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白月光的死对头》谢灵君

1、慈宁清霄

　　云海之上，雾气翻腾，飞鸟踏出云霄，翱翔于皓皓天地间。苍穹之下，重岩叠嶂，而矗立于群山之间的无极峰则更显得巍峨雄奇。自古世人多慕仙道、尚长生，更望能万里封侯，匹马戎州。若能经那临安桥、登无极峰、至慈宁殿，更是此生亦无憾。
　　在莫离眼中，青山之外，慈宁是自己重生之地。
　　慈宁殿地处江南，终年雾气萦绕，巍然屹立于无极峰之巅，乃仙门修行之圣地。
　　几日前，叔父陶伯安遭七杀叛众追杀，一路逃到了无极峰底，可终究是寡不敌众。危难之际，他看向山下的‘‘止戈’’碑碣，心下一横，将怀中幼子抛向了临安桥，他赌这小子命不该绝，自己却倒在了汀兰河边。
　　被慈宁长老救下之后，莫离因后背刀伤而高烧不退，一闭眼便是叔父倒在自己面前的景象。挣扎想要看清他的模样，眼前却因泪水而模糊难辨。
　　醒来时已是翌日正午。虽说是挺过了一劫，可却记忆全无。任凭自己如何回想，脑海之中仍旧是一片空白，后背传来的刺痛感让混沌不堪的头更为难受。晕晕沉沉间，似乎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掌心温热，触感真实。还拉着自己的手，也不知要将自己带去何方。因得两人步伐大小不同，李悠仁几乎是被他拖拽着一路小跑。
　　眼中终不再是一片模糊，马车过处满载繁华，城中灯火通明，而身旁人轻摸着自己的头，温言道：“哥哥带你回家，以后狗崽有家了。’’
　　许是因得梦中景象太过真切，自己竟却好似嗅到了那人身上淡淡的檀香。
　　莫离猛然惊醒过来，睁眼却发觉自己床边端坐一人，自己还紧紧攥着对方的手。
　　眼前人容貌清隽秀雅，眉间一点朱砂，白衣胜雪，君子端方。原来哥哥生得这么俊，莫离睁大自己的双眼，明明方才还隐隐有些倦色，在看到自己清醒之后，他微蹙的眉头才缓缓舒展开。
　　‘‘你醒了？你昏迷了一整夜，身体可还有难受之处？先饮些温水罢。’’说完便准备起身去倒水。其实李悠仁看着他，只觉得声音温润而柔和，对这神仙哥哥说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如今在自己眼中，哥哥好像又要离开，便下意识地用相握的手拽了拽他。
　　‘‘哥哥，你别走好不好?’’鲜明的疼痛感本应令李悠仁难以动弹，可他却不想松手。直到看着哥哥又坐回床边，回握住自己的手，莫离方才定心。嗅着鼻息间淡淡的檀香又再次入眠。
　　云祁宵待莫离再次入眠后，小心将他翻转过身，重新给他换上了纱布。
　　那日在临安桥救回他的时候，他将自己缩成一团，浑身是血，脸上满是泪水。小孩似乎吃了很多苦，风雨飘摇中被迫成长的小树。看着自己向他走来，双眼通红，眼里是戒备与恐惧，像是离群的狼崽一般。
　　回到慈宁后，莫离一直高烧不退，云祁宵便日夜守在他床边，方才见他脸色苍白，眉头紧蹙，便稍稍探下身，轻握住了他的右手。直到他醒来之后，方才舒缓了一口气。
　　看到莫离高烧退去后，云祁宵去往了慈宁主殿，慈宁共分清霄殿、御明殿、凌渊殿三殿。其中以清霄殿尊云祁宵最为长老器重。虽年岁尚轻，却经脉贯通，根基经脉已是举世无双，可堪重任。
　　主殿之中三大长老正在商议要务，云祁宵在拜见过长辈后等候一旁。无涯长老看着云祁宵心下了然，这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如今前来也应是为了他那日救下的小家伙。于是在云祁宵开口之前，便安顿好了这小家伙。
　　因得无涯长老时常静修亦或出游，本该将莫离交由三位殿尊共同照料。可那莫沉欢却终究不是细致耐心之人，仙尊亦恐其照料不周暂免了凌渊殿尊此事。而御明殿尊又醉心于医术，整日里忙得不可开交，也难得空来看照这小崽子。而云祁宵虽不是热络之人，但行事周全，对这小家伙也算上心。固将着照料孩子的事交与了清霄殿尊。
　　莫离就这样留在了慈宁，住在了清宵殿中，后来只一见殿尊那昳丽面容，狼崽便笑得眼眉弯起，露出那可爱万分的小虎牙道：“云哥哥好。”
　　因为莫离自己对修仙缘道并无过多追求，云祁宵便答应他不必同慈宁弟子一般强化根基，贯通经脉，但是每日的听学却不能少。云祁宵也会经常教他习身法进益之术。虽说成效不尽人意，狼崽也不甚在意。何况祁宵哥哥还会给自己带梅花酥和樱桃蜜饯。
　　对于嗜甜如命的狼崽而言，若这世间真有什么神仙，那也应如祁霄哥哥这般罢。
　　…
　　六年后，长安城外。
　　银月如钩，不吝丝毫全然洒向人间，将那远处城墙铺满一层银白色的霜。李殊音抬眼望向城墙，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绕过守卫轻越城墙 ，便可得见城中热闹景象，竟是似庆贺佳节一般，城中万家灯火通明，又是一副盛世安康之景。
　　李殊音看向远处，似乎忆起当年元宵佳节。也是这般火树银花，马车过处满载繁花，观圆月，放花灯，万街千巷，繁花喧闹。自己却在暗巷之中捡到了阿离。
　　那时自己不过十岁，随同舅舅回长安拜见祖母，祖母用手轻抚着自己的头，眯起眼睛笑着说：“阿音以后啊，要平平安安，顺遂无忧，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那日祖母年轻时乌黑的长发却如寒冬初雪落地。
　　寒冬腊月里李殊音手心被冻得有些发红，心底却感到温热。
　　晚饭之后，李殊音从后院溜了出去，望着皓月星辰，满心想着娘亲却仍在南疆，若是她也来长安就好了。这满街花灯她定然十分欢喜。李殊音如此想着，也未曾料想自己所行之路已是通往一处暗街小巷。直到身后灯火阑珊，光影暗淡。
　　抬首环顾四周，却见巷角有一孩童，看模样只有五六岁，他坐在墙边，双手交叠抱住膝盖，整个人缩成一团。白绒绒的毛簇拥在颈边，眼神清澈，鼻尖冻得微红，看着李殊音向他走过来，歪着头笑得露出小虎牙：“哥哥好漂亮啊！”
　　李殊音弯起眉眼，像祖母轻抚自己头顶一般去摸这小家伙的头，尽量语气轻柔道：“外面这么冷，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着？你爹娘呢？”
　　“婶婶说阿离的爹娘很早就离世了，可是婶婶不喜欢我。娘亲以前总叫阿悠狗崽，还会唱着歌谣哄我睡觉，后来娘亲走了，婶婶也走了，哥哥可不可以不要走？”
　　李殊音拇指紧按压在指节上，这么半大的孩子，便是在元宵节也如此不管不顾，遑论平常。
　　“哥哥带你回家，以后狗崽有家了。”
　　…
　　李殊音右手牵着阿离，一步一步地向花影灯火中走去，余光看着身旁的狗崽。小孩还以为是去哥哥家做客，摇头晃脑整个人傻乎乎的，但很可爱。
　　在得知阿离父母双亡，婶婶弃养之后祖母怜爱地将小家伙抱在怀里，也不知这些年吃了多少苦。舅舅平日里总是克制有礼，李殊音却知道他那日里彻夜难眠。此后舅舅也总是在看诊之后带些雪梅酥回来，李殊音也总把自己那份也留给阿悠，因着以前娘亲告诉他多吃点苦以后便能多尝点甜。那自己多吃苦，狗崽就能多尝些甜，最好把以前的都尝回来。此后狗崽便在祖母家住了下来。李殊音也随祖母家中暗卫习武练剑，似乎有了武力傍身，就能保护狗崽。
　　狗崽八岁之前总爱黏着哥哥，整日哥哥长哥哥短，一见着李殊音，眼睛便会弯成月亮，露出小虎牙。整个人能开心一整天。知道哥哥练剑很辛苦，还会把自己的桃花酥留给哥哥。后来有一日狗崽却突然避着哥哥了，甚至眼睛看到哥哥就会下意识回避。李殊音不免有些受伤，以前天天追着他要抱抱，如今却开始躲着他，可阿悠才八岁，这么小都有心事了？还不肯与哥哥说？
　　翌日李殊音逮着想转身逃走的狗崽问道：“阿离最近不喜欢哥哥了吗？怎么一见哥哥就走，哥哥很伤心。”
　　却见阿悠一颗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有，阿离最喜欢哥哥了。只是前日夜里梦见婶婶了，她说阿离亲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阿悠想哥哥好好的。所以不敢去见哥哥。哥哥别伤心了，狗崽心疼。”说着又像是怕李殊音不相信一般，踮起脚在哥哥侧脸上亲了一下。
　　李殊音在听到阿离说婶婶时便皱起眉头，竟是在梦里都还在欺负狗崽，后来李殊音将狗崽抱在怀里，像当年一般轻抚着狗崽的头发，发丝很软。那日后李殊音每晚都会抱着狗崽睡觉，给狗崽讲娘亲沈方芝当年在江南游玩的趣事。
　　狗崽十二岁时，沈芳芝所掌管的姑墨突生变故，李殊音只身赴南疆，而后于煞羽阁中便如刀尖舔血般过活，如今却是成了一把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无情刀。如今忆起与狗崽相处的六年，恍如大梦一场。