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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1 ...

  •   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洗手间门口,半闭着眼的男人倚着墙点烟,翘起些弧度的黑发搭在耳后,侧颊几缕细碎的头发卷起。雾蓝色西式风衣敞着,露出里面一件灰白色马甲和最里的珠光衬衫,男人匀称的小腿随意地交叉,手里夹着烟。

      吞吐间,缭绕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脸。即使透露出一丝萎靡颓废,也依旧掩不住这人举手投足间的矜贵气息。刺鼻的烟草味覆盖了并不好闻的消毒水味,围绕在男人周围,显得格外性感。

      烟燃了一半就被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无情地掐断。把烟扔进垃圾桶里,周靳声正想进去洗个手散散烟味,不曾想一转身撞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两人在门口面对面立住。

      对方刚从里边走出来,修长而匀称的身材倒是撑得起他身上这套沉闷的铅灰色西装。一双长腿被简约却没有一丝赘余的西裤修饰得更加笔挺,头发很短,整个人看着有些薄情。

      周靳声一直觉得他应当是造物主为之骄傲的优秀作品。

      男人明显没意料到会在这里遇见他,慌乱地连称呼都斟酌再三:“周……靳声,好久不见。”

      周靳声一时间恍惚不已,他确实很久没听过这个声音了。

      “好久不见,祁鸩。”他应了一声就没了下文,也许是十二年太长,太多东西都悄悄变了质。

      祁鸩似乎不着急走,整理好自己的慌乱,在靠近他的时候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停住脚步蹙了蹙眉,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抽了挺久了,大概是在法国那几年的时候,谁知道呢?”不知道周靳声想到了什么,又感觉这句话多好笑似地说,“抽个烟太正常不过了吧。”

      对方没再说话,却也没离开。周靳声绕过他进去,洗手的时候发现手竟然有些抖。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表情很淡定,眼睛里也看不出端倪。

      那人还站在门口,像在等他似的。

      周靳声看着他。

      眼前高大英俊的男人犹豫地张了张嘴,却只是问:“晚上聚会你去吗?”

      周靳声看得出来他想说的话不是这句,至少不仅仅是这句,但他无意探究,他们都清楚,只有这句话适合出现在如今的两人之间。

      很正常很普通的一个问题,和每个很久没联系的老同学在今晚会问出来的问题一样。

      “当然得去,不去陈老得跟我急。”周靳声没管喉间突如其来的酸涩,用惯常的轻松的语调跟他说话。

      祁鸩笑了笑。这个笑让他想起了封藏在记忆里十多年的中学时期的少年。

      或许是这个笑给他的熟悉感太强烈了罢,十二年了,祁鸩这个人还是不怎么会笑。

      两个人今天都是来参加母校星城一中的百年校庆的,既然入场前就偶遇,于是顺理成章地一同走进会场。

      明明彼此距离不过一只手掌,路上也有说有笑,可两人心知肚明,有一层无形的障壁横亘在他们之间。

      他们聊生活聊时事,聊同学们现在如何,却都有意避开涉及到彼此共同的曾经。

      入场后熟人看到他俩很容易,毕竟两人单独拎出来一个放在人群里都算得上鹤立鸡群,更不用说两个如此夺人眼球的男人站在一起了。于是很快他们就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哎,过多少年我声哥都是这么有魅力。”

      “哈哈哈哈毕竟在祁鸩出现之前,这张脸养活了咱们一众颜狗啊。”

      “哎哎哎,我呢我呢,我姜涛怎么说也是仅次于他们俩的第三大帅哥吧,我不配拥有姓名吗?”

      “谁给你封的第三啊?”

      周靳声笑着倒进座位里,支着下巴看眼前这些个嬉嬉笑笑的人,大多是同班和旁边两个班的同学,明明都抓到了三十岁的尾巴,却好像还跟十多年前的稚气少年一样,倒让他找回了久违的感觉。

      刚出声的姜涛挨着他坐下,嘴巴就没合上过,叽叽喳喳地,这人另一侧坐着的男人时不时嘲他一句,于是他又转过身去吵吵闹闹了。

      直到围的灯光熄灭,台上成为了所有人的目光焦点,会场才安静下来。

      在现任校长简短的开场白之后,周靳声看到了陪他们度过他们高中三年日日夜夜的班主任陈老。

      陈老的脊背不再像记忆中哪样挺直,头发也全白了。

      周靳声不知怎的忽然感到伤心。

      “你是不是很久没见过陈老了?”姜涛看了他一眼,问道。

      “我这些年一直没回来过。”

      人生没有太多个十二年,昔日还健朗的老头如今俨然是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当初的不告而别后再见竟是这般光景。

      “陈老今天晚上点名要见你。”声音是周靳声后面位置上的人发出的,是祁鸩,祁鸩比他要高出一些,坐在椅子上往前靠着把玩他的头发,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周靳声耳垂上,动作多少有点暧昧。

      周靳声一时间摸不清他的意思。

      周靳声另一边的老同学看到了,调侃道:“你俩这么多年没见还跟以前一样嘛,那时候我就没搞懂你俩这性子差得这么多,怎么关系那么好。”

      关系那么好。

      周靳声把这五个字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当时是挺好的。周靳声在心里边嘲讽道。

      祁鸩听了,对那个同学说:“周靳声那会儿跟谁关系都好,我也没那么特别。”

      周靳声总觉得他这话听着阴阳怪气的。

      为了解救自己的头发,周靳声警告性地敲了敲椅背,祁鸩这才放开了手,但没过一会儿,周靳声的另一撮头发又会落入他的手指间。

      周靳声索性不管了。

      校方这场大庆搞得隆重,其实也就是给他们一个聚起来的机会,重点还是晚上的班级聚会,气氛轻松得多,交流也多一些。

      周靳声高中在理科二班,他是整个市一中那几年里唯一一个走上了艺术道路的重点班学生。

      与同学们科研狂魔或者精英人士的气质不同,周靳声身上带着一股子矜贵的风流。

      晚上班级聚会,周靳声刚进包厢,姜涛正跟人说到他。

      “这不正好来了,”姜涛看了他一眼,转头跟同学继续聊,“你要他们音乐会的票,让周靳声给你一张不就行了,他那一堆关系户专属座票。”

      周靳声闻言看了过来,问那个老同学:“下个月海市那场?我过几天可能没时间,我现在叫助理送几张过来。”

      对方是个姑娘,大抵是上学时候和周靳声关系不算很熟,还不是很好意思,连忙道谢:“啊呀真是麻烦周首席啦~”

      “什么啊,”周靳声笑了一声,“同学之间要这么称呼吗?苏总?”

      “哈,那姜涛岂不是要叫姜师?”

      “……我们基地的人一般叫我姜工。”

      姜涛,国内某航天基地一线工程师,一年出不了大西北几次,年近三十仍然拥有一头茂密的秀发,实属不易。

      祁鸩是跟班主任陈老一起到的,陈老一眼就看到了周靳声。

      “回来了?”他问。

      “嗯,回来了。”周靳声回答。

      “回来了就好。”

      陈老抬头看了眼祁鸩,终究是没说什么。

      那一眼的意思,在场的人怕是只有祁鸩自己懂得。

      这晚难得人来的齐,一群人灌酒唠嗑八卦样样不少,一点都不像一群三十岁的事业有成的青年。

      “还跟十多年前一样。”陈老说。

      到最后倒是他这个老年人最稳重。

      一群人没闹腾多久,毕竟不是毛头小子,吃完饭散了场,周靳声的私人助理正好到了。

      他带着想要去听音乐会的女同学找助理拿了票,顺便让助理开车送自己回去。他喝酒了,现在有点头晕。

      两人到了车库,周靳声远远地看到个熟悉的人影,走近了发现是祁鸩。

      祁鸩把两人拦下来,对周靳声说:“我送你。”

      周靳声想起来祁鸩晚上似乎没喝酒,他示意挡在前面的助理没事,跟祁鸩说:“我助理送我,不麻烦你了。”

      周靳声的助理是个比他小不了几岁的高大青年,一个在法国的时候就跟着他的中国人,自认为对周靳声的交际圈有点了解,却对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没有半点印象。

      祁鸩还挡着他俩,助理没有收到指示也不好动手,只是略微有点不爽。

      “先生,声哥已经说了不用你,你可以让开了。”

      祁鸩捕捉到他语句里面对周靳声的称呼,心情不太愉快。

      他调整了一下表情和语气:“我叫祁鸩,饮鸩止渴的鸩。”

      “什么?”

      “我在告诉你,我叫祁鸩。”

      周靳声倏地抬头,他一直以为十多年前的记忆早该淡了,祁鸩一说话他才发觉竟是自欺欺人。从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开始,关于他的分分秒秒依旧清晰。

      他们第一次见面很普通,十月长假后的第一节课,没有偶遇也没有邂逅,周靳声第一次看见祁鸩,在教室,和理科二班的同学们一起。真要有什么特殊的,就是那天早上因为在路上救一只受伤的小鸟迟到了。

      迟到的周靳声前脚刚踏进自己班的走廊,就听到了祁鸩的这句简短的自我介绍:“我叫祁鸩,饮鸩止渴的鸩。”

      “什么?”周靳声下意识脱口而出。

      祁鸩转过头看向门口,早晨九点的太阳在对方的头发后面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他却面无表情地回答:“我在告诉你,我叫祁鸩。”

      理科二班没进过转学生,但也没听说过哪个转学生自我介绍只需要介绍个名字的。

      班主任也没叫他多说几句,也没急着给他指派位置,后门那有两个空座,不过靠近门边的那张桌子上堆了几本书,应该是有主的。

      门口这一人一句的对话,成功使得趁闲唰唰抄着假期作业的众学生不约而同地抬起来头,看着这位假后第一天就迟到的勇士。

      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头,紧跟着教室里一阵窸窸窣窣的讲话声。

      “卧——槽,五好青年的声哥居然迟到了!”

      还站在讲台上的祁鸩听到了讲台下第一排的某同学的低声感叹。

      被称为“声哥”的少年正坦然地站在门口,要不是听到有人这么说,祁鸩都快要以为这人是个迟到的惯犯了。

      他看向门口的少年,星城的地理位置导致如今十月初仍是闷热的时候,少年一歇下来,额头上的汗珠就不停往外冒。

      陈老眼睛藏在一副厚重的镜片后面,却锐利得直击人心。“周靳声,说说,为什么迟到。”

      “哎,陈老,”周靳声坦然地笑笑,“在路上救了只鸟儿耽误了点时间。”

      陈老啧了一声,没多问,自己的学生什么样他自然清楚,周靳声是个让人省心的,不会无缘无故迟到,他就是走个程序问一问罢了。

      “这位同学叫祁鸩,”陈老向祁鸩的方向偏了偏头,“以后就是你的同桌了。”

      周靳声不作多惊讶,毕竟整个教室就他边上有空桌,等他心里吐槽这个无趣的转学生的自我介绍,想着饮鸩止渴可不是个好词,擅自揣测了一下这人的父母取名字是寻着生僻字去找的才能取出这么个名字,他才后知后觉还没注意到新同桌长什么样子。

      这位在理科二班翘首以盼盼了两年才盼到的好不容易过了陈老这魔爪后喜添的新丁。

      周靳声的目光越过陈老无声无息地打量了一下新同桌,眼睛里划过一缕惊艳的神色。

      这人的腿长得没边,不怎么合身的校裤隐隐约约透出来的轮廓可以看出来布料下面匀称的长腿挺得笔直,特别的地方在于他的发茬短得贴着头皮,一对薄凉的眉眼配上耷拉着的单眼皮和抿得平直的薄唇,妥妥的酷哥脸。

      看在这人的脸和身材的份上,他可以不计较他的无礼。

      还没等周靳声偷摸在心里夸完人家的脸,陈老就催他把人带到座位上去。

      周靳声正想招呼人家,没想到对方径直越过他走向了后门的那两个空位。

      周靳声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发完愣人已经到了位置上。

      虽然他自己找得到位置这事没什么问题,整个教室就那一张空桌子。人一米八几的高个大小伙儿不至于这几步路都要人带,但却让周靳声悬在空中的要问好的手显得格外尴尬。

      一句话都不说,也没看他一眼。

      他莫名觉得跟这人做同桌没什么愉快的未来。

      周靳声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得亏你长得帅,勉勉强强原谅酷哥有点拽的行为。

      直到他慢悠悠地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才发现新同桌的拽远不止如此。

      这人坐下把书包往椅背上一挂,身子往后一仰,靠着睡着了。

      书包很瘪,一看就没带书。

      这是今天没打算上正课了。

      令他震惊的是,陈老只看了他一眼就若无其事地回了办公室。

      显然不止周靳声对他倒头就睡的行为感到无法理解,连他前桌都频频回头,瞪大了眼睛一副下一秒就要给人站起来鼓掌的模样。

      后来周靳声的前桌没忍住,回过头来低声跟他叨叨了两句。

      “声哥,你说陈老为什么这会儿就肯收转学生了,他不是向来不肯带外校的学生吗?”

      前桌叫姜涛,五官挺正,是个鲜活的、硬朗的小帅哥,如果忽略掉现在他说起这话的时候眉毛眼睛都快拧一起去的表情的话。

      “你待会儿去问问呗,”周靳声偏头看了一眼同桌,一边继续抄作业一边嘀嘀咕咕,没搭理他的意思,“估计人脑子灵光,收进来跟叙子他们搞竞争呢。”

      “光是学霸也不能让陈老屈服啊,去年四中那个就只想跟班补个课,求了陈老半天不也白搭,而且我也没听说哪个学校的大佬转学了啊?叙子那个等级的学生,学校都宝贝着呢,况且这高三都开学一个月了。”

      姜涛撇了撇嘴,不怪他不理解,他们一中是个首屈一指的省重点,理二又是个重点班,不仅如此,理二班主任陈老还有个私人规矩,他带的学生向来只准出不准进,一届人数基本不会增多。陈老教书四十年,带过十多近二十届学生,带普通班半路上车的学生两只手能数过来,带重点班还没有。

      不过现在有了。一个进教室倒头就睡上课还不带书的奇葩。

      陈老资历深,又教得好,说桃李满天下不为过,校方纵着惯着他这性子几十年了。他不想带人就没人能硬塞进来,市长的儿子也进不来。个中缘由几经猜测也没人说得出个所以然来,学生们只当这位老教师的个性使然。

      姜涛迷惑地看了好几眼斜后方睡得正香的打破传说的人,依旧看不出名堂。

      周靳声没让他想太久,伸手要了他一半国庆假期的作业来抄,姜涛顿时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声哥你这几天写了几个字啊,我好说歹说也写了一半啊。”

      “我写了三个字。”

      “啊?写了啥?”

      “周靳声。”

      姜涛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就写了个名字,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转过身去唰唰抄别的作业去了。

      他放假玩的同时还要记挂着作业,周靳声成天无所事事作业不写,学得还比他好。

      嫉妒。

      罪魁祸首在他身后乐了几声,抄作业抄得心安理得。

      理二的教室在最高的五楼,十月上午的阳光又暖又亮,没有树木的阻挡,光亮越过玻璃就洒在摊开的书本上,铺成了一块四四方方的田野,随着日头渐高,那四四方方的光亮朝着斜后方移动。

      周靳声抄着作业,偶然一偏头目击一缕阳光试图轻薄同桌的犯罪现场。

      这人睫毛很长,闭着眼睛的时候尤其明显,短短的头发镀上半边金光,左半边脸在阴影里显得很冷。

      他有很严重的黑眼圈,却让他的气质都蒙上了一层阴郁。

      周靳声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感慨有的人就是老天爷赏饭吃,他甚至有点怀疑陈老愿意收这么个人是不是因为人长得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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