力更生的匪徒先生实在是励志。

      “没什么,只是我以为,我一个omega,和你一个alpha睡在一起可能不太好……我不是说我介意,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太好……”

      脑子里思考太多怪东西的后果就是变得语无伦次。

      “既然你不介意,我也不介意,那还有什么需要争辩的吗?”穆夏拉敏锐地捕捉到了维尔茨话中的某个重要信息,忽略掉其他的内容,镇定自若地瞎说道。

      听起来好像没毛病,尽管维尔茨心里仍然发毛,但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于是就这样半推半就地和穆夏拉肩并肩躺了下来。

      “早些睡吧,明天一早我们就要起来赶路。”他才不会惯着维特尔斯巴赫巴拉丁那支系的omega,他一定要起得很早很早,让维尔茨睡不上好觉。

      维尔茨本以为自己会失眠到天亮,毕竟他完全不习惯和其他人一起睡觉。除了小时候看了恐怖童话故事之后吵着要和父母一起睡觉之外,他还没有和其他人同床共枕过。可能是因为他们现在也不是在床上,他们只是躺在马车上一起睡觉而已,甚至没有被子,只有几件穆夏拉的衣服覆盖在身上,勉强抵挡着带着凉意的山间微风。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也只有单调的马车棚。闭上眼睛,匪徒先生轻轻的呼吸声更加明显,仿佛他的嘴巴就靠在自己的脖子处一样。这个认知在脑子里逐渐清晰,维尔茨猛然睁开了眼睛,他转过头,看见匪徒先生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他的睫毛真长真密,这是维尔茨唯一得出来的结论。看来是他过于敏感了,匪徒先生并没有做出任何逾越规矩的动作。奇异的感觉可能只是源于他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觉罢了。

      维尔茨叹了一口气,准备翻个身,背对着匪徒先生睡觉。手腕处传来的拉紧感适时提醒了他现在的处境。他又叹了一口气,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认命地阖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维尔茨正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蜷缩在车厢里,手上的绳索不翼而飞,应该是匪徒先生帮他取了下来。他爬到前面,拉开车帘,匪徒先生果然在外面。呼啸而过的山风把他的脸颊打得有些生疼,维尔茨试着大声说道:“匪徒先生,早上好!你昨晚睡得怎么样?谢谢你帮我取下了绳子,所以你现在不担心我会逃跑了是吗?”

      穆夏拉恻恻地回过头,眼神里带着埋怨望了一眼维尔茨,随后再次专注于驾驶马车上。

      “如果你可以发现太阳已经爬到了我们的头顶,那我想你就会猜到现在已经中午了,也就不会错误地使用‘早上好’来打招呼了。”穆夏拉的怨怼几乎要冲出来了,他几乎是咬着牙在说话,“拜你所赐,我昨晚睡得很好。”

      看来自己的睡姿有些糟糕……但这也不能怪他,他以前可没有和别人一起睡过觉,哪里会知道自己的睡姿如何呢?但是应该也还好吧,至少他没有看见匪徒先生的眼睛周围有明显的黑色痕迹,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匪徒先生的棕色皮肤让他有些难以分辨黑眼圈的存在与否。

      无论如何,今天似乎是个好天气!对于山林间的一切,维尔茨都觉得很新奇。他带着好奇的目光,不停地逡巡着四周飞驰而过的景色。并非是他没有造访过山野,只是这样原始的森林,这样毫无人类活动痕迹的树林,他还是第一次来。

      或许是因为许久都没有再听到后面传来什么声音,穆夏拉出声试探道:“你不饿吗?面包和水都在车厢里面的木箱子里,你可以自己拿一点来吃。”

      “哦,好,谢谢。”还好还有人回答,那就说明维尔茨没有逃跑。其实穆夏拉倒不是真的在意他是否逃走了,与之相反,他巴不得快点甩掉这个麻烦。只是他们现在身处密林之中,穆夏拉可不认为维特尔斯巴赫巴拉丁那支系的omega会有这个能力自己一个人,在不借助任何交通工具的情况下走出去。

      穆夏拉叹了一口气。是的,为了把这个麻烦快些送回去,穆夏拉改换了路线,他决定去往黑森公国和下莱茵公国的交界处,在那里把下莱茵公国的小王子放走,让下莱茵公国的守卫把他护送回宫。他只会负责把维尔茨送到他的国家边境。作为巴伐利亚王国的王储,穆夏拉是绝对没有任何想要踏上下莱茵公国领土的想法的。

      维尔茨当然不知道穆夏拉在思考什么,又在苦恼什么。他的思绪随着车外的景象不断变化着,最后又落回到了昨晚的梦境里。

      他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也是一个很离奇的梦。之所以说漫长,是因为他在梦里度过了一生。之所以说离奇,是因为匪徒先生也出现在了梦里。可能是因为太过漫长,所以关于这个梦境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但维尔茨记得,在梦里,他和匪徒先生似乎是两情相悦的。

      在梦里,他和匪徒先生来自不同的国家,因为政治联姻走到了一起。他很喜欢匪徒先生,他喜欢那个幽默风趣的王储,他也喜欢那个英勇善谋的国王。匪徒先生似乎也喜欢他,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只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

      或许爱情就是这么没有道理吧……可是他为什么会梦到这样的故事呢?

      他甚至不是参与者,而更加像是一个旁观者,站在他们的身边,亲眼目睹了他们有些短暂的一生。生命如此短暂,时间如此转瞬即逝,爱情也总是无法长久。

      可是他为什么又哭了呢?就好像那些事情都是他经历过体会过的一样,就好像他也那样爱过恨过一样。早上起床的时候,他摸到了枕头上湿润的痕迹,还没有干透。可能只是因为他们的故事太过悲伤了,也有可能是他的共情能力太强。但维尔茨分明知道,那只是一个不存在于现实中的故事,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

      但他只是旁观者,他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时间的洪流中挣扎着相爱着而已。他到底为什么要下意识地掉眼泪呢?到底是为什么呢?

      维尔茨挪到车厢的前部,他干脆把车帘完全掀了起来。

      其实,匪徒先生的背影看起来倒是很可靠。准确来说,倒也不只是他的背影。虽然野外求生的知识并不丰富,但是维尔茨还是可以根据太阳的方位判断出来,他们现在正在朝着西南方向前进。他当然不会不知道那个方向有什么。

      是的,那是下莱茵公国的方向,是他的故土所在的方位。

      所以匪徒先生是想送他回家……他是怎么判断出来自己是下莱茵公国人的呢?是口音吧。那么匪徒先生应该是一个见多识广的人,他对于德意志诸国的民俗风情或许都略有涉猎。那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吗?是民间故事里的好善乐施的游侠吗?不,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侠义之士。但他是个心肠很好的人,似乎只是嘴上不乐意承认。

      也是,毕竟他看上去也只是一个孩子。所以游侠先生多少岁了呢?不过,他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自己,哪里会有可能坦白他的年龄呢?

      维尔茨承认他因为这个认知变得有些沮丧。

      他忽然又想起来那个梦。他不知道在某种意义上,是不是可以将那个梦归结为春梦……因为他在梦里也看到了,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和另外一个和游侠先生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赤口着身躯纠缠在一起,交换着唾液和□□。凌乱的床铺,缠绕在一起的发丝,紧紧相贴的肌肤,还有像是从他的口中发出来的口口声……

      显而易见,他们在做丨。

      在这个念头涌上脑海的刹那,维尔茨的脸颊再次燃烧起来。

      不,不是的,那只是一个梦,梦里的人也不是他和游侠先生。他不能这么想,他应该立刻把那个糟糕的画面从脑海中删除。

      可他为什么会做这样不可言说的梦呢?如果只是大脑混沌的产物,那他为什么又偏偏记得他和游侠先生□□的场景呢?就好像,就好像他对游侠先生有着某种龌龊的心思一样。

      可是爱啊,情啊,这些字眼对他来说好陌生,也好遥远。虽然可能再过段时间,父王和母后就会为他安排一门光鲜亮丽、门当户对的婚事,可是现在的维尔茨还没有体会过情爱一事,也没有对某个人产生过这样的心思,动过这样的念头。

      他怎么可能会对一个才认识不到两天的人心动呢?

      这太奇怪了,维尔茨下意识地就想否认这个想法。可能只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像游侠先生这么心口不一这么有趣的人吧。何况他还救了自己……或许只是感激之情和好奇之情。至于那个梦,维尔茨还是决定把这个锅丢给他整天胡思乱想的大脑。

      他决定把时间花费在发呆上。可是他一抬起头,就能看见游侠先生,看见他毛茸茸的头发,看见跳跃在他的头发上的碎金。

      多么美好的景象啊,可是落在维尔茨的眼中,他却无故地想起了梦里的景象,想起了昏暗的烛光照耀在“游侠先生”的头发上的情景,还有一双抓着他的头发的手,这只手来自和他有着相同面孔的omega。

      不要再想这种事情了!——维尔茨烦躁地抓了抓本来就十分凌乱的头发,成功地制造出一个鸟巢,完美地和森林融为一体。

      可能是他的动作幅度太大了,大到专心驾车的穆夏拉也发现了他的异样。他不是关心维尔茨,只是不想下莱茵公国的小王子在他这里出事,所以他出声问道:“怎么了?你是哪里不舒服吗?需要停车休息会儿吗?”

      “没有没有。”维尔茨摇着头。穆夏拉的身边其实还有一块空地,是完全可以再坐一个人上去的。但维尔茨有些犹豫了,可能是因为烦人的梦境,他本来只是想来车厢外面透透气的。

      即使他不说,观察细致的穆夏拉也发现了他的目光停留之处。

      “你要坐过来吗?一直待在车厢里是不是有点闷?”

      善解人意的游侠先生!之前犹豫的可不是他本人,维尔茨听从了游侠先生的建议,提起对他来说有点过长的裤子,走到游侠先生的身边坐下。

      “这样你就可以不用担心我逃跑了。”也不知道说这话是在给游侠先生找理由,还是在掩饰自己脸上明晃晃的笑容。或许两者兼而有之。

      不过在坐下之后,维尔茨又开始尴尬起来。游侠先生看起来没有交谈的意愿,其实他本来是个健谈的人,但是大概是因为那个梦境带来的羞耻感,维尔茨现在也不知道该找些什么话题了。他担心自己又会联想到那个梦境,又会想起梦里那个性感迷人的“游侠先生”。

      犹豫再三,维尔茨还是闭上了嘴巴,只是光明正大地看一会儿森林里匆匆划过的花草树木,又偷偷摸摸地看一会儿身边的游侠先生。

      秋日的阳光太过温柔,以致于在好几个瞬间,他忽然不再怀疑之前提出的猜测。

      穆夏拉当然注意到了身边这个人不老实的动作,但他不明白,维特尔斯巴赫巴拉丁那支系的omega偷看自己是出于何种意图。他只能肯定,维尔茨肯定有着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得为此做好防备。

      他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是不是有点无聊?”

      维尔茨有点惊讶,笑着回答:“啊,很明显吗?是呀,我确实很无聊,森林里的景色虽然美丽,但是看多了也多少觉得有点单调了。这里也没有人跟我说话,我都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他听起来是在抱怨,穆夏拉可能是某根筋搭错了,或是他潜藏于心的助人为乐的精神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他建议:“你可以和我说会儿话,我也有点无聊。”

      还好穆夏拉没有盯着自己看,不然他一定会发现在他说出那句话之后,自己的眼睛亮了亮。维尔茨当然是立刻愉悦地接受了这个建议,并且矜持地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但他的矜持面具在下一秒就“哐当”掉落在地。

      “你以前来过这片森林吗?你为什么看起来对这附近很了解的样子?你是黑森人吗?我听你的口音,怎么感觉你说话有一种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味道?好奇怪,但你是德意志人吧?还是说你去过盎格鲁撒克逊王国?说起来,你去过多少个国家呢?你最喜欢的地方是哪里?游侠先生,你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接连而来的一大串问题几乎要把穆夏拉淹死。即使面对如此海量的信息,穆夏拉也立刻捕捉到了最关键的那一句。

      他大概挑起了眉头,有些好笑地问道:“‘游侠先生’?这又是什么称呼?提醒你一下,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果然是说多错多。还没说出口的几个(可能是几十个)问题就这样堵在了嗓子眼,维尔茨紧急把它们统统咽了下去,略微思考之后就开始作答:“但我们现在行进的方向不是下莱茵公国吗?你猜到我是科隆人了是吗?”

      这一招叫做反客为主。从游侠先生沉默的反应可以看起来效果也十分不错。维尔茨终于扳回一城,他得意洋洋地继续往下说:“我也不计较你是怎么知道的了,但是作为交换,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拜托,一个假名也好!不管是匪徒先生,还是游侠先生,这样的称呼听起来都怪怪的——难道你不觉得吗?”

      维特尔斯巴赫巴拉丁那支系的omega真是烦人,但他提出的这个建议也不是不能考虑。既然他都说了“假名也好”,那么穆夏拉也不决定这么早就在维尔茨的面前暴露真实身份。

      “Nathan,你可以叫我Nathan。”他随便拿了一个盎格鲁撒克逊王国很常见的名字来用。对方不是说他说话时有一股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口音吗?那就如他所愿。

      “好的,Nat。”维尔茨笑眯眯地接受了这个提议。

      “……是Nathan。”穆夏拉试图纠正,他怎么可能和一个维特尔斯巴赫巴拉丁那支系的omega亲密得叫起昵称来呢?即使不管是Nathan还是Nat都不是他的真名。

      “Nat好听一些。”维尔茨坚持道。

      什么歪理……但是穆夏拉懒得争辩,哼哼了两声,表示勉强同意了。

      下莱茵人的话原来也这么多。维尔茨在穆夏拉的耳边叽叽喳喳了一个下午,他甚至也没有喝多少水。难道他不会口干吗?穆夏拉想起了巴伐利亚的某位坐拥大庄园的叔叔。不过,维尔茨的话密程度还是比不上那位叔叔。

      穆夏拉也被迫说了很多话,以及,笑了很多次。嫌弃归嫌弃,但他并不排斥和下莱茵人聊天。尽管他的问题有时候也显得有点愚蠢,一听就是不怎么外出,养在深闺里的那种omega才会问出来的问题。不是他穆夏拉歧视omega,这只是一个客观存在的现象。但是,总而言之,他还是耐心地和维尔茨探讨了每一个或是平常或是有趣的问题。

      其实维特尔斯巴赫巴拉丁那支系的人也不总是很无聊,至少现在坐在他身边的这个讲话还是有些意思的。

      “你看起来好像对动植物很有兴趣。”在回答了大概是第一百个问题之后,穆夏拉试着总结道。

      不,是对你有点感兴趣。维尔茨面上笑嘻嘻地应和着,心里却早已心潮澎湃。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之所以绞尽脑汁地搜刮出这么多没有意义的问题,不就是为了和Nathan说话吗!不然他才懒得浪费这么多口水呢。

      但是不解风情的穆夏拉显然并不知道这背后的密辛,他只是单纯地以为维尔茨对这片森林好奇罢了。毕竟他昨晚可没有睡好……这还要多亏了维尔茨极为有趣的睡姿。穆夏拉可能只睡了不到小时,就感受到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凑到了自己的身前,还有在睡梦中也清晰的花香。更为恐怖的是,这团温热的人形物体还不断继续扩展着其领地,腿和手也慢慢地搭了上来。

      对于一个身心健全的alpha来说,这样的体验有些太过刺激了。所以穆夏拉放弃了睡觉的机会,在没有惊醒维尔茨的前提下解开了绳索,孤零零地坐在马车头,对着月亮和星星思考了一晚上人生。期间他可能靠在马车上浅眠过几次,但每一次都在梦境逐渐搭建起来的时候被森林里吵吵闹闹的原住民们给吵醒了。

      因此,他开始盯着熊熊燃烧的火堆发呆。

      森林里只有穆夏拉和那些习惯在夜间活动的小动物们还没有歇息,就连Robin都沉浸在美梦之中。只有可怜的穆夏拉最poor,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哪天像今天这样叹这么多气。

      这还是穆夏拉第一次体验枯坐到天明……体验不太好,希望以后不要再这样了。等到东方的第一缕曙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撒在穆夏拉和Robin的身上时,Robin终于醒了过来。穆夏拉拿过干粮,甚至故意制造出了一些噪音,但还是没有把维尔茨吵醒,于是他咽下这口气,泄愤式地咬了几口面包,又喝了一杯牛奶。

      在Robin享用早餐的间隙,穆夏拉绕着马车检查了几遍,确认没有问题之后,他扬鞭,蓄势待发,却在鞭子落下之前紧急变向,换成手轻轻地拍了拍Robin,示意他的好马儿慢些走。

      事后声明一下,他不是关心维尔茨,他只是对这附近不熟悉而已。出于保险起见,还是走慢些比较好,万一杂草丛生的道路上有猎人遗留下来的捕兽夹或是陷阱呢?若是遇到什么危险,维尔茨看起来也不像是指望得上的人,还是要靠自己,才最稳妥。

      不过穆夏拉也是真的没有想到,下莱茵公国的小王子竟然这么能睡,直到日上三竿才探出头来和自己道早安。传言果然是空穴来风,这位小王子还真是和传言中的一样,骄矜懒散。

      在太阳西沉之前,穆夏拉找了个相对比较安全的地方。他停下车,在下车之前对维尔茨说道:“你去车厢里找找吃的,我去附近砍点柴,生个火,我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你在这里等我就好,我马上就回来。”

      维尔茨点头答应下来,转过身就往车厢里面爬。穆夏拉带上砍刀,走向了茂密的树林中。

      在收集木柴的途中,穆夏拉发现这附近有一个小小的湖泊。于是,在差不多准备好充足的木柴之后,他返回了马车停驻的地方,想着让维尔茨也拿个水壶,和自己一起去湖边打水。等会儿他们可以用自制的工具把湖水煮开,再过滤一番,明天就可以饮用这些水了。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当他呼唤了好几声“弗洛里安”之后,还是没有任何人回话。

      穆夏拉的第一反应是维尔茨可能是逃跑了。可是静下神来想想,维尔茨应该不至于傻到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偷偷逃走。就像他说过的,在没有任何武器和交通工具的情况下,迷失在这种森林里完全就是自寻死路。

      不,维尔茨没有这么愚蠢。想到这里,另外一个更加可怕的猜想也浮现在了穆夏拉的脑海中。

      维尔茨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这个可怕的念头就像是某种横行霸道的植物,种子一旦在心里面生了根,便不断地向四周扩展延伸,直到占据整个空间。

      维尔茨可是下莱茵公国的王子,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还是在和巴伐利亚王国王储独处的情况下出事,那么一定会引发两国之间的争端和矛盾。穆夏拉相信,比起无休无止的冲突和战争,民众还是更希望和平和安定。所以他务必要保证维尔茨安全无恙地回到科隆。

      穆夏拉把马车附近任何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他还检查了地面上是否有拖行的痕迹或是动物的足迹。可是他一无所获,只是更加焦急起来。

      Jamal,你要冷静——穆夏拉调理着自己的呼吸频率,试着静下心来思考维尔茨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主动离开。基本上可以排除的可能性就是逃跑了。而除此之外,最容易想到的原因似乎便是……发现危险,主动规避。

      穆夏拉握紧了剑柄,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听察着森林中的每一处响动。

      维尔茨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游侠先生严肃谨慎的模样让他以为是有什么野兽袭击了他们的营地。出于这个原因,他没有立即出声,只是踮着脚尖,也学着游侠先生的防备姿势缓缓靠近了马车。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神经过于紧绷,穆夏拉看起来并没有发现维尔茨的靠近。

      维尔茨也注意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可不要错过——一个可以吓吓游侠先生的机会。他更加小心了,把呼吸声放得极低,同时还不忘躲避满地的落叶,以免踩上去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

      但这一切因为清脆的铁皮碰撞声而功亏一篑。

      在维尔茨的手掌即将落在穆夏拉的肩膀上时,他胳膊上挂着的几个水壶突然躁动不安,在空中摇摇晃晃地撞在了一起。

      穆夏拉转过身时看到的就是一只举得高高的手和一脸坏笑的维尔茨。

      既然这个麻烦没有陷入危险,而是自己跑了回来,而且看起来状态非常好,那么穆夏拉本应该松口气,轻松愉悦地继续未完成的准备工作。可是穆夏拉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占据他的大脑的情绪,却是愤怒。

      在大多数情况下,穆夏拉都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现在,他忽然不想保持完美的面具了。也是,在和维尔茨相处的这两天里,他本来就没有完全按照从小学习的礼仪行事。所以他没有压抑那点烦躁和愤怒,脱口而出的是一句冷冰冰的质问:“你去哪里了?”

      很明显维尔茨被他的表情和语气吓到了,他甚至愣了一会儿,才把那只手放下,眉毛不解地弯曲起来,解释道:“我看你出去了很久,就想先去附近看看。我发现南边有个湖泊,就拿了几个水壶去打水。”

      维尔茨自认为自己的解释已经足够详尽,态度也足够温和,游侠先生在了解事情的原委之后应该就不会继续生气了。

      他当然猜到了游侠先生此刻的愤怒多半是因为自己的不知所踪。也是,在森林里乱跑确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他只是想,如果他遇到了什么困难,只要大声呼喊,就一定可以被游侠先生听到的。他们都没有走远,不是吗?

      可惜维尔茨低估了穆夏拉的脾气。

      穆夏拉一般都不会生气,但只要生起气来,就意味着他不会在短时间内消气,也不会被几句话打发了事。可他一般也不会对不熟悉的人发脾气,这是个愚蠢的行为,他有什么资格去多管闲事呢?

      但是现在,穆夏拉就是想要多嘴几句。于是他开口,语气有些不善,表情也并不友好:“如果我没记错,在我离开之前,是不是跟你说过,让你在这里等我就可以了?”穆夏拉把这个问句用陈述句的语气说了出来。说完之后,他把双手交叉在胸前,似乎又像是在等待维尔茨的回答。

      仍旧有些严肃的状态让维尔茨有些郁闷了。他只是出于实打实的好心,只是想要帮点忙而已,哪里想得到到头来,却反而惹了游侠先生不高兴呢?他也很委屈,他也没有走很远,他又没有出什么事。虽然说可能他确实不该不打招呼就一个人离开吧,但是也犯不着这样吧,就好像他是个做了错事的犯人,就好像他真的是某个被绑匪绑走的人质。

      谁愿意服软谁自己来,反正维尔茨不要服软。像是得到了底气,他说话更加硬气了,耸了耸肩,抬起头直视着眼前的人:“是,但我可不是你绑来的人质,也不是你的奴隶,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呢?再说了,我也只是想帮帮忙而已。我一直想说——你为什么好像总是对我抱有敌意?我们之前认识吗?还是我做过什么惹你不开心的事情吗?哪怕是你有意见,难道就不可以心平气和地和我说吗?我又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

      穆夏拉发现他也低估了维尔茨的脾气。

      可是要他怎么说呢?直接把话挑明了,说他对维尔茨的不待见是因为他们的家族吗?怎么可能呢?这样反而是节外生枝了。

      不过维尔茨的话倒也是提醒了穆夏拉。

      他的第一要务是把维尔茨送回下莱茵公国去,而不是慢悠悠地驾驶着马车,和他一路上聊东聊西,给他做免费导游,给他的伤口上药,甚至给他洗脏兮兮的衣服!穆夏拉也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呢!他还要继续旅程,一路行至北方的梅克伦堡-什未林公国,最后再去萨克森王国,顺道拜访国王一家。他才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下莱茵人的身上,特别是某个烦人又娇气的小王子。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穆夏拉也不是没有反省过自己对维尔茨的态度。他不得不承认,因为这位omega来自维特尔斯巴赫巴拉丁那支系,所以他对维尔茨的态度也格外不善。

      这可不能怪他!如果还有人想继续争论这个问题,那么穆夏拉会想办法请出早已过世三百多年的曾曾曾……曾祖父爷爷,请他来为自己更加清楚地解释这一切的起因。

      不过这也并不是说穆夏拉就不会考虑维尔茨提出的建议了。

      哼,穆夏拉决定不要再关心维尔茨的安危了,随便他好了。至于改善态度(尽管穆夏拉认为自己并没有犯下些违背基本原则的恶劣行径)……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他的大脑可以不要时时提醒他:嘿!和你同乘马车的这个人来自维特尔斯巴赫巴拉丁那支系家族!

      想了一大堆的穆夏拉看了看气鼓鼓的维尔茨,叹了一口气。在维尔茨的眼里,这个动作被他视为是无可奈何的示弱。于是他眯起眼睛,把脑袋扬得更高了,神气十足地等待着穆夏拉的道歉和解释。

      维尔茨注定会因为这个提前做出的动作而失望。因为穆夏拉只是装似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他露出一个礼仪老师教过的那种标准的笑容,语气中甚至透着些快活的气息:“好,那没事了,是我想多了。”

      维尔茨也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盯着穆夏拉,等待着他的下文。

      但是穆夏拉没有再说什么,他伸出手,熟稔地取下维尔茨手臂上的水壶,掂量着它们的重量,在确认基本装满之后,把他们放回了车厢。穆夏拉又俯身,在车厢里翻出了两个水桶,动作自然地把其中一个递给维尔茨,示意维尔茨跟上自己。

      心里的疑惑和不满简直要溢出来,但维尔茨还是听话地跟了上去。维尔茨不知道游侠先生这是又要搞哪一出,但他看起来好像很胸有成竹,所以还是姑且先跟着游侠先生好了。

      没走几步,维尔茨还是忍不住开了口:“Nat,我们这是要去打水吗?”

      “不错。”

      “可是我们昨天不是只装满了那几个水壶吗?为什么今天要拿水桶呢?”

      没有野外生活经验的某人果然没猜到他要干什么。穆夏拉有些自豪,为自己的博学多识与见多识广,他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我也仔细地思考了一下,鉴于此前我确实有些行为不太妥当,所以我决定,今晚做一道大菜,以表我对你的歉意。”

      维尔茨这下来了兴致,他的眼睛也睁得更大了,他问道:“什么菜啊?是什么野味吗?好吃吗?”

      “没错!”穆夏拉的语气有些兴奋,“是汤泡兔子!你知道吗?森林里的兔子最好吃了,而且我最擅长的一道菜就是汤泡兔子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番外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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