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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分袂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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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被骗了,向延!”
何梦访的一记暴跳如雷的声音传入耳朵。
沈渊缓缓睁开眼皮,所见却是九离地牢那脏污的墙壁。
他记得赤子厄不让他们前往玉山殿飞升成神,并告诉他们那幕后布局的人就是玉山殿婖妙娘娘。
沈渊刚刚苏醒,身体稍感乏累,耳边二人的谈话却听得很清晰:
向延道:“我们很清楚沉岛一事的真相,是一个顶着阿渊脸的人做的。既然确实有人与他长得相像,你怎么能肯定那天在船上要杀我们的人就是他?”
何梦访道:“我、我不知道……”
向延道:“既不确定,就不要妄加揣测。你这样怀疑阿渊,与那些不明事实的岛民有什么区别?他们尚且对阿渊了解少,你呢?你与他是从小到大的叔侄!连你都怀疑他,还有谁会信他?”
“我亲眼所见,阿渊从房间内突然冲出来……他真的要杀我们!……”何梦访似乎很痛苦,说完便传出低低的呜咽声。
向延等何梦访的呜咽声小下一点才道:“不,我相信那个人不是阿渊。”
何梦访问:“那房间里除了汪盼和阿渊还有谁吗?如果真的有谁,汪盼怎么会察觉不到?”
向延道:“我对汪盼这个人能不能信一直存疑。”他不管不顾地坚持道:“我就是相信阿渊!跟他玩了这么长时间,我管他是谁呢!纵然他是魔神,在知道他的身份前,我先认识的沈渊,而不是那个身份!”
“看吧,你也说不出原因来,就只会说相信阿渊,大喊大叫……”何梦访道:“向延,大家都会变,你敢说你现在与小时候没一点变化吗,除了相貌之外?”
“别跟我扯这些!”向延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既然一开始就怀疑阿渊,就不要在这里叭叭叭!信任就像碎掉的碗,一旦裂开条缝,就已经离散碎不远了,修补也只是修补了个表象罢了,只能丢弃,免得下次盛饭菜时彻底裂开,浪费了好饭好菜……”
“向延你不要这么说。”沈渊出声劝道。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到二人面前,但由于牢笼的阻隔,他与二人的距离相差甚远。
何梦访一瞧见他,鼻子里“哼”了一声,拂袖,背过身去不看他。
只有向延走上前,隔着牢笼出声关切道:“阿渊,你别担心,等水落石出,我们马上把你放出来,再一起喝遗子春,不醉不归!沉岛一事真凶不是你,还能强行按在你身上吗?!”
何梦访冷冷开口:“他就是魔?”
“你知道什么!”向延非常愤怒而急躁,“只因她是古神就不可能是她做的?!就因阿渊的身份就认定是他做的?!那叫偏见!你的证据呢?!”
“没有人阻止你,你大可以去昭告天下说婖妙娘娘才是真凶,然后看看能有几人信。别说你们空口无凭,就算有证据也不会有几个人相信。”
何梦访泰然自若地说着,反倒把向延衬得像在无理取闹。
“一视同仁……你们总是口口声声地说这些大话,实则明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慢刀子割肉,慢慢折磨死人家……因为成见,我已经失去了娘亲,我不想……”向延喃喃地说道。
一会儿,他招出佩剑常阳,发疯似地砍劈牢门。
他的佩剑是向家至宝——常阳。
传说,铸造常阳金属是一块来自太阳的天外之石,虽不能斩神,但它的至纯阳气也可斩断世间一切阴煞鬼气。常阳不能杀死的鬼,恐怕也就只能请古神出马了。
常阳剑削铁如泥,与铸造九离死牢的鬼域玄阴铁是相克关系。只因百年前向家征战有功,九离先祖才将常阳剑赐予向家,示意永免向家死罪。
只眨眼功夫,向延便把牢房砍出一个缺漏。
“阿渊,你快走!”他停下动作,钻进牢房,拉上沈渊就往外走。
沈渊甩开他的手。
向延怔在原地,不知所谓,“怎么你?……”
话音未落,沈渊扬起手,往向延颈侧劈去。
继而,向延眼前一黑。
沈渊接下向延倒下的身体,对何梦访说:“跟我站在一起只会惹祸上身。梦访带他出去,此事未定,别再让他出来。”
听闻,何梦访不知所措。他心里是向着沈渊的,但碍于那晚眼见的事实。
他原以为沈渊会逃,所以并没有横加阻止向延,却断是没料到沈渊会打昏向延。
他问道:“牢房已破,你会趁此机会逃走吗?”
沈渊摇摇头。
何梦访有些生气,追问道:“为什么不逃?知道你继续留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沈渊依然摇头,“我不会预知未来。”随之,他解释道:“被困东海的龙族、失去家园亲人的岛民、昂琉那些被献祭了的少男少女,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他们的灾难都是因我而起,如果这次能做了结,何乐不为?况且,我已经被汪盼欺骗,随他出岛,畏罪潜逃,此次再逃走,那就真的是不打自招了。”
“你呢?你有为自己想过吗?!”何梦访更加气愤。
“我?”沈渊低下头,复而转头看去身后,只有一面霉迹斑斑的墙壁:“我要守住我的最后一点清白在世,我相信你们,你们是我的家人朋友,不会污蔑我想我死。”
心好像被人抓了一下,何梦访欲言又止。他钻进牢中,带走向延,临走之际他愤愤地呢喃道:“你若自清,无惧无畏,问心无愧!我希望你信任的人也值得你信任到死……”
出了死牢,正午的阳光劈面洒下来,死牢里阴暗潮湿,一下子见到光明还不太适应,于是,休息一会儿何梦访才动身。
没走几步,又劈面碰上典山和他的侍卫阮庸。
他远远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没多言语。
之后,他将向延交给向大将军,并叮嘱将向延锁好,等事情过去,他再来通知。
之后便回到何氏在九离皇都建造的宫殿内。
心情不快,郁闷,他破天荒地喝起遗子春来。
他把自己关在殿中,不准任何人进来,之后便开始一坛接一坛地喝,喝到作呕,喝到黄昏日暮,落日颓败,如血一般的残阳洒进殿中。
“参见典后。”
何梦访喝得半醉,脑袋昏沉沉,但思绪尚在,能听清殿外来人是典婵,方才说话的是自己母亲——扶挽。
典婵厉声命令道:“把殿门打开!”
“这……”扶挽似有些为难。
典婵低声问道:“我不能进?”
她虽是女子,但严肃起来,气势如山,叫人不得喘息。
扶挽微蹙细眉,道:“扶挽只担心小梦大了,还是男孩子,我们贸然进入,他多有不便。请允许扶挽先问问小梦。”
典婵也是三个男孩子的母亲,自然懂这道理。她低低地从鼻子里发出“嗯”的一声,准许了扶挽这么做。
谁知,不等扶挽张嘴,何梦访便大声接话道:“恕梦访多有不便,现下梦访殿中脏乱得很呐。”
说着,他从躺平中微扬起头,看一眼地面,只见散落满地的酒坛。
他又懒懒地躺下,“的确脏乱……”
语音未落,紧跟着“砰”的一声巨响,典婵直接破门而入,只听她沉声问道:“听牢吏说,今天你去看过沈渊,你刚走,紧接着典山便来了?”
“对啊——”何梦访仍躺着,拖长了语调,慵懒地说道。
见状,扶挽令道:“懒懒散散,你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不过,她的声音太轻柔,虽是呵斥,也听得人不疼不痒。
何梦访对扶挽撒娇道:“母后,孩儿一时半会儿起来不了——”
“算了。”典婵面无表情地说:“梦访,阿渊可曾跟你说过,他要将小山带去哪儿?”
“沈渊把典山带去哪儿了我咋知道。”何梦访醉醺醺的,脱口而出道。
紧跟着,典婵对身边的侍卫们下令:“好好搜搜。”
“等等!”何梦访后知后觉,大喝一声,鲤鱼打挺坐起身,道:“阿渊……阿渊逃了?呵呵,阿渊居然逃了!”
他蹙着眉,嘴角却是上扬的,典婵他们根本看不出他是生气,还是开心。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开心坏了!
“去。”典婵微微扭头催到侍卫们。
“等等!”何梦访又大喝一声,他道:“平常阿渊连说都不让说典山的不好,他要掳走典山,我是不大信。”
回想一会儿,他又道:“哎!典山身边那位侍卫呢?应该先去问问他,因为当时他就跟在典山身边,发生什么,他自然比我们清楚。”
“阮庸?!”醍醐灌顶。典婵匆匆地带着侍卫们撤走,再浩浩荡荡地往皇宫里去。
何梦访起身,理理衣服,赶紧追上他们。
到了皇宫,见到阮庸,何梦访不得不在心里暗叹道:不亏是跟在典山身边从小到大的,跟那些侍卫没可比性啊。
皇宫里都说阮庸虽比不上这些个皇子,但也是美男子。身材修长而结实,一看就是会拳脚功夫的;却面如敷粉,唇红齿白。
何梦访对此不感兴趣,每次都远远地看一眼,倒也觉得一般。今天面对面地看,阮庸皮肤当真吹弹可破。
不过,他从小跟在典山身边,吃穿用度都比普通侍卫好的不止一星半点,也理应如此。
“阮庸,今日牢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何瞒着,不上报于我?”典婵开门见山问道。
阮庸支支吾吾:“这……能说吗?……我怕……”他的声音比身材与脸更配,斯斯文文,文文弱弱,活像个书生,一点儿不像带刀侍卫。
典婵一拍桌子,愠声道:“说出来!”
作为九离之主,她早已练就得喜怒不形于色,今天却频频见其动怒,可见她是真的很担心典山沈渊他们。
阮庸立刻说:“小皇子与我进去时,那牢房的玄阴铁就已经断了不少,足够一个人进出。”
何梦访原以为阮庸会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瑟缩,没想到,居然没有,还淡定地回答典婵问题,可见他也只是表面文弱而已。
听了阮庸的话,典婵“哼”了一声,失望中夹杂愤怒地说:“原来阿渊早想逃了!只是被你们撞见,便掳了他皇弟!……阿渊要逃什么?……难道怕我们不明是非?……”
何梦访站出来,实话实说:“玄阴铁是向延的常阳砍断的。”
典婵眉头一展,“你是说,先前阿渊能逃,他也不逃?”
何梦访道:“是啊。阿渊说逃了也无用。”
听闻,典蝉眉头微微蹙起,“这孩子……”
她想:如果阿渊逃走,就是畏罪潜逃,罪名就洗不掉了,却定然留有一命,只看抓到他的时间长短。而她也大可睁只眼闭只眼,不会太积极地找阿渊。
这一想,心情骤然舒畅。
倘若不逃,这件事的走向她吃不准,也是生死参半。又想,阿渊当真不逃,这孩子当真是傻。
可……
“可这般阿渊都不逃,后来为何……”
典婵知道这种情况怎么也说不过去。
——就像面前有两条都能通往目的地的路,但它们在路程上一长一短。
沈渊的做法就是舍近求远。
“二皇子与小皇子本好好的,甚至有说有笑……”阮庸回忆道:“可二皇子突然就挟持了小皇子,说:‘让我出去!不然就杀了他!’,我害怕小皇子真的出事,就只能照做。待二皇子出了死牢,我本以为他会放了小皇子,可他却对我说:‘我要去东海杀了那些诬蔑我的人。你主子尚在我手里,你敢说出去的话,我就掐死典山!’,说完就带着小皇子走了。”
“阿渊要去哪儿跟你提干嘛,直接带典山走不是更神不知鬼不觉?”沈渊聪明得很,何梦访认为他不会这么多嘴,提前泄露行程目的。
阮庸慢吞吞地说:“二皇子确实这么跟阮庸说——”语速虽慢,但从语气就可以听出,他很肯定这个答案,绝非信口开河。
只怕沈渊突然脾气大改是因为其魔神心性所然。典蝉追问:“阿渊当时什么状态?”
阮墉答:“除了发丝全白,与平时没什么不一样。”
听闻,何梦访与典婵都沉默了。
良久,典婵一声令下,“取留影珠来!”转而,低声追问到阮庸:“你敢骗吾?——”
她的气势对任何人都有绝对的威压,在她面前从不敢有人作谎。
两人面面相觑。阮庸坦然地说:“当然不敢。”
接着,留影珠被取来,只见那画面里的一切与阮庸所说大差无几。
看完,典婵深吸一口气,擦去眼角的泪滴,猛然起身,下令道:“捉拿沈渊!”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她与沈渊的母子亲情被涤荡得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