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只是夏咫之遥》栀子城

4、省麻药

　　傍晚时分，从外面回来后，夏槿的心情坏透了。
　　该死的章子旭！居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子调戏自己！一想起那张得意洋洋的嘴脸，夏槿就觉得恶心。
　　可尽管这样，她居然还能忍着，一脸笑意相迎，就好像两人很情投意合一般。这要是以前，或者换个人，她早就操家伙砸了过去。
　　可偏偏是章子旭，樊城四大企业之一章家的大少。夏展鹏在世时，章家就有给章子旭娶夏槿的意思，奈何夏槿对章子旭厌恶得很，再加上当时夏展鹏在樊城的名望，也不好扯破面子强迫。
　　但现在不同了，夏展鹏去世，夏家经历了帮派动乱，夏槿是在一堆追随父亲的元老支持下，才勉强站稳了脚跟。所以，看上去夏家在樊城还是黑老大，但事实却少了以往的气魄。加上夏槿有洗白夏家产业的心思，章家此刻居然成了自己不得不依附的对象。
　　所以，她才会容忍章子旭。
　　回到房间时，夏槿没由来地想起了韩烁。
　　想起昨天早上那张虚弱失血的脸，夏槿不自觉地想：的确是一张容易勾魂的脸。
　　这么一想，她随即拿起了电话。刚想拨给老夏，想了想，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问老夏，估计他又不知道想哪里去了。
　　电话通后，夏槿也没寒暄，直奔主题问：“那人什么情况了？”
　　“这个嘛，除了几处比较严重的是旧伤，还有胸部那处，剩下的就是些皮肉伤和软组织挫伤。”
　　“旧伤？”
　　“嗯，左腹的是枪伤，但是用什么强行止血封住了伤口，估计是烙铁之类的；右胸的肋骨本来就有裂痕，审讯的时候弄断了两根，肺部又呛进了血和水，现在肺感染了……”电话那头还陆续传来李医生的解说，但夏槿的思维已经飘忽起来。
　　仿佛不受控制一般，林煜的脸和韩烁的脸，突然在眼前交错起来。
　　同样的脸孔，一个明媚如春，一个却冷冽如冬。
　　她记得林煜很怕痛，哪怕切菜弄到手指，也会哀嚎得跟切断了手一样，然后幼稚地要自己吹吹。可早上，那浑身是伤的人，被烙铁烫醒时，明明很痛，却只是皱眉，不惜把痛意混着血水咽下。
　　不是林煜，林煜不是那么冷，也不是那么隐忍的人。
　　原以为再见时，只留恨意。可再次见到那么相像的一张脸，看到有着这张脸的人伤痕累累地倒在地上时，她却好像被重锤猛击了一下，心里又痛又恨，翻滚着五味杂陈。
　　曾经无数个夜晚，她告诉自己要恨他，要忘记他，可又在恨他时，忍不住想起他。
　　那些经历的痕迹，果然没有那么容易磨灭。
　　老夏其实是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只是自己不肯承认。
　　“喂，夏小姐，你在听吗？”电话那头传来李医生好奇的声音，把夏槿飘忽的思维拉了回来。
　　“嗯，你继续说。”
　　“那个，夏小姐，”说到这，李医生的口气有点迟疑起来：“本来按你的意思，我们是要把麻药省了的。但他的伤有点棘手，要进行手术，所以过程中我们还是打了少量的麻醉，要不然他挺不过去。”

　　省麻药？夏槿微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又反应过来。
　　不用说，肯定是老夏吩咐的。看来老夏对林煜的恨意的确很深。但也可能是因为韩烁伤了自己，所以……
　　但老夏这家伙，这么吩咐，也不怕别人传出去，说我是个多么心狠手辣的毒蝎女人。夏槿头疼地扶额。
　　不过，也没区别了，现在的自己也没资格往淳朴善良靠边。
　　“那个，我想确认一下——按住他！快！”李医生说到一半，突然喊道。
　　隔着电话，她听见那头传来仪器尖锐的嚣叫，还有人手忙脚乱的嘈杂，间中夹杂着几声含糊的人声，似乎是昏迷中的人发出的闷哼。
　　不过，李医生的声音并无多大波澜，估计不是什么大事。如果是那人想逃——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伤成那样还能动那实在不得了。
　　就算还逃得动，大不了再来一次审讯。
　　这么一想，夏槿只是淡淡问：“怎么回事？”
　　“哦，刚才那人痉挛了。“李医生的语气也是平淡无澜。混这行，什么伤口没见过，见多了也麻木了。
　　但这人……他想了想，斟酌着词句说：”夏小姐，现在还是不用镇痛剂吗？如果不用的话，在这种程度的疼痛下，很容易出现抽搐性痉挛，这对于伤口愈合很不利。”
　　说这话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男人。
　　那张英气的脸并无任何表情，但全身却都在微微抽搐——那是剧痛之下，身体无意识的痉挛。尽管这样，陷入深度昏迷的男人，却没有醒转。
　　李医生虽然说得云淡风轻，但他知道，这个叫韩烁的人，其实伤得很重。
　　送来抢救时，看着呼吸微弱得近乎于无的人，连自己都下意识皱了下眉。
　　脖颈以下，全是纵横交错的伤口，狰狞骇人，伤口淌落的血水，渗透了床单，顺着身体滴滴答答落到地面。
　　跟下雨一般。
　　皮绽肉裂，体无完肤。还有看不见的内伤。
　　倒不是震惊于小姐的残忍，毕竟混这道的，心不狠站不稳。只是人被打成这样，还活着，连自己都觉得他是个奇迹。
　　听说，还一字不招。
　　李医生虽然才三十来岁，但也算是夏家老人了，夏家各种风波他也算是有所耳闻。林煜的事他自然也知道。看到韩烁样子的时候，他也是思绪翻动了一下。
　　老夏偷偷拉着他说不用麻药时，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考虑再三后，私下还是用了一些。
　　现在看来，他的考虑是对的。从来不插手过问人犯伤情的小姐，现在居然来电查问就是个证明。
　　与李医生想的不同，夏槿脑海里浮现的，只是韩烁那张隐忍到极点的脸。
　　痛到痉挛，这该是怎样的痛？
　　她不知道。但肩头中枪时，自己疼得眼前发黑，几乎晕过去。就算打了麻药，依然有蚁噬般的刺痛，叫她坐立不安。
　　老夏居然还叫人停了麻醉……摸着肩头的伤，夏槿蓦地觉得伤口一疼。
　　老夏是真的想他死。
　　“不用省了，用吧。”说完这句后，夏槿突然觉得心里好累。
　　以为再见是缘分再续，却是这样的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