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的梦境》荔枝树与猫

10、万鬼同泣（2）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莫亦安向远处看着，似乎看不到头，又似乎见到了模糊的边缘，他低头看，那些头颅的面部全部朝向他，一圈又一圈。

　　莫亦安打了个哆嗦，身子像是不听使唤一般动弹不得，“动一下，动一下啊，求求了...”

　　他使劲的拧着大腿肉，尝试唤醒已经吓得酸软的双腿，他闭上眼，轻轻的，一点一点的挪动着脚步，心里数着步子，感觉快要走到头颅边缘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他害怕踩到那些东西。

　　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这里有什么污秽之气，他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加油鼓气，悄悄的，一点一点的睁开了眼。

　　他先是看向远处，远处的头颅似乎没有变动过，他松了口气，于是，他慢慢将视线移动到了脚边，在他看清的那一刹那，他恨不得当场死亡。

　　脚下的那颗头颅睁开了双眼，死死的盯着他！

　　那双眼睛仍然有着泛黑的瞳孔，像是与他有着深仇大恨一般盯着他，目露凶光。

　　莫亦安最害怕与人对视，更何况与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对视，目光交汇的一瞬间，他感觉仿佛自己灵魂即将出窍一般。

　　忽然刮起一阵冷风，吹过来的时候带着呼啸声，莫亦安向后退了两步，可已经睁了眼的那颗头颅却没有任何变化。

　　他的心脏狂跳，右眼皮也随之一直跳个不停，他心道，这感觉不妙啊！

　　莫亦安倒不信这些，但是现下的状况，由不得他信还是不信，这些头颅，就是冲他来的。

　　他咽了口唾沫，噤声，天色愈发暗沉，他想着，如果这时候逃不出去，那天黑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他壮着胆子向前挪动着，害怕踢到那个脑袋，他只能睁着眼，低头看着他们一个又一个的睁开眼，每一个，眼睛都带着冲天的怨气盯着他。

　　莫亦安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念叨着，“阿弥陀佛，对不住，对不住，我就是路过，借过借过，祝你们来世投个好人家，大富大贵保平安，我回去定给你们烧纸钱，多多烧...各位大哥大姐行行好行行好...别吓唬小弟我啊，我不经吓的...”

　　莫亦安不知走了多久，向前看，那边缘处仍旧若有似无的样子，看距离，好像并没有多少改变。

　　可是，不应该啊？他心道，分明看着也就百米的距离，怎么走了这么久却一点也没变过？难不成...真的是...

　　他慢慢向后转身看去，那一排排的头颅已然都睁了眼，安静的凝视着他，他们的目光随着他挪动的每一步而僵硬的转着，可是，他的位置并没有改变，他依然处于他们的正中间！

　　所以，他是真的被围困在了这里！

　　莫亦安陡然生出一种无力感，他蹲坐在原地，抱着脑袋，这里，该怎么逃啊？

　　他曾听过很多人说死人时的场面，例如，后邻居家的儿子因为抑郁症趁别人不注意自己吊死了，整个脸充紫，还吐了舌头，眼睛也凸了出来。

　　又例如谁谁家的孩子跳楼了，摔得粉身碎骨，满地是血，谁谁出车祸了，当场被截断了，脑浆流了一地，法医来人打扫的时候都是一块一块捡的。

　　他没有见过，只是曾经听说，在这个信息网络的时代，他曾经被怂恿着看八卦的心看过几张打了马赛克的图片，开膛破肚，然后，好几天没吃下饭。

　　其实他也想过，人为什么要害怕隐藏在自己身体里的东西，可能是因为，人本就不能面对最真实的自己吧。

　　他曾听老一辈人说，人死后，会被推入火葬场进行火化，然后再将人装入一个小盒子里，寻一处风水好的地方，入土。

　　他曾经不能理解火化是什么意思，更不能理解那么大的一个人，到底是怎么被装入那样一个小盒子里的呢？

　　上小学的时候，同学家里人去世了，一套流程回来之后，像是传授经验一般在班里侃侃而谈，自然死亡的，病死的，都会在家停个一两天，但是，意外死亡与自缢的不能进家门，要直接拉去火葬场，怕带了晦气进家门。

　　火化的人要进焚烧炉，躺在里面的人像是回光返照一样能站起来，慢慢看着外面的亲人流下眼泪，慢慢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被火焰包围，变成一堆骨头。

　　他同学说，他壮着胆子上去瞧了一眼，看到了他的奶奶对着他流下了眼泪。

　　焚烧完毕，再由亲人去将骨头一点一点的敲碎，只留一小块完整的头骨，从脚开始，一点一点的装进那个小小的骨灰盒里，再将头骨盖在最上面。

　　小时的莫亦安不知道，也没见过，只是听完之后吓得他好几晚没有睡好觉，想着，我都死了还能站起来啊？那被烧的时候会不会疼啊，我会不会哭啊？我好怕疼的。

　　等他再大一点，已经成年的时候，参加过一次他爷爷的葬礼，那时的火葬场设备已经很齐全了，追悼室，殡葬室，休息室，验尸室等。

　　这几处地方功能性不同，唯一相同的就是都可以听到各式各样的哭泣声，有痛彻心扉的呼喊，有淡然释怀的默泪，也有虚情假意的干嚎。

　　他看着心烦，便找了个工作人员，与人闲聊，这个人说他在这里工作十数年了，说他还小的时候，这里没有像现在这样正规，那时候说是殡仪馆，其实就是个焚烧尸体的地儿，每天都有一股难闻的刺鼻的气味，那个烟囱，每天都冒着黑漆漆的烟，烧的多的时候，熏得这边整个天儿都是乌烟瘴气的，不过就是这样也没人敢去投诉，毕竟，这个小城市就这一家，都指望着呢。

　　那个时候，人都是被裹着几层棉被送过来的，然后统一放在一个很大的传送带上，像是大通铺一般，一个又一个等着火化，所有的家属都在这一个屋等着，那时候也就这么一个屋，看着一排排棉被裹着不知是谁的父亲，母亲还是爱人，他们华丽体面的进去，却赤裸坦荡的出来。

　　那时候经常有人说，这么多人一起火化，装错了也不一定呢。

　　他听了，不敢想，也不能想，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了，他的母亲，也应该是那棉被中的一员。

　　他不知道人死了之后会去哪里，可能吧，他所处之地就是六道轮回之中的一条路。这些人，不知为何被埋在了这里，动不得，喊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