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的梦境》荔枝树与猫

9、万鬼同泣

　　挂了电话，莫亦安在客厅的地毯上坐着，背靠在沙发上，沉默了许久。

　　自从母亲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他也从未去过她的墓地，小时候是没有人跟他提过，直到近两年，父亲忽然想让他去看看，他却直接拒绝了。

　　被选择，被抛弃，被接受，他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一直被摆弄着，欺骗着，直至他有了思想，有了计划，他割断了那条绳子，终于有了自己的一方安隅之地。

　　他闭上眼，想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又快要过年了啊。

　　莫亦安蜗居了整整一周没有出门，要不是冰箱空的不能再空了，他恐怕还能再憋些日子，他想着，应该要去超市一趟了。他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口罩，帽子一个都不能少，抓上自己的车钥匙，出了门。

　　前些年的时候，他给自己买了一辆大众速腾，其实他用车的时候并不多，甚至说他不怎么乐意出门，但是他这个偏僻的地方到了冬天确实难打车的很，他又不想站在马路车站吹风。

　　他走到小区车库里将车开了出来，昨夜又下了很久的大雪，本应该是厚厚的一层，但马路上的积雪早已经被清扫干净，只余下一些雪化成水的痕迹，他不禁感叹，这座城市里永远不缺勤劳的人民。

　　他慢慢悠悠的开着车，将轿车开出了老头车的感觉，他的驾龄也有六七年了，但是车尾仍然贴着醒目的实习标志，甚至怕别人看不见，他一连贴了两三个。

　　工作日的超市里显得格外空荡，他挪动脚步的声音也格外清晰，他每次都直接推着车子直奔零食区与速食区，也不看，一把一把的往车里扔，随后又挑了些水果，赏赐般的宠幸了一下蔬菜区，精挑细选了两块烟薯，快速的结完账走了。

　　他提了整整四大袋子，一趟又一趟的往楼上搬，等最后一趟的时候，他直接将东西甩在了地毯上，整个人趴在沙发上，叫嚷着，“啊啊啊，累死了。”

　　他看着地上散落的东西，乱糟糟的，直接将脑袋转向沙发，眼不见为净，嘴里念叨着，“我先睡一觉，睡一觉醒了在整理。”

　　他睡梦中迷迷糊糊总想着自己要醒来整理东西，可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浓雾之中。

　　周围什么也没有，不，应该说是，他以为什么也没有，他听不见任何响声，连风声都听不见，也看不见任何，感受不到任何，只有白茫茫的一片，他试着向前挪动，但脚像是被黏住了似的抬不动，他大喊了一声，却发现嗓子像被扼住了一样难以发声。

　　莫亦安内心有些恐慌，他不断的挥舞着手臂，想着能不能触摸到些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他心道，“这他妈不是让我在这罚站的吧？”

　　他憋屈的蹲下身，抓了抓脚踝，脚踝以下不知被什么东西压在了下面，他只好在脚边摸索着，“空气抓不到，地面总能摸到东西吧。”

　　他摸到了一些蓬松的东西，柔软而又坚硬的触觉让他联想到了一些不怎么好的东西，他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抖了抖肩膀，一把抓了起来，捧在眼前，“原来是土啊，吓我一跳。”

　　土地的蓬松度显然是刚翻过，潮湿的触感也应该是刚浇了水，他用手刨着土，试图将自己的脚从土里解救出来。

　　他刨了好半天，浅咖色的土壤虽说浇了水比较潮湿，但是压的却很实，他抠的指甲缝里全是泥，额头后背处也出现了一层薄汗，他心道，“幸亏这里没有风，不然指定又要感冒了。”

　　他将脚表面的土都挖了开来，使了使劲，将脚从地里拔了出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道，“今天是真跟体力活杠上了。”

　　莫亦安坐在原地歇了半晌，这浓雾眼见没有消散的意思，又准备张嘴喊一声，他清了清嗓子，“喂！！！！！”一声飘了出去，没有任何回荡回来的痕迹，“这他妈不会真的是荒郊野外吧？”

　　忽然，他感受到了一阵微风，慢慢的，轻柔的，带着刺骨的寒气钻入他的领口里，他不禁抖了一下身体，将大衣拢了拢，“这风怎么吹得怪怪的。”

　　浓雾随着这阵妖风开始飘散，他的可见范围也愈发扩大。

　　他向前慢慢走了两步，忽然脚边踢到一个东西，他愣了愣，视线慢慢向下移，待他看清这是什么东西之后，瞬间跌坐在了地上。

　　这是一颗头颅，一颗脸色惨白的头颅，没有头发，也没有眉毛，眼睛紧闭，嘴唇微微泛紫，珉成一条直线，脖颈以下看上去像是被埋在了土里。

　　莫亦安双手撑地，缓慢的蹬腿向后挪动着，不知挪动了多久，他的手边又摸到一个略显粗糙的，柔软的东西，像是皮肤的触感。

　　他一动不敢动，脑袋低垂着，僵了许久，后背渗着丝丝冷汗，他的心脏狂跳着，想喊出声却哑了似的，如鲠在喉。

　　周围的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他做了几个深呼吸，终于，手指开始动了，随之的是身子，他极缓慢的转过身，他看见了，是又一颗惨白的头颅。

　　莫亦安惊恐的向后退了两步，一想到后边也有一颗，他又原地站住了，他心里默念，“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这里，可能真的是鬼地方。

　　妖风渐渐吹起，身上的汗珠也化为丝丝寒气，冻得他打了个哆嗦，他小心的避着那两颗头颅，缓慢的站起身，他想要尽快的离开这个鬼地方。

　　浓雾消散，他终于看清了这个地方。

　　他所处是一片荒地，应该说是大山下的一片荒地，四周的大山离他百丈之远，像一座囚笼一般将他围困于此地。他像是一只青蛙一般抬头看天，却只能见到连一片云彩也没有的天空。

　　而他脚下的土地上，围着他密密麻麻的，是种着的一颗又一颗的头颅。

　　他站在这片土地的正中央，接受着来自于这些头颅的朝拜，或者，他即将成为他们的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